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什麼是英雄?從不向困難低頭,從不看中自己的性命,救人於危難,一死何妨!
什麼是梟雄?從不向困難低頭,從不看中別人的性命,救已於危難,苟且也要偷生!雖非要有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霸道,那也是在芸芸眾生中,難得的倔強,堅強。
在吳勝全的眼中,王子墨曾經是散財童子,是賭場聖手,是酒國豪傑,是歡場懦夫。但在今日,吳勝全敬畏這個身高不足五尺,長著一張兔爺兒樣的王子墨。
因為她敢在金賊殺來之時不倉皇而逃,敢帶著一群人置之死地而後生,敢把性命放在一個青樓女子的情書上,敢自信地面對眼前的窘境!
這樣的氣概,超越了絕大數沙場悍將。這樣的豪情,真他娘的對吳勝全胃口。
王子墨給吳勝全的信,便是秋月姑娘給他的情書。這不是王子墨愚蠢狂妄,而是她太過精明,這滿城的人,在吳勝全眼中不過就是草芥,只有秋月姑娘,才是吳勝全的心頭肉,特別在吳勝全成為秋月姑娘的入幕之賓后,他對秋月姑娘簡直魂牽夢縈,無法自拔。
王子墨從不盲目自信,從不敢勉強行事,所有的事,都基於她精密的謀划,所以她才敢在此等危難時刻,依舊不放棄出城。
吳勝全看著紙上的娟秀小楷,心頭不由發熱。秋月姑娘也非尋常女子,在這城破危亡之際,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曾經的輝煌不值一文,那些追捧她的男子給不了她平安,而如吳勝全這般掌握兵權的將軍,才是最實在的歸宿。
「將軍,您看,北城烽火!」
吳勝全聞言,忙將視線從信箋上移開,只見北城頭上,燃起了濃濃黑煙,那煙是軍中信號,主將陣亡。
吳勝全挑眉,他想不到金賊如此犀利,竟然將關將軍陣斬於城頭!
不僅城頭上的守軍看到了信號,全城的人都看到了,所有的人心頭都極其沉重,凡有清醒過來者,無不召集家人,迅速向東城南城逃離。
蔣尚培已經全身發軟了,張掌柜的臉蒼白的無一絲血色,東城下彩盛庄的所有人,都期待又驚懼地看向吳勝全。
吳勝全見到了所有人的狼狽,而只有王子墨,依然堅定冷靜地看著自己。
「開城門,送於我兄弟上好馬匹!」
豪氣的聲音,響徹東城頭,於彩盛庄眾人來說,這便是天籟之音,竟有人喜極而泣。
「將軍,您不可違抗軍令。」身旁的佐將勸道。
「城都破了,人都死了,將令有個屁用!」吳勝全吐了一口唾沫,對王子墨拱手道:「賢弟,路上珍重,老哥但能保下性命,定當尋你共醉一場。」
「將軍,珍重!」王子墨一揖到地,轉身向蔣尚培等人揮手,豪情萬丈道:「上馬,出城!」
王子墨,蔣尚培,鄭大明,八個保鏢,迅速翻身上馬,桃花與張掌柜等人,則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奔出東城門。
「哈哈哈哈~」
王子墨在馬背上,瘋狂地笑著,迎著初夏正午燦爛的陽光,背靠著興元城中的喊殺聲,笑得極其放肆,笑得滿臉是淚,笑得痛哭不已。但是,她一直在笑,在大笑,在狂笑,那飛奔的駿馬,似乎感受到背上人極其複雜的心情,也肆意地狂奔。
勁風灌入口中,馬背顛簸不已,但王子墨牢牢地騎在馬背上,大聲發泄道:「大哥,你看到了沒有,你看到了這山這水嗎!你看看,這不是牢城營,這不是興元府,大哥,我們出來了,我們真的出來了,哈哈哈哈~」
有多少苦,自己嘗過說不出口,多少的淚,躲在暗處不敢示人!
蔣尚培看著王子墨瘦弱的背影,不自覺的,也流出了男兒淚。王子墨的苦,他懂,也只有他懂,因為是他陪著王子墨,一步步成長到今日,看著她褪去純真,看著她弄權欺人,看著她隱忍堅韌,又看著她如今日這般,肆意放縱。
沒有他,可能就沒有今日的王子墨,但蔣尚培知道,沒有王子墨,也便沒有自己。
海闊憑魚躍,天高憑鳥飛,蔣尚培相信,逃出牢籠的王子墨,今後將不可限量。
站在城頭的吳勝全,也聽到了王子墨肆意暢快的聲音,他此時很想與王子墨同奔共醉,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傳我軍令,全軍將士,立刻撤出興元城,姜校尉,你點兩百親軍,隨我去城中救一人。」吳勝全發令道。
「將軍,我等不可放棄守城。」有將士聽道,忙勸道。
「那你守著,其他人撤。」吳勝全白了那將士一眼。
「將軍,軍令不可違啊!」
「軍令,去你媽的軍令,北城好幾千人,這樣都守不住,咱們滿打滿算才一千餘,你想去送死么!」吳勝全一腳將那將士踹倒地上,說道:「這興元府,不是咱們這點人馬便能守得住的,吳大帥不日便會抵達,我等保住性命,到時跟著吳大帥收復城池,豈不大功一件。如今白白送死事小,扣上失城罪名,別說咱們項上人頭不保,就是咱們的家人也會受連累,你這個蠢貨!」
「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城中百姓受金賊欺辱?」
「百姓?死就死吧,這就是他們的命!」吳勝全不屑地撇著嘴,說道:「兄弟們,咱們去春花樓,秋月姑娘自然是本將軍的,其他的你們自個兒搶,去晚了沒了可別怪本將軍。」
王子墨不知道吳勝全為秋月姑娘殺了很多擋路的百姓,不知道那個力勸的將士拔刀自刎與國同在,她如今是真正出籠的小鳥,自由,暢快。
一行人於天剛擦黑時,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據點——小楊村。
在小楊村留守的僕人,見王子墨等人平安到來,興奮地一同歡呼,殷情上前伺候下馬,伺候洗漱,置上酒宴,開懷暢飲。
篝火映照著眾人的臉,越發添了幾分喜氣,王子墨端著酒杯,起身興奮地說道:「兄弟們,咱們苦苦經營,終於是逃出來了,咱們共飲此杯,以謝上天垂憐,賜我等不死。」
「干!」
「我,王子墨,自幼孤苦,少年蒙難,幸得眾位相助,不離不棄,此杯,我敬你們!」
「干!」
「此去臨安,千山萬水,我只願到那裡時,我們這裡的每個人都還好好的在我身邊,與我共舉一番事業。共患難,同富貴,我王子墨決不相負,干!」
「干!」
「今日大家且開懷暢飲,明日我等便要起程,到時困難重重,不亞於逃出興元府,還請諸位莫要掉以輕心,累人累己。」蔣尚培見王子墨有些忘形,不由提醒道。
「大哥,別啰嗦了,高興些,喝酒!」王子墨可不想蔣尚培掃興,拿起蔣尚培的酒杯往他手裡塞。
蔣尚培苦笑,但他保住命卻也高興,見眾人都在興頭上,只得閉上了自己的嘴。
這一夜,除了蔣尚培,還有另一個人沒有醉,那便是桃花。
理所當然的,桃花被眾人當成了王子墨的女人,王子墨爛醉,蔣尚培便讓桃花照顧她。
桃花看著躺在床上閉眼熟睡的王子墨,心中五味俱全,手心依然殘留著軟軟的觸覺,這讓得桃花極想親眼證實自己的猜想。
桃花猶豫著,將手緩緩伸向王子墨腰間,輕輕扯開王子墨的腰帶,剛想撩開前襟,那原本爛醉的王子墨居然一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抬起頭瞪著她。
「啊~」桃花被嚇得驚叫出聲。
「桃花,你要做什麼?」王子墨的醉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替你更衣。」桃花急中生智道。
王子墨放開桃花,隨手扯了被子蓋在自己身上,醉暈暈地說道:「你出去,我不用人服侍。」
「我。。。你。。。」桃花很想問問王子墨究竟是怎麼回事,卻發現王子墨已經打起了微鼾。
如今再想查證,已是不能,王子墨側卧,又將被子裹得緊緊的,就算王子墨熟睡,也會被一番折騰吵醒。
桃花在床上站了很久,久到夜露深重,整個身子都冰冷了,才回到自己房內。
第二日一早,眾人並未按行程動身,因為底下人打探到興元城陷落,金兵正全力收集舟船,打算順江而下與建康的金兵匯合,預意絞殺宋朝皇帝。
這個消息,無異於斷了王子墨等人的歸去之路。原本,他們的計劃便是自渡口乘船,沿長江行至大運河,再由大運河入臨安府。這一條水路,由西向東,由北向南,順風順水,對於人多物多的他們來說,最是便利不過,但如今,卻是不能了。
「小爺,老朽從村裡尋了一個獵戶,一個採藥人,咱們先聽聽他們怎麼說吧。」張掌柜說道。
「也好,水路是不通了,咱們只得走旱路,這裡多山林,沒人帶路可不成。」王子墨贊同道。
獵戶與採藥人得了王子墨的厚禮饋贈,又知他們也是大宋的人,便為他們指了兩條路,一條是山路,道路艱難,易遇山賊,但能避開金兵,那獵戶還表明願意為他們做嚮導,另一條是官道,路況甚好,只是目前形勢不樂觀,金兵途經的機率不小。
王子墨讓小良帶了那兩人先出去,轉而問在座的眾人:「你們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