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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翊時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左手手臂上纏著白布,依稀還能看到血絲滲出。
田蘊秀依然在歇斯底里地嚎哭求情。
喬梓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把她的嘴去封上。」蕭翊時冷冷地道。身後有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外面安靜了下來。
他招了招手,身後有幾個太監魚貫而入,不到片刻,這間小小的囚室煥然一新,床上鋪上了棉被,油燈亮堂了很多,原來的霉味也被熏香代替了。
桌几上放上了一籠食盒,米飯膳食一應俱全,太監們折騰完又一溜兒地退了出去。
喬梓卻沒去注意那些人,只是怔怔地盯著蕭翊時看了一會兒,小聲地問:「陛下,你贏了嗎?」
「你以為呢?」蕭翊時的聲音平靜無波。
「你沒事就好,」喬梓吸了吸鼻子,眼中閃過一絲熱意,「我還以為……」
「以為朕死了?以為你效力的那個主子奪得了大晉的朝綱?以為你從此可以榮華富貴、一路青雲?」蕭翊時朝著她走了兩步逼視著她,一雙深眸中彷彿幽井古潭,深不見底。
喬梓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下意識地反駁道:「陛下,我沒有,我只是……為了救我弟弟……而且我……」
解釋什麼呢?
解釋她所作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她是被迫的,解釋她是回來是來救人的,解釋她已經算好了一切,就算失敗也要回來和他同生共死……
可是,所有的解釋都何其蒼白無力,在她將蕭翊時引入別院時,在那一箭射向蕭翊時的心口時,都已經將她的背叛烙印在她的額頭。
「喬梓,」蕭翊時打斷了她的話,「朕給了你太多機會,朕對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只要你肯對朕坦誠以待,朕都不會怪你,更會不遺餘力幫你,可你呢?兩面三刀,背主求榮,要置朕於死地,喬梓,你太狠了——」
他的語聲驟然發顫,頓住了話語,一手覆在了喬梓的心口,五指如鉤:「你這裡……是空的吧?」
「我沒有,」喬梓低低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想背叛陛下,我從來沒有要置陛下於死地。」
蕭翊時輕笑了起來,彷彿在聽一個天大的笑話:「是嗎?就算到了最後,朕都想給你一次機會,朕說朕不想去牡丹花會,可你呢?」
他模仿著當時喬梓的口吻,語意譏諷。
「陛下不去,奴才也不去了。」
「陛下不開心,哪有奴才自己一個人去玩的道理。」
學著學著他便仰天大笑了起來:「好一個忠心的小喬子,朕算是開了眼界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喬梓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喃喃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你那日用符咒掩飾密信開始,蕭鍇就一直留意你的一舉一動,」蕭翊時一字一句地道,「你傳遞內宮消息,隱瞞身份,謀划弒君,其罪當誅。」
喬梓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心中一片冰涼。
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她就好像一個跳樑小丑,拙劣地扮演著被人看穿的戲碼,所有的寵信,所有的厚愛,都是假的,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引蛇出洞……
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所謂計中計,套中套,她成了一枚被人左撥右挪的棋子,蕭承瀾想利用她引蕭翊時出宮行刺,而蕭翊時又利用她引誘蕭承瀾出手,以便一網打盡。
她所有的憂慮掙扎,所有的輾轉反側,都只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一場笑話!
眼淚從她的臉龐緩緩流下,她咬了咬嘴唇,閉上了眼睛:「既然如此,何必多說廢話,要殺就殺吧。」
蕭翊時的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雙眸中的怒意無可遏止,他抬手揪住了喬梓的衣領,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你就這麼有恃無恐,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奴才怎麼敢?」喬梓自嘲地笑了笑,「陛下九五之尊,運籌帷幄之中,要殺死奴才這樣的小人物還不是和捏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
蕭翊時咬了咬牙,他倒是想一劍斬斷這段不該有的孽緣,可是看著眼前的這張臉龐,他卻連半點重手都捨不得下。把她扔進了這掖庭才不過一個時辰,他便坐立難安;一回到四通殿,便找了個審問的借口到了這裡,還鬼使神差般地捎帶上了這麼多東西。
胸口的濁氣無處可以排解,他怒氣勃發,一把便扯開了喬梓的衣領。
喬梓驚呼了一聲,狼狽地朝後退去,蕭翊時一把就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固定在了牆上。
「你要幹什麼!我……我是個太監……陛下你瘋了!」她尖聲大叫了起來。
蕭翊時輕笑了一聲,壓低聲音在她耳畔略帶惡意地道:「到現在還想騙朕?你倒是摸摸你的胸口,你成得了太監嗎?喬梓,你真是膽大妄為至極!」
他俯下身來,粗暴地噙住了那張紅唇,用力地啃噬吸吮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把身體中的暴怒消解一二。
喬梓用力掙扎著,卻抵不過他的力氣,兩個人唇齒相撞,一股血腥味瀰漫。
蕭翊時卻恍若未覺,他撬開了齒關,舌尖在那柔軟的口中蠻橫地梭巡,將那丁香褻/玩殆盡……這味道太過美好,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
「哐啷」一聲響,蕭翊時驟然驚醒,抬手把被子一掀,蓋在了喬梓身上。
「陛……陛下……」蕭鐸和何太醫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和喬梓。
原本就受傷的喉嚨一陣腥甜,喬梓趴在床上急劇地咳嗽了起來,那撕心裂肺的聲音令人心都揪了起來。
「陛下,臣奉命前來診脈。」何太醫小心翼翼地道。
蕭翊時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好半天才道:「有勞何太醫了。」
他大步朝外走去,經過蕭鐸的時候瞥了他一眼:「你杵在這裡做什麼?」
蕭鐸掙扎了片刻,終於還是跟著一起走了出去,站在門口,他猶豫了片刻,忽然單膝跪倒,一臉的視死如歸:「陛下,臣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蕭翊時心不在焉地道:「想說什麼就說,你我君臣沒有這麼多講究。」
「陛下乃聖明之君,親賢臣遠小人,勤政愛民,寬仁睿智,臣等無一不為輔佐了陛下這等明君而自豪,」蕭鐸懇切地道,「雖然陛下至今仍後宮虛懸,但為先帝守孝之心,令臣等敬仰。陰陽調和乃是天地之正道,陛下萬萬不可因小失大,受人蠱惑行那顛倒倫常之事,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蕭翊時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這個自己最為得力的手下:「你以為,朕有斷袖之癖?」
蕭鐸的臉漲得通紅,眼中分明就是「陛下你還要騙我嗎?剛才難道是我瞎了不成?」
「你去問問你那個好弟弟,」蕭翊時在「弟弟」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語調,「朕這算不算是斷袖之癖。」
蕭鐸沒聽懂這言下之意,更著急了:「陛下,更何況這種事情都講究個你情我願,以武力脅迫絕非君子所為,小喬子他顯然並非情願,還望陛下開恩,將他放了吧。」
這話戳中了蕭翊時的痛處,他滿面慍色道:「蕭鐸,你以為朕是因為要脅迫她於朕歡好才把她囚在這裡?你還是先弄清楚你弟弟做了什麼好事吧。」
「陛下……」
蕭鐸還想再求情,何太醫一路嘮叨著出來了,「萬萬沒想到啊,這可萬萬沒想到啊……」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怎麼樣?」
「身上的都是些小傷,不打緊,就是咽喉的傷勢稍稍麻煩些,心肺可能也有些損傷,這氣血不旺是明擺著了,需要好好調理一陣。」何太醫回稟道。
蕭翊時的心一緊,面上卻一臉的不在意:「你若是非要調理,那就隨你吧。」
何太醫心裡明白如鏡,順著他的話意嘿嘿一笑:「是,臣這就去開方熬藥,陛下儘管放心,必定還陛下一個歡蹦亂跳的小喬子,到時候陛下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蕭鐸越聽越不是滋味,欲言又止。
蕭翊時有點不太放心,這掖庭守衛都是內侍府的人,保不住有人不長眼,對喬梓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蕭鐸,既然你心憂喬梓,這看守的任務就交給你的禁衛軍了,讓馬德派兩個信得過的內侍來伺候著,你得空就來和你那義弟好好聊聊,省得她……不知悔改,等她什麼時候悔悟了,便來告訴朕,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保不住就從輕發落了。」他輕咳了一聲,板著臉道。
蕭鐸沉默了片刻,應了一聲「是」。
蕭翊時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來叮囑道:「閑聊可以,其他的萬萬不可上她的當,她是個小滑頭,你要是不留神就要被她鑽了空子。」
掖庭就在皇宮的最北邊,看押的后妃宮人並不多,先帝時留下了兩三個,都差不多瘋了傻了,這會兒進來了田蘊秀和喬梓二人,內侍府一共也就派了幾個人,兩個往裡送送飯,兩個輪值守在門口。
馬德愁眉苦臉地調了兩個內侍,千叮萬囑讓他們好好伺候喬梓,又不放心地和蕭鐸暗示了幾句,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陛下只是一時氣憤,過一陣子就又會寵愛如初了。
這話聽得蕭鐸越發膽戰心驚,用禁衛軍里的兩名心腹換掉了門口看守的內侍。
他並沒有參與牡丹花會設伏,只是奉命埋伏在附近,得到信號后才趕往救駕,對裡面的內情一無所知,只知道喬梓莫名就被關入了掖庭。
喬梓和他相識將近一年,兩個人有兄弟之情,雖然彼此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一直很是投緣,有空了總會惦記著對方。
現在,喬梓近在咫尺,他卻不敢去看她。
他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喬梓身陷囹圄,被硬逼著成為蕭翊時的禁臠?
可是,他身為蕭翊時的臣子,除了苦苦勸諫,又有什麼法子去違背君王的旨意呢?
在家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蕭鐸終於還是沒忍住,拎了些吃食跨入了掖庭。
還沒走近喬梓的囚室,他就聽到有人在破口大罵,字字句句都在羞辱喬梓,簡直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