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倉促地轉頭,就看見梁仕昭站在她的旁邊,滿臉陰鬱,聽到梁雨陵這句話,原本他邁向樓梯的腳步一滯,眼神像刀鋒一樣冷厲,第一次正視她,帶著令人恐懼的怒氣。
「我——」林艾想說,她沒有,她沒有推她。抬起頭,一一掃過眼前的人,一個是厭惡,一個是期待。
上空一陣風吹過,明明是三月天了,卻是那樣的寒心凍骨。一個巴掌毫不猶豫地扇了過去,林艾原本就被梁雨陵嚇的恍惚。忽如而至的這一個巴掌,梁父也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他的寶貝女兒竟然被推滾下樓,他的恨意有多深,這個巴掌就有多重。
林艾身子一側,就如同被拋棄的玩具娃娃,毫無生氣,咚咚咚地,順勢滾下。不時的發出碰撞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頭撞在台階上,最後「嘭」的一聲,她的額頭磕到一旁的花盆,她倒在梁雨陵的腳下,她感覺到滿口的腥味,喉嚨微癢,一咳,嘴角竟然噗出了血。
「小艾——」許曄軒痛苦的聲音傳來。
十八節台階,滾過的時候,她努力地想望向那個人,恍惚間看到了,一雙相似的眼睛,傷心的,可是他的傷心不是為了她,而是同樣躺在一旁的梁雨陵。
明知會心痛,卻還是情不自禁地靠近。父親,你可知為了能悄悄的靠近,我卻被傷的遍體鱗傷,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太沉重了。她忘了自己是姓林,不是姓梁,他有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叫著他「爸爸」。
這一次,心真的死了。今生,父親,兩字今生於她只不過是一把沉重的枷鎖而已。
她聽見了許曄軒的嘶喊著她的名字,而此刻他的懷裡抱著的是另一個女孩子。
那邊梁雨陵似乎沒有了聲音,所有人都沖向她,圍在她的身邊,擔心著,憂慮著,呼喊著。
許曄軒這時候來到她的身邊,扶著她,眉頭緊皺。
她強忍著痛,掙扎著,用勁所有的力氣,「我沒有推她——梁市長,我沒有推她——」嘴角鮮紅的血液順流而下。此刻沒有人回頭看她,沒有人會在意她此刻說的話,她眼角的一滴淚水悄然滑落在冰涼的大理石上,慢慢地暈開。
「林艾,你怎麼了?」許曄軒焦急地叫著她。
她的身體無法動,像散了架一般,右手大張著,沒人注意到她,彷彿她是死人一般,是誰踩著她的手指。她覺得好累,好睏,好想睡一會。
慢慢地閉上眼睛,陷入昏睡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一個聲音「我一定要讓她滾出N市。」
林艾做了一個夢,夢裡爸爸滿臉憐愛的向她跑來,她樂呵呵地在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上奔跑著。跑著跑著,天慢慢的陰沉下來,爸爸的臉突然變了,像魔鬼一般,她慌亂地往前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可是魔鬼就是緊跟在她身後,她撲到在地上,摔得很痛,魔鬼掐著她的脖子,她慢慢的感到窒息,很難受,身邊很多人在看,可是就是沒有人過來拉她一把。
「啊——」的一聲,她叫了起來,「不要——不要——」
有人一直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林艾慢慢地平復下來,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滑過臉頰,睜開雙眼,淚眼朦朧,剛一張口,嘴角就嘶嘶的抽痛,她還是忍著,看著許曄軒,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曄—軒,我—沒—有—推—梁—雨—陵,沒—有—」
林艾搖著頭,雙眼堅定地看著他。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許曄軒臉色有些疲憊,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林艾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兩眼空洞,她沒有悲,也沒有喜。
屋內一派的沉靜,許久,她開口道:「曄軒,不要告訴我宿舍的人。」閉上眼,躺在床上,渾身的力氣都用盡,最終交代了這句。
許曄軒看著她躺下休息,右臉處,還有些紅印,一會兒聽見林艾均勻的呼吸,他輕輕地退出來。
他剛一走出來,林艾的眼睛就睜開,十指緊緊地揪著枕頭,沒有淚水,目光飄忽地看著房門,走吧,都走吧。
許曄軒到了頂樓,與林艾病房清冷相比,這裡五六個專家都圍在梁雨陵的病床前,他的心裡莫名的一陣疼痛。
「梁市長,令千金沒有大礙,只是一些擦傷,有些虛驚,放心吧。」
「謝天謝地,祖宗保佑。」梁母拉著許母的手說道。
「雨陵,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梁媽媽理理她額頭的碎發,心疼拂過她右臉處小小的紅印。「你可嚇壞媽媽了。」
「媽媽,我頭有些暈。」她笑嘻嘻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裡。
「雨陵,當時怎麼回事?是她推你下來的嗎?」梁母一臉嚴肅地問道。
「這還用問嗎?無緣無故的雨陵能自己從樓上摔下來?」許母一旁,她一直很不待見林艾,為了她,她的兒子和她起了多少次爭執。
「我只感覺到背後有力,就滾下來了。」她慢慢地看向他們,目光澄澈,「媽媽,我後來想啊,可能當時是我腳一滑,學姐想拉我,卻沒拉住。」
「你這個孩子,這時候了還在為他人著想。」
「你爸爸可氣壞了——哎——」說著,梁父走進來,一臉鐵青。
梁雨陵軟軟地拉著他的手,「爸爸,我沒事。」
「這件事我會去處理的。」
「算了,還是讓我哥去吧,我哥公司一直和N大有往來,你去畢竟不好。」梁母看著梁父說道,梁父聽了點點頭。
許曄軒一聽,握緊拳頭,「梁叔,雨陵不是說了不是林艾推她的嗎,我相信林艾也不會做的。」
「曄軒,你住口,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許母氣的發抖,拉著他就往外走。「你剛剛說的什麼話,為了那個丫頭,你就這麼對長輩說話的。你讓我們的臉往哪裡擱?我告訴你,你趁早打消了你的念頭,許家絕對不會認可一個私生女的。」
「媽!」許曄軒一臉痛苦。
林艾再次醒來的時候,額頭一陣刺痛,她探手一摸,原來還貼著厚厚的紗布,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還沒有注意到。她勉強的站起來,在走廊的四處的走著,她的包估計還在梁家?想到那裡,她渾身一冷。
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問著走廊上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借了手機,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
「媽媽,我昨天回學校了,臨時有些事,對了媽媽,這幾天學校里還有些事,我就不去你那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講到最後,再也說不出來了。
又打了一個電話給沈欣然,讓她到醫院來接她。
她感激的把手機還給她,女孩子一臉蒼白,帶著大紅色的貝雷帽,沒有一絲頭髮。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放佛是透明一般。
「謝謝你了。」
她笑起來很美,彎彎的眼睛,「再見,祝你好運。」
林艾看著她的背影,花開花落,萬物輪迴,最終還是一杯黃土而已。
沈欣然聽說她在醫院時,立馬帶著鈔票來了。
直奔到病房裡,看到林艾半張臉又青又腫,她幾次張了長嘴,最終什麼也沒問,硬著頭幫她把出院手續辦完了。
許曄軒回去把林艾的包拿過了,沒想到這一個來回,林艾已經出院了。
回到宿舍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穆南見了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怎麼了?被打劫了?」見林艾沒說話,「真被打劫了?」
欣然眨眨眼,示意穆南別問了。
林艾無力應酬,忍著痛,說道,「昨天眼花了,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那我們下去吃飯了,本打算等你回來一起去吃的。」
「沒事,我睡一會,你們去吧。」
薇薇狐疑地看了眼,「你要吃什麼,我們給你帶?」
「我不餓。」林艾擺擺手,脫了鞋子,吃力地爬上自己的床鋪,腰部一陣疼痛。
一會兒,欣然回來了,屋裡只開著洗手間的半盞燈留著照明。
「疼,我疼。」林艾輕輕的在囈語,像孩子一般蜷縮在一起,這個姿勢是沒有安全感的,身體似乎還在一抽一抽的。
欣然捏著手裡的藥膏,突然覺得很無力。剛剛在樓下碰到許曄軒,看到許曄軒焦急地走來走去,她就猜到林艾這次出事絕對和他有關係。
許曄軒把林艾的包交給她,請求她幫林艾上藥。
欣然只說了一句,她鼓足了勇氣說出來了:「如果你無法保護她,還是放手吧。」她親眼看到林艾在病房裡的孤單、彷徨,落寞的背影,那種頹敗會把人一點一點吞噬殆盡的。
林艾一覺睡到第二天,渾身酸痛,她一個晚上動不敢動一下,生怕牽扯到哪塊傷口。
她彎著腰下了床,欣然見床鋪有些晃動也醒來了,打著哈欠把衣服穿好。林艾坐在書桌前,對著鏡子,拆開額頭的紗布,手有些顫抖,紗布上有著深深的血跡。打開紗布的一剎那,她晃了眼,一道一厘米左右的口子,深深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了。
中指輕輕地摸了一下,眼睛閉起來。
沈欣然就站在她的身後,從鏡子里看到了那道傷口,她的喉嚨一哽,「疼嗎。」
林艾睜開眼睛,從鏡子里看向欣然,抬頭笑了一下,「不疼。」然後就那麼靜靜的坐在那。
「現在醫學技術那麼高,放心,到時候做個激光美容不會有事的。」欣然乾乾的笑了幾下。
「對了,你的包還有藥膏。」她撇撇嘴,眼角看著林艾,「昨晚碰到許曄軒,讓我帶給你的。」
林艾什麼話也沒有說,臉色一絲表情也沒有。欣然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林艾拿出藥膏,清涼的藥膏塗在臉上,一陣灼熱,偏了偏臉,一行熱淚就滑了下來。
鼻音有些重,「欣然,麻煩你幫我把後背也給上點葯——」欣然抖著手掀開林艾的衣服時,滿眼驚竦,原本雪白的肌膚,一塊又一塊的青紫,觸目驚心。
她都不敢去碰,輕而又輕的塗上藥。這該有多疼啊!
上好葯,兩人靜默著誰都沒有說話。林艾的手機叫了起來,許曄軒的來電。拿著電話來到走廊上,「喂——」
「怎麼突然出院了?」你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可是他說不出口。
「只是一些擦傷而已,沒那麼嬌氣。對了,梁雨陵怎麼樣?」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看起來平和。
「她只是受了驚,沒什麼事?倒是你——」許曄軒發現自己有很多話居然說不口。
「我沒事。」林艾暗吸一口氣,
許曄軒坐在梁雨陵的病床邊,看著她喝著家裡送來的燕窩粥,一張臉紅潤潤的,他的腦海里立刻就浮現了林艾那張慘白的臉。
當時,他只是去了書房一會兒,沒想到出來時,就聽到雨陵凄厲的叫聲。
「曄軒——曄軒——」梁雨陵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麼了魂不捨身的?」
「雨陵,那天到底怎麼回事?」好幾次他想問她,周圍的人,都說不要再讓她回憶那件事了,過去就算了。
「曄軒,我不是說了嗎,當時我突然滑下來,學姐伸著手,可能是想拉我,沒拉住?」
「那你當時怎麼說是她推你的?」語氣冷冽。
「我——我當時嚇壞了。」梁雨陵一雙大眼,立刻水汪汪的。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
「曄軒,你要去哪?我一個人在醫院裡怕。」梁雨陵拉著他的胳膊就是不放。許曄軒無奈就坐下來。
「我和爸爸媽媽解釋過了,他們都清楚了,不會追究學姐的。」梁雨陵輕輕的說著,「對了,曄軒,學姐的包你送回去了?」
「恩。」許曄軒淡淡地回應了。這一次,從頭到尾,受傷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他該怎麼辦?
林艾臉上的傷漸漸的的好了,可是心裡的傷到底何時才能好呢?
額頭的疤痕一時半會也沒消下去,她自己倒是沒怎麼在意,但是原本光潔的額頭現在多了一個傷口,多少惹人注意了。
她去學校附近理髮店,讓理髮師不要洗,剪個齊劉海就行。一直以來她都閑額頭有碎發的話,很礙事,所以倒是第一次減了劉海。看著鏡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的頭髮,不燙不染,一直很珍惜,留了十幾年了,也有感情。
回去的時候,繞過人工湖,3月里湖邊的楊柳都發芽了,一屢屢嫩綠的柳條兒,隨風飄舞。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碰到了許曄軒和梁雨陵。
這些天,她一直避著許曄軒,她不知道如今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再見他。
她朝兩人點點頭,許曄軒看著她新減的劉海,愣愣的看了幾秒,和梁雨陵說了幾句,就追上去了。
「傷好了吧?」
「恩。」
「怎麼突然減了頭髮?額頭——」
「不是說『從頭做起』嗎?」她嘿嘿地笑了一聲,這時候笑是種堅強,「你回去吧,她還在等你。」剛剛眼睛飄過梁雨陵的時候,她沒有任何想法,怪她?一個為愛瘋狂的人而已?何況她還是自己的——
許曄軒看著她一直低著頭,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似乎她離自己又遠了。
「我先回去了。」匆匆留下一句,匆匆地走了。
遠方天空漸漸暗沉下來,看來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