第266章英雄豪傑
「蒙面人大俠,到了現在,你還想不露本來面目嗎?」
若水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那黑衣人首領臉上被燒得破破爛爛的蒙面巾,輕輕一扯,已經撕了下來,露出一張上了年紀但是紅光滿面的臉孔來。
那黑衣人首領見到若水伸手過來,本能地身子一縮,想向後閃避,但他忘了自己四肢發麻,別說是被捆成了粽子一樣,就算是沒有綁縛,他也半點動彈不得,當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蒙面巾被若水一把扯落,露出了真容。
他兩眼一閉,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現在,他只能期待對方認不出自己是誰。
若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頭髮半黑半白,額頭和眼角有幾縷較深的皺紋,整個臉都光滑得像孩童一樣,而且很是紅潤,雖然閉著雙眼,鬍鬚被燒得零零落落,但看上去氣宇軒昂,氣派不凡。
「小七,你來看看,可識得他是誰嗎?」
若水對江湖人物一概不知,但可以猜測得出來,這人身份定然大非尋常。
小七曾經在江湖上遊歷過一段時間,說不定會識得此人。
果然,小七一眼就認了出來。
「原來是兩湖大俠呂淵呂老爺子,真是失敬啊,失敬。」小七對著那黑衣人首領拱了拱手,臉上有著訝異之色,但語氣中卻充滿了諷刺。
他覺得驚訝的是,兩湖大俠呂淵,在江湖上的名聲著實不惡,他的外號既然是「兩湖大俠」這四個字,說明他平日里定是行俠仗義,而且慣常為武林中人排解紛難,很得江湖中人的敬重。
怪不得一眾黑衣人會以他為首,以他的武功和名望,的確是擔得起這首領二字。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堂堂的兩湖大俠,也會為利益所驅使,不顧一世英名和自身的清譽,來做這等劫掠人質的勾當。
要是說這呂淵,他要名有名,要錢有錢,家產地帛,在當地都是屬一屬二的,門人弟子更是無數,可謂是家大業大。
就連他這樣的人也能被人所收買,這可當真是奇了。
可見人心不足,任是誰都有滿足不了的貪念,也不獨獨這呂淵一人。
呂淵被小七一口喝出自己的名字,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之極,他睜大了雙眼瞪向小七,他只知道對方是太子的身份,可沒想到,這太子居然會認得自己。
他的嘴裡被塞著錢小豪的臭襪子,作聲不得。
錢小豪聽了小七的話,嚇了一跳。
他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樣顯赫的身份,想到自己居然把臭襪子塞到了一位兩湖大俠的嘴裡,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趕忙上前,挖出了呂淵嘴巴里的襪子,然後溜到小七的背後,躲起來不讓呂淵的目光掃到。
呂淵氣惱交加,兩道殺人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後向小七身後的錢小豪,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呂大俠,到了這時候,你還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嗎?」小七低俯著頭,盯著他的臉。
呂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矢口否認道:「太子殿下,你認錯人了,老夫不是什麼呂淵,也不是什麼兩湖大俠。老夫只是個受雇於人的殺手罷了。」
「殺手?江湖上的殺手要是都有呂老爺子這樣的身手,那恐怕所有人晚上連覺都不敢睡了。都說呂老爺子一手鐵膽打穴的功夫天下無人能及,那兩枚寒鐵打制的鐵膽從不離身,尊駕不承認自己是呂淵呂大俠,那敢不敢讓我們搜一搜你的身上,是否帶著鐵膽呢?若是沒有,那你自然不會是呂淵呂大俠。」
小七的目光落在那呂淵的腰間,只見他的腰帶上別著一個革囊,鼓鼓的突起了兩枚圓球樣的物事,果然是鐵膽的模樣。
呂淵磨了磨牙,把心一橫,低聲道:「老夫正是呂淵,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識得老夫,倒是老夫眼拙了,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
「呂老爺子名滿江湖,我不過是區區一個不入流的角色,哪裡能入得了呂老爺子的法眼?」
小七嘲諷地勾起唇角,走到下一個黑衣人的面前,一伸手,扯掉了對方臉上的黑巾。
「呀,沒想到這位長得像猴子一樣的居然是『三仙劍』的掌門人陸長春陸大俠,久仰久仰。」
小七對著那黑衣人拱了拱手。
那陸長春的臉頓時臊紅一片,要是他能動彈,非把腦袋埋進褲襠里去不可。
眾官兵雖然從來沒聽過呂淵和陸長春的名頭,但是太子殿下這語氣中的諷刺味道他們全都聽了出來。
太子殿下一口一個「大俠」的稱呼他們,這就是在羞臊這些黑衣人呢。
他們身為太子殿下的部屬,豈可不為太子殿下以助聲勢?
錢小豪第一個叫道:「太子殿下,聽說這陸大俠名滿江湖,乃是一個大大的『英雄豪傑』,我小豪一心想要慕名去見見陸大俠的真人,卻總是見不到,常自覺得遺憾,今天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陸大俠的真面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的兩隻小眼珠在那陸長春的臉上轉來轉去,只看得陸長春的老臉都掛不住了,恨不得一頭鑽到地縫裡去。
那「英雄豪傑」四個字,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進了陸長春的屁股上,讓他如坐針氈,心裡頭只想要拿什麼堵上這錢小豪的嘴巴才好。
這小子的嘴巴,實在是太毒了!
小七用嘉許的眼神看了錢小豪一眼。
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鼓勵,錢小豪精神大振。
他上前兩步,扯到了又一個蒙面人的黑巾,然後舉起手中的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在那人臉上。
他恭順地對小七道:「太子殿下,您瞧瞧,這位又是什麼『大俠』啊?」
小七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道:「五虎門的安思遠安掌門,五虎門乃是江湖四大門派之一,沒想到今天有幸,能在這裡見到安掌門的金面,真是三生有幸,幸運之極!」
那安思遠大吃一驚。
他本來以為自己鮮少在江湖中露面,深居簡出,那太子定然不會認得自己,沒想到對方的眼睛實在是厲害,看來自己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
他不由垂下頭來,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長氣。
「沒想到你的面子還真是夠大,連四大門派的掌門人都被請出山來對付你一個小小的姑娘家,鬼丫頭,你是不是覺得很驕傲,很得意?」
小七回過頭來,調侃了若水一句。
「是啊,沒想到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小女子,能讓這許多江湖大俠出馬來對付我,小七,你說,我是不是要感謝那幕後的人物給我這麼大的面子啊?」
若水嘻嘻一笑,心裡卻越發覺得納悶起來。
是誰?究竟是誰?
小七一口氣說出來的這三個人物,雖然她是頭一次聽說,但只要聽到對方的外號和身份,就可想而知對方的江湖地位。
那幕後之人請動這許多高手來「請」自己去做客,來對付這數百名只會粗淺拳腳的御林軍,會不會有點小題大作,殺雞用牛刀了呢?
如果對方是為了纏住小七,只需要用動數人即可,又何至於一來,就是二三十人?
奇怪,還真是奇怪!
這請客的法子奇怪,這請客之人更是奇怪!
若不是身有要事,若水倒真想將計就計,跟著去瞧瞧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請自己前去是為了什麼!
她壓下心頭的重重疑團,走到又一名黑衣人面前,扯下對方的蒙面巾,笑吟吟地對小七道:「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這所有人的身份名字都說得一字不錯,我才服你。」
「好!你這是考較起我的眼力來了,就讓你瞧瞧,你夫君的本事。」
小七微微一笑,低頭看了那人一眼,便脫口而出:「『九龍鞭』歐陽掌門,另外他還有一個身份,乃是威震江湖的昌隆鏢局的總鏢頭,歐陽總鏢頭,我沒認錯人吧?」
那歐陽總鏢頭冷哼一聲,把眼睛閉了起來,給他來個不理不睬。
若水的目光落在那歐陽總鏢頭的腰間,只見他的腰間果然纏著一條鼓鼓囊囊的大鋼鞭,足有兒臂粗細,精光閃閃,共有九節,鞭柄乃是黃金鑄成的龍頭模樣,栩栩如生。
她點了點頭,道:「不錯,果然是九龍鞭!」
若水在黑衣人中間信走而行,邊走邊扯落面巾,小七隻瞧對方一眼,就能說出對方是什麼人物,完全不假思索,一副如數家珍的模樣。
她不由大是佩服,問道:「小七,你怎麼全都識得?這些人都很有名么?」
「何止是有名,簡直是大大的有名。他們每個人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俠!大人物!」小七嘲弄的目光在眾人面前一掃,這些江湖大俠們全都垂下眼皮,沒有一個敢抬眼,他們只覺得這一生,從來沒有過得如此漫長,如此羞辱。
他們更擔心的是,對方知道了自己的來歷,不知道會想出怎樣古怪的法子來折磨自己。
他們不怕刀劈斧砍,他們就怕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好名聲,被對方給糟蹋得一無是處,那真是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些人物實在是太有名望了,小七一個個看過去,竟然全都能叫出他們的名號來。
每一個被小七叫破了身份的人,都膽顫心驚,個個後悔不迭,同時心中忐忑不己。
這就像是一場酷刑的煎熬,他們倒希望對方能早點劃出道來,好結束這痛苦的折磨。
「很好,原來各位全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啊,小女子還真是孤陋寡聞,之前不知道各位的身份,多有得罪,現在小女子向各位大俠和掌門人,賠禮了。」
若水笑盈盈地上前,對著眾黑衣人道了個萬福。
黑衣人們都緘口不語,心中卻是打了個突。
他們對那冷著面孔話語不多的太子殿下並不如何懼怕,可是一看知笑語盈盈,一臉嫣然的太子妃,心情就說什麼也平靜不下來。
「太子妃,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想要知道什麼,只管問。」
靜默了良久,還是那黑衣人的首領,呂淵第一個開口說道,他聲音低沉,已經全沒了之前的囂張跋扈。
「呂大俠果然不愧是兩湖大俠,見多識廣,就是比旁人識得實務,好,既然呂大俠開了尊口,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我想知道,派你們前來請我去做客的,是誰?」
若水走到呂淵面前,開門見山地問道。
「……」呂淵登時一陣沉默,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還是呂大俠根本就不打算回答呢?」若水耐心很好地繼續問道。
「實不相瞞,老夫也不知道。」
呂淵沉默了一會,終於緩緩搖頭說道。
若水忍不住翻翻白眼。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這老傢伙居然還不說實話,還打算矇騙自己,他真當自己是三歲不懂事的小孩子嗎?
呂淵抬起頭來,直視著若水,並沒有迴避若水那嘲弄的眼神。
他正色道:「老夫不是騙你,老夫的確不知道此人是誰。老夫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也沒必要騙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要是老夫真想騙你,老夫胡亂編造出一個人來就是,諒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老夫不願意打誑語,所以,老夫是的確不知。」
聽了呂淵的話,小七和若水登時大為奇怪。
看這呂淵的神色,倒不似作偽,他所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要是他胡亂說個人名,那些黑衣人定然會跟著一起附和,是真是假,自己也的確分辨不出來。
他既然說不知道,那就一定是不知道了。
「姓呂的,你這話可不是前言不搭后語?你想欺騙太子妃,哼,可瞞不過我錢小豪的耳朵和眼睛!」
錢小豪突然上前一步,指著呂淵大聲質問。
呂淵對他恨之入骨,見他說話,驀地里雙目一睜,舌綻春雷,怒喝道:「你這小子辱人太甚,要是老夫身得自由,第一個饒你不過!」
他這一聲喝罵有如半空中響了個霹靂,錢小豪的耳朵被震得轟轟作響,頓時面如土色,情不自禁地往小七背後縮了縮,然後又探出頭來叫道:「老匹夫,你落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手裡,還敢這麼凶!太子殿下,太子妃,別管他是什麼兩湖大俠小俠,咱們還是一刀砍了他的狗頭才好,免得他張口亂咬人!」
他知道自己塞臭襪子的舉動把呂淵給得罪狠了,要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下令放了此人,那第一個倒霉的人不是旁人,就是自己!
所以他才一力攛掇著想要殺了呂淵。
小七心中也正有此意,既然呂淵堅決不肯吐露實情,那留著他,也的確是個心腹大患。
這呂淵在江湖上的地位極高,要是縱虎歸山,他要是登高一呼,江湖中有一大半的門派都會聽他號令,他到時候率眾和自己為難起來,倒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之事。
恐怕到時候,就連聖德帝都拿這些江湖中人毫無辦法。
他不能為父皇分憂,但也絕不能為父皇增添麻煩。
為了免除後患,還是一刀殺了這些人乾淨。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若水,她總是個女人,遇到這種事,肯定會心慈手軟。
「水兒,你累了一夜,還是先回帳篷裡面休息一下吧,這些人,就交給我來處置好了。」小七看著若水,溫言道。
火光映照,把若水的面頰染得暈紅,她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落地呂淵的臉上,並沒有留意小七的話。
她現在覺得越來越奇怪了。
那呂淵迎視著她的目光,沉聲道:「太子妃,我們對你並無惡意,只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前來邀你去見一個人,如果我們要想害你,以我等的身手,」他環顧了一眼眾官兵,再次露出輕蔑之色,「就算再多十倍的官兵,也絕對護不得你的性命。」
小七和若水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
他們這些人要是真下殺手,只需要出動兵器即可。
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只是將這些官兵點了穴道,並未傷他們性命。
第二次前來,他們要是真的有殺心,絕對可以先將這些官兵殺得一個不留,然後再出手對付自己。
就算自己挖好了陷阱,沒有了官兵們的相助,她也奈何他們不得。
說起來,他們倒真的是手下留情。
難道他們真的是奉了別人的令,前來請自己去做客?
但是天底下,又怎麼會有這樣橫蠻無禮的請客方式?
小七忍不住滿腹狐疑,看向若水:「你在江湖上可認識什麼有地位的朋友?」
他雖然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因為據他所料,倒像是一個極有威勢之人想見若水,這才派出了這許多成名人物前來相邀,但,這個人想見若水的目的,可就難以猜測了。
若水搖了搖頭,道:「我怎麼會識得,如果要是說你識得,倒還有可能。」
也是!
小七早就想過,若水她不過是個足不出戶的閨閣女子,嫁給自己后才離開過帝都,怎麼可能會認識江湖上的人物。
他不由得沉吟不語。
本來他以為這些黑衣人來者不善,說不定會是他一直揣測的那個對頭派來和他們為難的,現在看來,倒不像是那麼回事。
那這些人是殺,還是留?
他猶豫不決。
小七的目光對眾黑衣人臉上轉來轉去,拿不定主意。
「放他們走吧。」若水忽然說道。
「放他們走?」錢小豪第一個叫道:「太子妃,他們可是要來對付你的壞人啊!你要是放他們走了,下次他們要是再來,該怎麼辦?」
他膽顫心驚,幾乎不敢看向呂淵的臉。
他知道,自己和這呂淵的梁子是結大了。
要是太子妃放了他們,這呂淵第一個饒不了的人就是自己。
「他們,不會再來了。」若水一臉篤定地道。
「怎麼不會再來?太子妃,這些人說的話靠不住,你可萬萬不能相信他們啊。」錢小豪急得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
「小豪,剛才太子殿下念出了他們每個人的名號,你都記下來了嗎?」若水抬眼看向錢小豪。
「記、記下來了。」錢小豪點點頭,他人聰明,記性又好,小七隻說了一遍,他就把每個人的容貌和他的身份牢牢記在心頭。
他之所以用心去記,是想日後回到帝都,在那些瞧不起他的御林軍面前吹吹牛皮,誇誇海口,可他卻不知道太子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很好,你這就快馬加鞭趕去前面的城鎮,多找幾個當地的說書先生,把今兒發生的這件事,編成一段故事,然後讓說書先生說給城裡的百姓們聽聽,讓他們都知道知道,這些『大俠』們在盛名的背後,乾的都是些什麼樣的勾當!」
若水說完,只見眾黑衣人的臉色全都變得毫無血色,目光中露出絕望憤恨的神情。
她微微一笑,又道:「當然,這些『大俠』們真正的名號,就暫時保密,哪天你或是咱們現在在場的人,不管是誰,要是突然死了,或是失蹤了,就讓說書先生們將『大俠』們的姓名身份公諸於眾,記住,你要多找一些說書先生,編好故事後,讓他們將這個故事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地說下去,最好說得人盡皆知,這些銀票,就是他們說書的酬金。」
若水將一疊銀票塞到錢小豪的手裡,一抬下巴,道:「還不快去?」
錢小豪聞言,登時大喜。
太子妃這一招,簡直是太棒了!
她這樣做就等於牢牢抓住了這些黑衣人的把柄,將他們控制在自己的掌心裡。
他們要想保住自己的名聲,首先就要保住太子妃還有他們這些御林軍的命!
哈哈,安全了!
「是,太子妃,您的方法太高明了!我馬上就去!」
錢小豪興沖沖地奔出人群,跳上一匹馬,打馬如飛,直奔前面的城鎮而去。
他奔出一段距離,從馬背上回過頭來,得意洋洋地對著呂淵擰了擰鼻子。
姓呂的,你是兩湖大俠又怎樣,落在太子妃的手裡,哼,你就是三湖大俠、四湖大俠,也休想討得了便宜去!
眾黑衣人的目光全都緊盯著錢小豪的身影,恨不得從心裡長出一隻手來,將這小子從馬背上拽下來,讓他一步也不能離開。
黑衣人們知道,錢小豪這一去,他們這一輩子都休想過得安穩舒坦了!
小七則微笑著看向若水,心頭頓時一松。
不得不說,若水的這一招棋,下得實在是太狠了!
而且妙到巔毫!
若水卻有些無奈,她看到了小七讚許的眼神,其實她這招說起來,放在現代實在是不足為奇。
在現代,這種威脅人的招數幾乎都濫大街了。
要是她手頭有手機可以錄像,就把這些人的形像全都錄下來,然後封存,就是最好的把柄。
可是這個時代壓根就沒有這些先進的設備和工具,她靈機一動,就想到了說書先生的頭上。
在這時代,說書是最好的媒體傳播工具,約等於現代的廣播電台。
說書先生的媒體效應,那也是大大的,她要是不利用起來,豈不是白白的浪費!
果然,那些黑衣「大俠」們先前聽說若水要把他們的事情編成故事讓說書先生開講,個個心如死灰,可是聽到若水又提到先隱瞞了他們的真實姓名的時候,他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最起碼,有了喘氣的機會。
「呂大俠,你們既然對我手下留情,我也不會幹出斬盡殺絕這種沒人性的事情出來。不過,我希望從此以後,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不要!要是再有下次,我相信事情的後果如何,呂大俠一定會比我更清楚,機會,我只給一次!」
若水看著呂淵的雙眼,一字一字地說道。
呂淵身子一震,他聽出若水的言下之意,她是要放了他們?
可是他心裡卻感覺不到半點歡喜,反而變得沉甸甸的。
「太子妃,我們辦事不力,請不到你,老夫以後自然也沒有這個臉再來。但有一句話,老夫想提醒太子妃,此事不一定會就此做罷,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或許,還會有更厲害的人前來,希望太子妃到時候要多多小心在意。」他沉聲說道。
「是么?那就讓他們來好了,多謝呂大俠好心提醒。對了,呂大俠,你們現在四肢發麻,內力全無,是吸入了我的軟筋散的緣故,不必驚慌。這藥效在二十四個時辰之後就會消失,到時候相信以呂大俠還有諸位大俠和掌門人的功力,崩斷身上這幾根小細繩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今天多有得罪諸位,希望諸位不要見怪。咱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若水交待完這番話,就轉頭對小七道:「咱們現在就走吧。」
小七頷首,發出命令。
他知道若水雖然說過放了他們,但沒有馬上給他們解藥,就是為錢小豪贏得時間。
相信二十四個時辰之後,這些「大俠們」的光榮事迹就會由說書先生的嘴裡,傳到百姓們的耳朵里,然後廣為流傳。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他們想要殺人,聽過他們之事的人這麼多,他們本事再大,也沒法子一個個找出來,殺人滅口了。
此計大妙!
也真難為這個鬼丫頭能想出這麼損的點子出來。
不過以惡制惡,就是這種辦法,來對付這種江湖上沽名釣譽的大俠們,才是最好的法子!
全體官兵立刻整裝拔營,沒多久,偌大的一片空地上,就只剩了眾黑衣人,一個個被五花大綁像條木頭樁子似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們目送著官兵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歡喜?還是煩惱?
憤怒?還是感慨?
不過眾人都知道,自己的小辮子已經被那太子妃給牢牢地抓在手裡,終此一生,他們最好不要再去惹她。
隨著官兵們的離去,黑暗再次籠罩下來。
黑衣人們沒有看到,在不遠處的黑暗密林里,有兩雙眼睛,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主子,要不要屬下出手,將這些人全都……」袁方做了個斬的手勢。
這一晚上的情景,他全都看在眼裡。
驚心動魄之餘,他對那東黎的太子妃開始感覺到更加敬畏起來。
不過是一個極為簡單的陷阱和手段,居然就將這數十名武功高手給治得服服貼貼,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讓她繼續留在世上,不能為主子所用,遲早會成為主子的心腹大患!
還是及早除去為好。
可是主子下了嚴令,不許他動手,那他就不親自動手。
眼前這群江湖大俠,身中麻藥,動彈不得,如果他此時出手,將這些人全都殺了,豈不是條「借刀殺人」的妙計?
事後有人追究起來,定會怪到那太子妃的頭上。
到時候她就算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這些江湖大俠們,個個身份顯赫,要是他們全都死了,定然會在江湖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他們的門人子弟,定是要為他們復仇雪恨。
這些人要是聯合起來,聲勢浩大,定會攪和得東黎國一片混亂,自顧不瑕,恐怕就連那東黎國皇帝的寶座,都坐不安穩了。
到時候主子趁此良機,與另外三國聯合出手,一舉滅掉東黎,豈不是易如反掌?
他相信以主子的聰明才智,肯定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這種「嫁禍於人,趁火打劫」之事,乃是主子的拿手好戲。
只是主子心中所想,從來不會宣之於口。
那就由他來做這個惡人,把這個卑鄙之極的想法說出來好了。
「……」白衣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目光閃爍,顯然是頗為意動。
這的確是個最好的時機。
如果他將這些大俠全都殺死,就是一個最好的嫁禍之計,東黎勢必會因此陷入一片混亂,到時候自顧不瑕,於他大為有利。
可是,這一次他竟然猶豫了。
「主子,心慈手軟,可不是您一貫的作風。」袁方見白衣人久久沒有作答,忍不住提醒道。
「袁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羅里羅嗦了?」白衣人臉色一沉。
「主子,屬下只是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咱們可千萬不能錯過啊。您這麼多年韜光養晦,為的不就是這一天?您要是為了那個女人,您這多年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袁方大起膽子說道。
他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霾,心道:主子什麼都好,就是那個女人,她永遠是主子心中的軟肋!
「袁方!你的話太多了!」白衣人冷下臉來,面沉似水。
「是,主子,屬下失言。」袁方馬上躬身賠罪。
「就按你說的辦吧。」白衣人淡淡地丟下一句話,然後他足尖在樹梢上一點,整個人像只白鳥般,飄然飛起,幾個起落,已經消失不見。
袁方大喜。
他就知道主子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他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黑暗的密林中,那些黑衣大俠們完全不知道死亡的危機正在向他們一步步邁進。
「呂大俠,您說,咱們以後怎麼辦?」一名黑衣人實在按捺不住,出聲問道。
「我建議等咱們恢復了行動自由,就追上前去,暗中結果了那臭丫頭,以咱們的身手,諒那丫頭絕對連死在誰手裡都不知道!」
「她身邊就那名太子殿下的爪子還硬點,其他的人都是草包一個,咱們只要纏住了那太子,殺那丫頭絕對是不在話下!」
「是啊,呂大俠,咱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那臭丫頭的一把火,差點把俺變成了烤豬,這樣的奇恥大辱,俺要是不報,誓不為人!」又一名黑衣人憤憤不平地說道。
「我看那太子妃倒不是壞人,她明明制住了咱們,只消一刀殺了咱們便是,可是她卻手下留情,就這麼走了,要是咱們再去找她的麻煩,是不是有點不講江湖道義?」另一人卻道。
「我呸,和這臭丫頭講什麼江湖道義?」
「不講江湖道義,咱們枉自被人稱之為俠?」
「你們先別吵了,咱們的把柄還落在那太子妃的手裡,你們都忘了,那丫頭可是說了,如果她要是出了事,或是她的手下人有任何一個出了事,都會把咱們的事情捅出去,到時候,全天下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咱們做的事,到時候,你們誰還有臉在這江湖上混?」
此言一出,方才還在意見紛紛的眾人一下子全都閉上了嘴巴,變成了一個個鋸嘴的葫蘆。
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呂淵始終不發一言。
過了良久,才有一名黑衣人問道:「呂大哥,你說句話吧,該怎麼做,咱們都聽你的!」
「對,對,呂大俠,咱們都唯你馬首是瞻,您老人家說一句吧。」
「大哥,您是什麼意思?咱們該不該繼續找這太子妃的麻煩,還是此事就此作罷?」
呂淵雙眉緊鎖,沉吟不語,顯然心中也是難以下決定。
突然之間,他雙目一睜,大聲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他功力在眾人之中最為深厚,雖然中了若水的軟筋散,內力被壓製得用不出來,但並不代表他的內力就此消失,他只感覺到一股風聲異動,然後敏銳地感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機,撲面而來。
眾黑衣人全都一凜。
他們在黑暗中張大了眼睛。
然後他們只覺得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又矮又胖,就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一個矮南瓜。
「你是什麼人?」
「來此作甚?」
「惡賊,你是不是那太子妃派人要加害我們的?」
「哼,我就知道,天下最毒婦人心,那太子妃豈會如此好心,放了咱們?」
「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果然是個奸詐的小人!」
「臭女人,咱們就做了鬼,也絕不會放過她!」
眾黑衣人成名數十年,在江湖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袁方剛一出現,他們就察覺出來他來意不善,定是那太子妃派來殺他們滅口來的。
所有人又驚又怒,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哼,你們死到臨頭,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袁方陰惻惻的一笑,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精光閃閃的匕首,一步步慢慢走近。
黑衣人們心中一涼,暗淡的星光透過樹隙,已經足夠讓他們看清楚來人臉上的獰笑,和他手中的那件兇器。
他果然是來殺自己滅口的!
沒想到那太子妃在眾人面前假仁假義,一轉眼,馬上就派人來刺殺自己,真真是毒辣之極!
「請閣下報下名號,也好讓我等死個明白,知道是死於何人之手。」呂淵畢竟是兩湖大俠,面臨生死,說話仍是沉穩之極,語氣中聽不出絲毫慌亂。
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袁方的右手。
對方握著匕首的手很穩,五指雖短,卻粗壯有力,那匕首的把柄是由烏木所制,油光發亮,顯然是常年摩挲所制。
殺手!
這個像矮南瓜一樣的人物,是個真人不露相的殺手!
而且,對方的武功絕高,只怕不在他自己之下。
以他這樣矮南瓜一樣的形貌,功夫又如此之高,呂淵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成名高手有這樣的一副奇形怪貌,那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此人在江湖上藉藉無名!
有這樣一副身手而又藉藉無名的,除了他是刻意不想出名,呂淵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理由。
而他不想出名的原因,也只有一個,就是他的身份:殺手!
沒有哪個殺手願意出名,真正的殺手都是隱藏在暗處,等著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至於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殺手皆第一高手墨白,呂淵一直覺得是個笑話。
他很好奇,像墨白這樣有名的殺手,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說實話,他也一直很想見見墨白,更想會會墨白。
畢竟那個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就像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光環一樣,引誘著他想要去爭、去奪,甚至去搶!
但他是兩湖大俠,在江湖中素來以端方重義的人品深受大家的愛戴,為了顧念身份,他才一直忍下了那個想要找墨白一較高下,奪取那武功天下第一名頭的狂念。
可是今天,當他看到袁方的時候,他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是墨白!
除了墨白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出江湖上還有哪名殺手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
但是旋即他就知道自己弄錯了。
對方不是墨白!
他雖然和墨白素未謀面,但墨白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江湖上見過他的人,也並不在少數,關於他的傳聞,更是廣為流傳。
大家都說他不但是武功天下第一,更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喜歡穿一襲綉著水墨山水的白色長衫,要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準會把他當成是提筆從文的名士書生,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個操縱他人生死的殺手!
這矮南瓜不會是墨白!
但他是誰呢?真的是那太子妃派來滅口的嗎?
「我是誰,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到了地底下,閻王爺會告訴你們,我是誰!」袁方冷冷地說道,又邁上了一步。
殺機迸現!
黑衣人們全都面如死灰。
他們知道今日大限將至,腦海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思想萬千。
雖然不久之前,在那太子妃的面前,他們個個都擺出一副泯不畏死的姿態,但是,螻蟻尚且惜命,更何況是他們?
他們每個人都是名滿江湖的大俠,地位尊崇,正值鼎盛之時,未來最少還有二十年的好光景、好日子等著他們,就這樣死了,他們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曾經叱吒風雲、掌握他人命運的他們,如今卻命懸他人這手,這豈不是最大的諷刺?
他們怎麼甘心就此束手待斃?
每個人都急速運氣,想要恢復功力,哪知道若水配製的這軟筋散實在是厲害之極,乃是她研製出來專門對付像他們這等功力高強之人而準備的,吸了軟筋散之後,二十四個時辰會內力盡失,又哪裡是一時片刻之間就能恢復的。
他們只覺得丹田中空蕩蕩的,一顆心也跟著變得空蕩蕩的。
黑衣人們看著袁方手持匕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就像是看著死神,走向自己,眼神中露出絕望,又含著氣憤。
要是他們沒有失去內力,每個人都有和這殺手一拼高下的實力。
可是現在,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像宰割瘟雞一樣,收割自己的生命。
袁方走出兩步之後,突然頓住了腳步。
黑衣人們心頭一跳,以為是他改變了要殺自己的主意。
袁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柄單刀上,這是之前御林軍們留下來的兵器。
他眼神閃動,將匕首插回腰間,俯身拾起單刀,笑了笑。
還是用那幫草包官兵留下來的武器最好,這樣更是不留痕迹,更容易栽贓嫁禍。
黑衣人們看得莫名其妙。
那匕首明顯林這單刀要鋒銳得多,他要殺自己,用匕首豈不是更快?為什麼要換了單刀?這、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閣下,你不是那太子妃派來的,請問閣下究竟是誰?我等是哪裡得罪了閣下,以至於閣下要對我等痛下殺手?」
呂淵突然沉聲喝問。
他也只是心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便脫口說了出來。
哪知道袁方突然臉色一變,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但對方臉色這麼變了一變,呂淵已經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這矮南瓜殺手,果然不是太子妃派來的,而他要殺自己的理由,也正是想要嫁禍給太子妃。
得知了這個真相,呂淵的心頭反而更加沉重。
這矮南瓜既然是想嫁禍於人,那自己這些人的性命,今天算是徹底交待在這裡了。
「姓呂的,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只好先送你去見閻王爺了,到了地底下,你再繼續做你的兩湖大俠去吧,哈哈,哈哈哈!」
袁方得意地大笑兩聲,他的目光落在呂淵的臉上,充滿了貓捉耗子般的嘲弄。
兩湖大俠又怎樣?
還不是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由自己宰割?
他舉起了手中的鋼刀,薄薄的刀刃閃爍出一片寒光。
黑衣人有的已經不忍心再看,有的則想,這矮胖子殺了呂大俠之後,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會是自己。
有的更是索性閉上了眼睛,只待等死。
只聽得「當」的一聲大響,緊接著「撲」的一聲悶響,隨後響起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黑衣人們大奇,睜眼一看,只見那矮胖子殺手已經滾倒在地,手中的鋼刀斷成了兩截,而呂淵的腦袋還是好端端地長在他的脖子上。
眾人又驚又喜,只當是來了救星,哪知四面環顧,周圍一個多餘的人影兒也沒有。
有一人眼尖,看到在那矮胖子身邊滾落了一枚圓溜溜的東西,看上去倒像是呂淵那隻從不離身的寒鐵膽,暗自奇怪,這呂淵不是和自己一樣中了軟筋散,內力全失,怎麼會發出鐵膽呢?
不會,不會是他!
但,不是呂淵,又會是誰呢?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呂淵的腰間,只見對方腰間的革囊中果然少了一個鼓鼓的圓球,頓時驚喜交集,大聲叫道:「呂大俠,您能動了?」
「不錯!」呂淵氣定神閑地微微一笑,他雙臂微微一掙,身上那粗如兒臂的粗繩頓時碎成了一寸寸,他從革囊中摸出另一枚鐵膽,目光如電,直視著袁方。
「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我等嫁禍於那太子妃?」他陡然一聲大喝,聲如洪鐘。
眾黑衣人全都大喜。
只要呂淵能夠行動自如,那他們就全都有救了。
袁方倒在地上,只覺得胸口疼痛欲裂,已經被那枚鐵膽擊斷了一根肋骨,更是受了其重的內傷。
以他的功夫,就算不及呂淵,相差也不甚遠,二者如果光明正大的比武,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
哪知他明明看到呂淵全身被縛,又中了軟筋散,毫無反抗之力,所以對呂淵沒有半點提防之心。
怎料得到呂淵會突然出手,擲出一枚鐵膽,先是砸斷了鋼刀,那鐵膽余勢不衰,緊接著重重砸在他的胸口,他出其不意,竟然中了暗算,受了重傷。
此時此刻,形勢一下子發生了逆轉,動彈不得、任人宰割之人,竟然變成了他自己。
袁方就是想破了頭皮,也想不明白,這呂淵為什麼竟然能夠忽然就恢復了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