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太不解風情?
鳳君華沒有說話,神色仍舊有些怔忡。雲墨給她壓制住了封印,這段時間以來她腦海里再也沒有跳躍過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片段。卻偏偏在想起蓮玉兩個字的時候,心口傳來了莫名的震動。是不是代表,她以前認識這個人?而且這個人跟她關係非同凡響?
想到就問,「雲墨,蓮玉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叫什麼名字?」
當年雲墨和蓮玉公子齊名天下,據說是因蓮玉公子向雲墨挑釁,兩人大戰三天三夜,兩敗俱傷,無分勝負。後來才有了那樣一首詩。
雲墨怔了怔,看向她的眼神越發複雜。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放在身後的手無聲握緊,卻沒有再說話,神色遙遠而冷漠。
鳳君華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日頭落下來,他一身縷金黑色長袍深沉而厚重,穿在他身上,卻又彰顯著無限的風華和高貴。他眼神如寶石又如海底礁石,黑得看不清本質卻又無形引人沉淪。微垂的眼睫遮住了那樣艷艷而深邃的眸光,只見側臉雕刻如玉,又似覆上了霜雪的冰,越發高華而不近人情,讓人想靠近而不能。
她微微有些恍惚,想開口問什麼,卻忽然又覺得的無趣,遂別開了眼,沉默不語。
兩人並肩走著,有微風徐徐而過,吹不散空氣凝結的沉悶因子。
臨到階前,遠遠的秋松秋蘭看到她,眼神一亮剛欲走過來,發現她身邊的雲墨,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鳳君華正準備進去,雲墨忽然悠悠開口了。
「一個…矛盾而又古怪的人。」
鳳君華先是一愣,下意識的轉身看著他。而後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問題,明白后又有些疑惑。雲墨其人,心思詭譎秉性淡漠,平時寡言少語,又身在高位,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自然也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正因為如此,若有人在某些事上徵求或者詢問他的意見。他要麼立即給予答案,沉默就代表著他對其漠視永不入眼。
剛才他突然沉默,她以為這個問題觸動了他什麼回憶,他應該不會回答。沒想到…
「你跟他很熟?」
話一出口她又不由得自嘲,最早齊名天下的兩個人就算不互相熟悉,但也是有一定了解的吧。然而雲墨給她的答案卻讓她很是意外。
「不熟。」
「嗯?」
雲墨仍舊沒有看她,目光似覆上了淡淡霧氣,是雪山之上冰雕巍巍的冷意。
「我只見過他兩次。」
兩次啊,刻骨銘心的兩次。
他神色淡淡的,似最瑩潤的玉,細膩而溫存。然而那眼神,卻又藏著無盡的冰冷,甚至隱隱藏著殺氣。那殺氣隱藏得很好,然而對於本身就身為殺手極為敏感的鳳君華來說,卻很容易捕捉。
她心中更是驚訝,雲墨這個人永遠點塵不驚,永遠淡漠高華,幾乎沒什麼人沒什麼事可以讓他情緒失控。
這個蓮玉公子,看來真的不簡單啊。
「你跟他有仇?」
雲墨漠了漠,回頭看了她一眼,恍如雲山之巔高樓望斷,又似紅塵千變時光穿梭,浮光掠影五彩斑斕,都抵不過那一眼閃過的情緒,也描摹不了那一刻他神情如海,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任誰被那樣的眼神望著,都無法不心神震動,包括鳳君華。
「嗯。」
還未等鳳君華從那樣極致的震撼回過神來,雲墨又瞥過了頭,眼神更加遙遠,只是那冷意和殺氣,卻慢慢消失在霧氣里,再無蹤跡可循。
「青鸞。」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又低低的開口了。
鳳君華心中藏著事,下意識的應了聲。
雲墨回頭看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忽然又不想說了,心裡湧起沉重與複雜,讓他在一瞬間呆愣不語。
鳳君華察覺到異樣,抬頭看他。
「怎麼了?」
對上她疑惑的雙眸,雲墨心中一動,低低道:「青鸞,是你的小字。」
鳳君華眸光一震,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雲墨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中隱匿的情緒讓鳳君華有些看不懂。
「你怎麼知道?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古代閨閣女子的小字向來只有父母親人才知道,雲墨怎麼會知道?
雲墨自然看清了她在想什麼,並沒有解釋。
「你只要記得,無論你是誰,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傷害你就行了。」
鳳君華皺著眉頭,這話雲墨重複了很多次。似乎知道她的疑心,所以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強調。可是她仍舊奇怪,雲墨為什麼救她?她的身世對他有什麼價值?
看她神情便大抵猜測出了她在想什麼,雲墨頗有些無奈,覺得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疑心重和精明,無論怎麼樣都糊弄不了她。
頓了頓,他歪頭看著她,眼神里浮現一縷奇異的光澤。
「你真的想知道我為什麼救你?」
鳳君華收斂神色,目光淡漠而平靜。他願意說,她更加坦然。
雲墨想了想,似乎在猶豫,斟酌了半晌才低低開口了。
「我沒有未婚妻。」
「啊?」
鳳君華正等著他的『目的』,沒想到他突然說了這麼句相隔十萬八千里的話,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解的看著他。
「然後?」
「我今年二十四了,卻一直沒有娶妻。」雲墨繼續道:「梁王想將他的女兒嫁給我為太子妃,可我不喜歡孟月眉。」
「孟家勢大,已經到了我無法再容忍的地步。」他站在階前,毫不避諱的與她商量著這些國家大事。「東越的江山有孟家一份功勞,而且孟家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若沒有足夠的理由,很容易遭到孟氏黨羽聯攻。屆時即便我收回了兵權,處置了梁王黨羽,也會損失慘重。所以我需要一個非常合理讓群臣無法反對又能光明正大瓦解孟氏的理由。」
鳳君華點點頭,「所以?」
「如果我突然想娶妻,而這個人不是孟月眉,一心想要用女兒牽制我順便讓孟家依託皇室永世富貴的梁王一定心有不服。更甚者,謀反。」
雲墨說得雲淡風輕,鳳君華卻眸色震了震。
「你要逼梁王反?」
雲墨神情顯得很淡漠平靜,他扶手立於階前,神容淡靜語氣漠然。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種程度。如果沒有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有…」他頓了頓,淡淡道:「我只有履行一個做太子的職責和權利,誅叛臣衛江山,以慰雲家列祖列宗,以匡社稷百姓。」
鳳君華揚了揚眉,「就算如此,你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試探?非要利用我?」
「本來是有的。」
雲墨淺笑回首,目光里有霞彩斑斑,灼人耀眼。
「可是我救了你,若不讓你付出點回報,你大抵會永遠睡不安穩,總是想著我是不是有什麼別的目的。與其讓你整日的疑神疑鬼,不如給你一個報恩的機會讓你安心來得好。」
他笑得優雅而從容,「陪我演一場戲你就不欠我了,這個買賣,你做還是不做?」
鳳君華看著他,正想說什麼,雲墨彷彿又看出了她的想法,先一步打斷她。
「你是不是想說,我大可以不救你,也不用你回報?我既然有其他辦法達到我的目的,用不著如此拐彎抹角還得想盡辦法安撫你讓你心甘情願答應我的條件?」
鳳君華不說話,有時候她真懷疑這個人會讀心術。
「當然,我是有辦法。」雲墨回過神,手指捻著一片翠綠的葉子,指腹輕輕摩挲,似乎從上面的脈絡經紋來感知和懷念某一種回憶。這一刻他眼神寂靜如風,聲音如雲絮。
「應該說你運氣好,出現在獵場上。」
手指一彈,葉子飛落,在空中沿著那些脈絡慢慢碎裂成灰。再精緻,也不如那金絲銀線以奇妙的手法綉制的花紋來得精湛而讓人神往。
他恍惚的想著,那樣飛花柳絮一樣的穿針引線,像墜落的蝶翼,在濃重黑墨下描繪出閃爍耀眼而逼人奪目的圖案,銘心刻骨。
「而且這樣的方法,更為快速有效。」
鳳君華詫異的看著他突然變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卻似乎已經從遙遠的回憶里走了出來,回頭對她笑道:「條件我開了,答不答應就是你的事了…」
「只是演戲?」
鳳君華漠然的打斷他,如果這是他要她報恩的條件,那麼她不懼於答應。
「是。」雲墨忽然又笑得有些曖昧,湊近了她,手指粘了她落肩頭的一簇髮絲,似乎迷醉於那般清幽的香氣,聲音溫雅語氣如醉的在她耳邊道:「當然,如果你願意,假戲真做…也不是不可以。」
啪——
鳳君華一把拍開他作亂的手,冷冷轉身。
「成交。」
伴隨著這兩個字落下,她已經進了屋。
雲墨看著緊閉的大門,笑得搖光飛冶。從出宮開始就被他安放在懷裡睡覺此刻醒過來的火兒探出頭來,它看著那大門,眨了眨眼睛,詢問的看著雲墨。
雲墨十分愛憐的摸了摸它的頭,悠悠嘆道:「天下所有女人所夢寐以求的一切,我送到她手裡她卻不屑一顧。你說到底是我魅力降低了,還是這女人實在太不解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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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蓮玉公子嘛,是個很強大的人物。嗯,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