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喬梓悠悠醒了過來,腦中一片混沌。入目而來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紗帳,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牆壁……屋內十分整潔,傢具一應俱全,只是這顏色帶著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
她的頭有些痛,困難地回憶著之前的記憶,明明她正在和喬楠說話,忽然指尖一麻就失去了知覺,蕭鍇呢?這是什麼地方?
她半支起身子,茫然叫道:「有人嗎?」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有兩個侍女推門而入,其中一個臉圓圓的,長得很是喜人,驚喜地跑到她的身旁:「姑娘,你可算醒了,主子都來看過兩遍了,要是你再不醒,他都要去叫大夫了。」
「你主子……是誰?」喬梓心裡一緊。
「主子就是主子,他的名諱可不能隨便亂叫。」圓臉侍女掩著嘴樂了,「來,姑娘,奴婢們先伺候你起身。」
這兩名侍女打來了水,熟練地替喬梓洗臉換衣,喬梓心不在焉地問了幾句,只打聽出了那圓臉女子名叫櫻桃,另一個名叫綠蘿,這是在京城城郊的一座別院,別院里約莫有百來號人,她們是屬於前院的。
她們沒聽說過喬楠,更不知道喬梓是誰,只是奉命到這裡來伺候。
「就是一個個子高高的、臉上總是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喬梓比劃著道。
櫻桃一拍腦袋:「姑娘說的是木公子嗎?木公子是主子的貼身近衛,只是最近都沒怎麼瞧見他,前幾日是他把姑娘送到這裡來的。」
「前幾日?」喬梓大驚失色,「今日是十一月初幾了?」
「初九啦,眼看著就快要冬至了。」
喬梓一扶床就要下地,她出宮那日是初七,這一昏迷她居然躺了兩天?蕭鍇丟了她,還不得急瘋了?
只是一下地,她的腿便打軟,幸好櫻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哎呀姑娘你小心點,這兩日你都沒正經吃過東西。」
綠蘿取來一碗粥喂著喬梓喝了,暖暖的粥一下肚,喬梓終於有了幾分力氣,被櫻桃扶著坐到了銅鏡前。
「姑娘穿上這件衣服真是好看,」櫻桃一邊替她梳頭髮一邊笑吟吟地道,「主子見了一定喜歡。」
喬梓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長發披肩,白裙層層疊疊,將她的腰身襯得不盈一握,還真有幾分飄然若仙的感覺。只是,她看著那顏色渾身都彆扭了起來:這家主人如此喜好白色,難道……和蕭承瀾有什麼關聯?
「我收拾好了,能否麻煩你通報一聲,讓你家主子出來一見?」喬梓客氣地道。
櫻桃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出去通報了,不過沒一會兒她便回來了,笑著道:「姑娘,我家主子還有些事處理,你且在這裡安心休養,他過幾日便來看你。奴婢先給姑娘梳個髮髻吧,姑娘是喜歡飛天髻還是百合髻?」
「哐啷」一聲,梳妝台上放著的香膏罐子被喬梓砸在了地上,她撿起瓷片對準了手腕厲聲道:「蕭承瀾在哪裡?他有膽劫了我沒膽見我嗎!他不出來,我就死在這裡!」
櫻桃嚇得花容失色:「姑娘你別這樣……主子他……」
「一群廢物!」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門被推開了,秋風捲入,一片落葉打著圈兒飄進了屋裡。喬梓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白衣飄飄仿如謫仙,那雙漂亮的鳳眼微微上挑,一派風流無雙,不正是那個失蹤已久的岳王蕭承瀾嗎?
「果然是你……」喬梓踉蹌了一步,喃喃自語著。
「小郡主也在思念本王嗎?」蕭承瀾嘴角一翹,那笑容帶著幾分魅惑,緩步朝她走來,「本王對你可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早日和郡主相聚。」
喬梓定定地看著他走到面前,忽然沖著他笑了笑:「那當然,岳王殿下天人之姿,我一日不敢或忘。」
和一身太監服的喬梓相比,此時的她一身麗裝,帶著女性的柔美,又有著不同一般女子的嬌俏,那笑容甜美,兩顆小兔牙若隱若現,蕭承瀾不由得心神一盪。
說時遲那時快,喬梓往前一躥,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領,手中的瓷片一揚,便朝著他的頸部劃去。
蕭承瀾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往後退了一步,脖子上頓時被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他又驚又怒,手掌在喬梓的脈門上一切,「噹啷」一聲,瓷片掉在了地上。
「你……真是膽大妄為!」他拽住了喬梓的手臂用力一甩,喬梓整個人往外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王爺息怒!」
蕭承瀾的身後有人沖了出來,飛快地抱住了喬梓,惶急地道:「姐你怎麼樣?沒傷到哪裡吧?」
喬梓被這一下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小楠?」
「是我。」那人依然帶著面具,眼中悲喜交加,顫聲道,「姐,我回來了。」
喬梓顫抖著抬起手來,按住了他的面具,往外輕輕一掀,喬楠的臉呈現在她面前。
沒有刀疤,只是臉部的肌膚因為長期帶著面具而有些慘白。
「啪」的一聲脆響,喬梓的眼中湧出淚來,抬手狠狠地抽了喬楠一個耳光。
喬楠捂著臉,滿眼的不敢置信:「姐你為什麼打我?」
「為什麼?」喬梓哽咽著道,「那日我把你送走的時候是怎麼和你說的?你不要叫我姐姐,我們平南王府沒有你這個認賊作父、犯上作亂的世子!我更沒有福氣有你這個出賣親人的弟弟!」
「我和王爺這都是為了救你!」喬楠憤怒地道,「你被那狗皇帝關在宮裡,就連一個蠻族的公主都能在你面前耀武揚威,你難道真的就如此愛慕虛榮,願意成為那個狗皇帝連名分都沒有的禁臠嗎?」
喬梓抹了一把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我在做什麼,我心中有數,陛下是個明君,更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倒是你,已經毒入膏肓,無葯可醫了。你我的姐弟情分就此斷了吧。木公子,你鬆手。」
她掙脫了喬楠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斜睨了蕭承瀾一眼:「好了,蕭承瀾,你殺了我吧,其實我早就該死啦,多活了這麼久,也算是夠本了。」
屋裡一片靜寂,兩個侍女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蕭承瀾摸了摸脖子,抬手一看,指尖染上了一抹腥紅。
他把指尖放在唇邊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絲陰冷的微笑:「小郡主真會說笑,本王怎麼會殺你呢?好不容易把你請來了,當成寶貝寵都來不及。只不過,這些廢物真是沒用,居然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看不住,害得郡主生氣,來人吶,把她們拖下去丟到山裡喂狗吧。」
有人應聲而至,把櫻桃和綠蘿往外拖去,櫻桃花容失色,顫聲慘呼:「主子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救命!救命啊!」
一股寒意從腳底泛起,喬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幹什麼?那是你的人,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你就要把她們殺了嗎?住手!」
只是沒人聽她的,兩名侍女不一會兒就被拖走了,那慘呼聲令人毛骨悚然,漸漸地消失在半空中沒了聲息。
喬梓跌坐在床上,渾身發抖,她不敢相信,這樣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
「別怕,」蕭承瀾走到她面前,面帶笑意聲音輕柔,「我對郡主的心意那是天地可鑒,就連碰一下都要思量日久。」
他捏住了喬梓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喬梓被迫迎視著他的目光,和他的笑容相反的是,他的眼眸中滿是嗜血的快意。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他低聲喃喃地道。
「王爺……」喬楠站在後面神情緊張,「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我姐,只要此事一了,便讓我們姐弟二人重返南疆……」
蕭承瀾回過神來,鬆開手指沖著他親切地一笑:「放心,本王說話算話,這次你立下了大功,本王要重重賞你。」
「我不要王爺的賞賜,我只要那個狗皇帝的性命,和我姐姐一生的平安幸福。」喬楠沉聲道。
「說得好!走,我們去議事廳謀划謀划,」蕭承瀾贊道,又對喬梓笑道,「郡主你剛醒過來,身子虛著,還是再好好將養幾日吧。」
「你既然不殺我,留著我到底要做什麼?」喬梓嘶聲道。
蕭承瀾的鳳眼眯了起來,一抹厲色一閃而逝,嘴角的笑容顯得分外莫測高深:「自然是要給我那好侄兒一份特大的大禮。」
伺候喬梓的換了兩個,一個叫鴛鴦,一個叫花盈,許是得了前人的教訓,這兩個不苟言笑,屋裡所有能見血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吃飯喝水用的碗碟看得死死的,白天黑夜都寸步不離地跟著喬梓。
喬梓心急如焚,她這一失蹤,宮裡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這次出宮是她的主意,蕭翊時會不會又誤會是她搗的鬼,背叛君王投靠逆賊……
一想到蕭翊時失望難過的目光,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掏走了一塊,生疼生疼的。
喬楠過來看她了好幾趟,喬梓連理都不願意理他,至於蕭承瀾,每天早晚都定時過來探望,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讓喬梓懷疑他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扮有情人扮上了癮。
到了第三日,早上用了早膳后,喬梓第一次被允許出了屋子。
才幾日功夫,屋外的景緻便變了樣,秋風蕭瑟,寒意逼人,原本還是金色的樹葉變得枯黃了,一眼望去,好多都成了光禿禿的樹榦。
鴛鴦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大氅,扶著她沿著小徑一路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大門口。
喬梓大喜,四下打量著地形,若是能有逃跑的機會,不管後果如何她都要去試一試。
「郡主在找什麼?」
遠處傳來蕭承瀾輕飄飄的叫聲。
喬梓定睛一看,只見別莊門前已經列好了馬隊,中間是一輛寬大的馬車,蕭承瀾正站在馬車上沖著她伸出手來。
「還不趕緊把郡主扶過來。」
喬梓被半拉半拽地帶到了馬車前,她拽著車壁不肯鬆手:「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蕭承瀾哈哈大笑,跳下車來輕而易舉地把她橫抱了起來:「郡主這是在邀請本王嗎?本王樂意效勞之至。」
喬梓氣得發抖,抬手反捏住了他的下巴,輕佻地道:「原來岳王殿下居然還是個多情種,只可惜你在我眼裡,俊美比不上安王,文采比不上昱墨,武藝比不上蕭大哥,氣勢比不上陛下,不能收了你,還請你不要太過生氣。」
蕭承瀾的笑容僵住了,有那麼一剎那,喬梓懷疑她要被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車簾掀開了,蕭承瀾把她抱入了馬車,放在了軟榻上。
他的眼神陰森,冷笑了一聲道:「說的好,你既然如此自信,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口中的那些人,到底哪個會跟著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