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8|
御書房。
林青亭把要說的事彙報完,就自動閉嘴站在一旁等待景帝的指示或者讓他下去。
對於這個跟隨了很久的主子,景帝的秉性他還是了解的。
一般情況他不會問你意見,如果他心裡拿定注意,他會直接對你下令。沒有拿定注意的情況下,他就會讓你下去。然後過一會或者過幾日直接傳你過來,直接對你下令。
御書房裡很安靜,彷彿無人似的,在一旁侍候的太監總管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穩穩的站著。
突然——
「你妹妹入京了。」口氣很平穩,不像問句,也不像敘述句,無頭無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林青亭一愣,簡潔明了回答,「是的。」
景帝揮揮手。
林青亭後退直至門邊,才轉身出了御書房的門。
直到林青亭出了皇宮,他也沒弄明白景帝的意思。不過他知道景帝詭異的性子,一般人是弄不清楚他想法的,而妹妹的事,在景州的時候,聖上就是知道的,估計也就是這麼一說。
沒想到他派人在京中放出的流言,連在宮裡的聖上都聽說了。
幸好他明白聖上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性子,要不然就這一句話,他還要真的開始檢討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的。
想到這裡,林青亭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朝中那群人,天天不幹正事,各種暗裡打聽當今聖上的秉性。其實林青亭看了這麼久,也是有些明白聖上性格的。
聖上其實就是一個特別簡單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好的上位,不好的下來。不會因為朝中的錯綜複雜而考慮太多,什麼帝王心術什麼平衡之道,他也是從來不屑於去思考的。
而且因為朝中各項事務慢慢捋順,聖上還多了一點不為人知的惡趣味,那就是看朝中那群蠢蛋上躥下跳,當耍猴看。
關於聖上這點不能為人知的惡趣味,也就他們幾個聖上心腹心知肚明。
當然也就不會蠢得在其中攙和,既然聖上閑暇想看耍猴,他們這些衷心部下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甚至偶爾在後面無傷大雅的推上一把。
林青亭走後,御書房恢復了慣有的寂靜。
景帝坐在御案之後,一直沉默的批閱著奏章。
太監總管福順看看外面天色,輕聲開口:「聖上,時候不早了,要不要先用午膳。」
景帝又寫了幾個字,才放下手中的硃筆。
靜坐了半響,才緩緩起身。
福順也沒問景帝去哪兒,就跟在其後。
一路快到了晨曦宮,景帝的步子才快了那麼一絲絲。這點子快景帝是沒有察覺到的,只有成日跟在景帝身邊的福順才發現了這點端倪。
進了晨曦宮正殿,元貴妃果然已經傳人擺膳了,時間掐的剛剛好。
元貴妃此時正是雙十年華,端的是美貌無雙,皮膚白皙細膩,隱隱透出些溫潤的光芒,巴掌大的小臉上嵌著一雙非常漂亮的桃花眼。見景帝進來,不覺莞爾一笑,眼角上挑,勾魂掠魄。
景帝生性不愛人多,所以擺完膳后,宮女太監們就下去了,只留了福順和貴妃貼身宮女兩人在一旁服侍。
「今日有新鮮的筍子,陛下多用一些。」
元貴妃說完這句,就不再言語,景帝也沒有出聲,兩人開始用膳。
桌子上的菜並不多,也就寥寥7、8樣,加一碗湯,菜式都非常平常,一點看不出來原來景帝平日里就吃如此簡單。元貴妃與景帝也並沒有讓人服侍用膳,而是自己端碗用飯下筷夾菜。
期間的氣氛仍然安靜,但是因為身處地方不同亦或是人不同,顯得愜意不少。並不像景帝面對其他人時那樣,氣氛緊繃的讓人忍不住腿軟。
景帝夾了一筷子清炒筍絲到元貴妃碗里,也沒有說話。元貴妃又是莞爾一笑,復也夾了菜到景帝碗里。
兩個算是整個大熙朝最為尊貴的一男一女,雖然交談很少,但是因為這樣一些動作,立馬顯得平易近人了起來。
刨除這華麗的宮殿,與兩人身上的華服,儼然就是一對普通的小兩口在一起用飯的樣子。
當然,小兩口中的這個『夫君』,沉默了些,眼神淡漠,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什麼波動。
不過長時間相處下來,包括元貴妃和福順都知道,能有這樣的舉動,對於景帝來說,是極其罕見的。闔宮上下,也就只有元貴妃能讓景帝如此對待,至於那個病懨懨躺在鳳棲宮的皇后,不用提她,她只是一個小透明。
兩人用罷午膳,在宮女的服侍下凈手漱口,景帝才在元貴妃的服侍下進了內殿小憩。
元貴妃是知道景帝習慣的,只要每次在她這裡午睡,總會讓她陪著一起。服侍景帝在榻上躺下以後,元貴妃也褪了外衣,卸下了髮飾,散開了頭髮,只著裡衣躺在了景帝身邊。
景帝把人抱進懷裡,大手緩緩順著懷裡人濃密的長發。
「青亭妹妹入京了,京中遍傳流言,把林家那些破事都挖了出來。」景帝開口說了來了這麼半天的第二句話,這句話出乎意料的長。
景帝天性寡言,能說出這麼多話,已經算是非常的令人驚訝了。而元貴妃也知道陛下現在其實是在遷就她,每每想到這些,她就感動不已。所以即使一點也不好奇,她也會捧場的。
元貴妃小聲道:「是林指揮使嗎?」
「嗯。」景帝用非常平穩的強調,簡潔明了的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
幸好元貴妃與他相處時間甚久,聽習慣了他說話的模式,要不然還真不能明白景帝其實是在給她講故事,而且還是講笑話。
只可惜講笑話的人腔調平穩,言辭乏味簡單,缺乏渲染力,而且這個故事確實不是個笑話,只是景帝認為是笑話。所以槽點、笑點都全無,元貴妃實在笑不出來,只能大睜無辜的眼睛與景帝默然的眼神對望。
換著平常人,想講笑話給人聽,別人不捧場笑,都會有些沮喪或者惱羞成怒。
可惜景帝素來和正常人反映不一樣,他只是默默的想了想,決定以後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兒后,再來講給貴妃聽。
元貴妃似乎意識到自己沒給景帝面子,想要補救一下,開口說道:「林指揮使的妹妹真可憐,幸好上天痛惜可憐人,沒讓她淪落不堪的境地。嫁個農戶也沒什麼,到時候林指揮使幫襯一把,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景帝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撫的順了順貴妃的長發。
元貴妃感受到他的動作,又乖巧的趴進景帝懷裡。
內殿里又安靜下來。元貴妃被景帝撫得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睡著的一瞬間,景帝突然開口說道:「那人是和貴妃一起賣出京的,只是她到了雲州,你來了景州。」
「啊?」元貴妃圓張小口,驚訝的抬起頭。
「她叫林青婉。」
這句話出口以後,景帝就閉上眼睛,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只留下元貴妃一人,久久不能平靜。
青婉——
你還記得當年的小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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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林青蘭過得十分不順。
關於京中的流言她也聽說了,而她作為林家那個惡毒主母的女兒也是被婆婆借著由頭訓斥了幾回,幾個妯娌也是個個明嘲暗諷譏酸的厲害,鼓足勁兒的踩她。
她知道那些女人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踩她的機會的。她不開心的不是這,畢竟她和那些人也鬥了幾年,那些慫包也就只能逮著她的短處才能占點上風,她不開心的是那人居然回來了。
她怎麼能回來?而且居然連累到了母親!
母親是替她背了黑鍋,可是她什麼也不能說。
如果這事爆出來是她做的,她相信忠勇伯家會立即休了她這個『惡毒』的兒媳婦,當然不是嫌她敗壞忠勇伯府的門風,而是為了巴結定遠侯。
有誰能夠想到,當初那個被逼遠走投軍的庶子,會以那麼風光的姿態出現在人前呢?
她也沒想到,如果能想到,她當初絕對不會幹出那種蠢事!
可惜,已經晚了。
林青蘭最近被禁足在忠勇伯府里,婆婆怕她回娘家探望家中,可是還是讓她找著機會出來了。以借口上香祈福的名義出來的,實質上卻是半道轉回了林家。
回到家中,父親果然不在。
柳氏見女兒回來了,急急忙忙就屏退左右把她拉到內室。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柳氏最近很心力交瘁,為了那事娘家的責怪,夫君的責難,包括老夫人都沒有給她好臉色。可是她只能硬撐著,這事也只有她撐下來,才是兩全之策。
事情已經敗露出來,她的名聲已經壞了,絕不能再連累到身為忠勇伯家兒媳婦的女兒。
林青蘭強撐了很多天的堅強面孔,在見到自己娘親的時候,終於崩塌了。
「我回來看看娘,都怪我不好……」說著,就拿著帕子拭起眼淚。
「唉,」柳氏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不是讓玉蘭給你帶口信了嗎,這個事既然只能有個人擔著,我擔總比你擔好。」
「可是——」
林青蘭在外人眼中,總是光鮮亮麗飛揚跋扈又頗有心計的,也只有在柳氏面前才會露出些小女兒軟弱的姿態來。她緊抓著柳氏的說,急問道:「爹爹沒有為難於你吧?」
柳氏強撐出笑臉,安撫女兒,「埋怨肯定是有些的,不過我畢竟當了這麼多年林家的主母,除了這件事,也沒做出其他可以讓人可挑的。你爹生氣是有的,但也不至於為難娘,就算不看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還要看你和你哥的面子呢。」
「這就好這就好。」林青蘭喃喃幾句,慌忙的把眼淚擦了擦,又叫來貼身丫鬟給她整理儀容,才匆匆說道:「娘,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你好好在家,爹爹要是發火,你就忍著些,我過兩日再來看你。」
柳氏怎麼可能不知道女兒是背著夫家的回來的呢,忠勇伯府那麼要體面的人家,林家這邊出了這樣的笑話,肯定會拘著兒媳婦回娘家的。
「娘沒事,你趕緊回去,有什麼事我會帶信給你,這些日子不要回家裡來,免得帶累了你。」
林青蘭點點頭,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等女兒走了,柳氏才露出軟弱的神色來,林青蘭匆忙而來又心中忐忑,自是沒有注意到柳氏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