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喬梓渾身一震,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扶在假山壁上,身子縮成了一團:「救命啊,有鬼!別……別找我!不是我殺你的!」
一雙骨節分明的爪子掰住了她的肩膀,那聲音飄忽陰森:「是你殺的,我那天看到你了,快說你來幹什麼,不然把你一起帶到陰曹地府去。」
喬梓簌簌發抖,語無倫次地說:「不……不要……我太重了你帶不動……我給你找個輕點……」
她的手不經意地碰到那雙爪子,語聲一下子頓住了,那爪子……不那雙手寬厚溫暖,哪裡是什麼鬼魂!
「姓時的,你要是把我嚇死了,我這輩子做鬼也每天纏著你!」她倏地轉過身來,沖著那人呲了呲牙。
那表情好像一隻炸了毛的貓,時翊蕭忍不住啞然失笑:「你是男人嗎?膽小成這樣。」
喬梓氣哼哼地說:「我膽小礙著你什麼事了?多吃你家大米了還是多喝你家水了?多管閑事。」
時翊蕭沒理她,俯身撿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東西,借著月光一看,是一疊紙,上面畫著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困惑地問。
喬梓臉上有點燒,抬手去搶:「還給我!」
時翊蕭輕而易舉地就把紙舉高了,眉頭緊皺地問:「巫咒?」
「巫咒個鬼啊,」喬梓樂了,「這是符紙,我上次從這裡逃走以後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我怕是被什麼不幹凈的纏上了,就來這裡燒點紙錢超度一下。」
時翊蕭的手一松,那疊符紙飛散了開來,喬梓一撩才抓到了兩張,其餘的都四處飛散,這下喬梓怒了,惡狠狠地踩了時翊蕭一腳。
時翊蕭猝不及防,腳下負痛,手掌疾如閃電朝著喬梓奔去,卻在快要觸及那細細的脖頸時終於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他自幼都時時刻刻身處危境之中,對旁人的接觸十分警惕,成年後更是輕易不讓人近身,鮮少有人能這樣碰觸到他。
他正要呵斥,卻見喬梓在院中一溜兒小跑,時而撅著屁股把半邊身子埋進樹叢,時而匆忙躍起去搖動樹枝,時而掰了根樹枝謹慎地戳著草叢裡的符紙……
「你在戳什麼?」
「會不會有蛇?」喬梓愁眉苦臉地回過頭來。
時翊蕭失笑,現在害怕草叢裡有蛇,會不會太晚了?這小太監甚是有趣,看著她忙忙碌碌的,好像這陰森的冷宮都有了幾分活力。
等喬梓把所有的符紙都找到,就看見時翊蕭坐在假山上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靜地看著夜空。
她想了想,手腳並用,爬到他身旁,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
「你這個人,從小到大一定特別愛欺負人,心眼還特別小。」她有些氣惱。
時翊蕭的臉一沉:「放肆。」
「我會吆五喝六,就是不會放四。」喬梓綳著臉迎視著他的目光,忽然咧開嘴笑了,她不敢笑出聲來,抿著嘴忍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那模樣,好像一隻剛剛出生的雛鴨似的。
時翊蕭瞪著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嘴角微微上翹,凌厲的眼神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喬梓掏出火石,把符紙點了,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虔誠。
時翊蕭看得好笑,問道:「你在求什麼?」
幾張薄薄的符紙很快就燒光了,
「求世界和平,祖國昌盛。」喬梓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時翊蕭有些動容,這樣一個小太監,居然也能有這樣的胸懷,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雖然用詞有些古怪,不過也不能怪他……
「求天天睡到自然醒,求數錢數到手抽筋,求天下美食吃不盡,求金銀珠寶用不完,求步步高升當上大總管,……」喬梓滔滔不絕,連氣都不帶喘的。
時翊蕭一口氣倒灌進了胸口,打起了嗝來。
喬梓同情地看著他:「你怎麼了?我又不是找你要錢要官,你慌成這樣幹什麼?」
「你怎麼……嗝兒……這麼貪慕虛榮……嗝兒……」時翊蕭很是威嚴,想要好好教訓這個小太監幾句,只是這打嗝聲卻削弱了這份威嚴。
喬梓眨了眨眼,沖著他勾了勾食指。
月色下,喬梓的雙眸晶亮有神,黑瞳中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在點點月光的映襯下,彷彿把他暈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時翊蕭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
「啪」的一聲,喬梓驟然一掌拍在了他的後背,假山下的樹叢中發出了簌簌的響聲,一隻野貓從裡面驚叫著竄了出來。
「怎麼樣?有沒有嚇一跳?打嗝好了嗎?」喬梓期待地看著他。
時翊蕭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頭的怒火:「你……好大的膽子!」
「我在替你治病啊,」喬梓無辜地聳了聳肩,「這是治打嗝的秘方,你不會像那個曹操一樣,要把替你治病的華佗殺了吧?」
「你這麼篤定我不會殺你?」
喬梓沖著他咧嘴一笑:「不會啊,你連那個仇敵都願意留下一命,怎麼會殺我這麼好的人呢?」
時翊蕭語塞,半晌才陰森森地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賣個破綻給他,引誘他先動手殺我呢?」
「我覺得不是,」喬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相信我的直覺。」
時翊蕭好一會兒沒說話,他的打嗝果然被嚇好了,夜風微拂,兩個人靜靜地坐在假山上,各自揣著心思,一時之間,靜謐的夜色中只有傳來偶爾的梆子聲。
喬梓回過神來,有點遺憾地說:「都快四更了,我得走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
「有機會吧。」時翊蕭淡淡地說。
「你躲在宮裡什麼地方?」喬梓好奇地問。
時翊蕭想了一會兒道:「混在四通殿。」
四通殿是皇帝下朝後理政的地方,喬梓吃了一驚,旋即贊道:「厲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混到那裡當侍衛。」
時翊蕭抽了抽嘴角,沒有說話。
喬梓有些戀戀不捨,又問:「你還不走嗎?」
時翊蕭搖了搖頭:「我再呆一會兒,家裡太煩了。」
「家裡就算再煩那也是家啊,你看我,想有家都是種奢望。」喬梓教訓他。
「你不明白,」時翊蕭皺緊了眉頭,「我家很大,我剛剛接手,好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外面的人都虎視眈眈想著瓜分家業,手下的人成天吵著要這要那,恨不得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家境困窘,要用銀子的地方卻多如牛毛……」
喬梓來了精神,這不是和她以前工作過的那家跨國公司一模一樣嘛:「那好辦啊,找個錯處炒了下人魷魚,換人幹活,立信揚威。」
「炒魷魚?」這個名詞有點新鮮,時翊蕭道,「換一兩個倒還可以,換得多了還不被人說這家主人睚眥必報失了人心。」
「找錯處啊,成立個紀檢監察部門專門找錯處,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說不定還能找到幾個蛀蟲,貪污受賄的銀兩追回填充你的腰包,又能得到大家的讚譽這樣可算是一箭三雕。」喬梓想著從前她那個接手家業的年輕總裁,雖然是個渣男,卻有著經商的天才,沒幾下就把那幾個老傢伙治得服服帖帖,有一個還自動退出了董事會,乖乖地回家含飴弄孫去了。
時翊蕭沉吟了起來。
喬梓跳下假山,沖著他揮了揮手,想了想又叮囑說:「我現在在永壽宮,要是你離開皇宮回家,千萬找機會和我見上一面,我有事相托。」
時翊蕭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
喬梓也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氣,沖著他揮了揮手,貓著腰離開了冷宮。
有人從樹叢中鑽了出來,站在時翊蕭的背後不解地問:「陛下,此人出言無狀,行事放肆,為何不將她拿下加以訓誡?」
時翊蕭,也就是剛剛登基的建華帝蕭翊時,雙手負在後背,站在假山石上遠眺,不遠處,依稀還能看到喬梓的背影。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他淡淡地說,「此人連來冷宮兩次,行事鬼祟,你把這裡好好搜索一遍,尤其是這座假山,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喬梓一路回到永壽宮中,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這陣子田蘊秀要倚仗她,對她的懶怠也眼睜眼閉。
田蘊秀照例每日收拾得十分漂亮,天氣再冷也要在庭院里撫琴烹茶,一付飄然出塵的美女狀,喬梓明白,她這是隨時隨地都準備著要讓新帝看到她最美的模樣。
喬梓看著忍不住心裡惻然,在她原來的世界里,就算對女人有所不公,她最起碼可以自力更生,自由自在地生活,而在這個地方,一個女人彷彿菟絲花一般寄生在男人身上,豈不是太可悲了?總有一天,她能重獲自由,逃離這個牢籠。
只是還沒等她改變現狀,永壽宮裡就出了事了,幾乎所有的人都上吐下瀉,皮膚上起了一個個的小黑斑,幾位太妃太嬪的癥狀尤為明顯,當晚就下不了床了。
第二天太醫來了,卻都束手無策,只能開些治腹瀉的藥方,好了半日,癥狀卻又複發,如此連過了兩日,一時之間,永壽宮中人人驚恐不安,謠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