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本章完結鳥~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鄭琰坐案頭上,撐著下巴看池脩之奮筆疾書。
池脩之把手中寫完一張稿紙拎起來攤晾案上,拉過一張紙,硯台上舔了舔筆,抬頭道:「亦如是。」
不止是江湖,但凡有些責任心從政,亦如是。位置越高,責任越重,經見越多,就越不肯輕易地一拍腦門就決定了某些事情。池脩之對自己職業生涯是有規劃,如今做這個宰相,也不算提前得太多,他計劃里是與岳父拜相差不多年齡上做宰相。而對於任期內要做什麼,他也有個大致構想。現他要做,就是給二李打下手時候一面學習一面把自己計劃給詳細劃出來。
與他有同樣想法還有鄭琰,由來夫妻一體,鄭琰是個宰相書房裡長大,每每看著許多布置,事後必有反饋——總有許多意料之外情況發生,如果不能妥善解決,效果可能與設置完全相反。有計劃尚且如此,沒計劃還不得把自己坑死?
鄭琰支持池脩之先有個套路,當然,該勸還是要勸:「看挑擔不吃力,還是先跟二李後頭多看看再上手罷。」
池脩之道:「寫好了,心裡有個數了,想與岳父談一談呢。」
鄭琰笑道:「他必是不肯先看。既已拜相,就該拿出自己東西來,一味問他,他也不會開心。」
池脩之喃喃地道:「心裡有些空落落。」
「那是現還沒有正經視事,一旦有了事情做,保管忙得沒功夫想這些心事。當年阿爹,休沐日都不得空兒,好容易有一天假,還要巴巴地尋個畫匠給畫張行樂圖裱起來。」
池脩之失笑:「卻不用找畫匠了,畫就好了。」
鄭琰道:「那好,不用照著都能畫出來。」
兩說了幾句話,池脩之又問鄭琰一些學校事情:「若是簡單些,這樣一所學校,要花多少錢?維持費用呢?一家養兩個讀書學生到十六歲,每年要耗多少錢糧?」
鄭琰道:「這可不能拿崇道堂作比,那裡學生既富且貴,屋子也好、先生也好,家什也好。要說尋常家孩子讀書學堂,那得另算,連建房木石都不一樣呢。」
「唔,先算一算,先算一算。」
鄭琰聽他這麼說,就扒拉出個小算盤來,一樣一樣給他加:「一年筆墨書籍若干,束脩若干……縣學就可小些,郡學就要大,眼下房舍是需另起。待學興起,可與舊學合併。」
池脩之頭疼地道:「還說二十年不夠,看這個樣子,有四十年也未必得夠。」
「十年樹木,百年樹,無須急功近利,無須自己就能看到成果,若能使后得其益,也不枉費這般心了。若想辦得略些,就把考試錄官事兒也一齊推進,誘讀書。要說,四十年還嫌了,也不想想,弄出這麼些讀書來,天下又有多少官兒可做?有些是家中富足,倉稟實而知禮節,另一些是硬擠出來錢來讀書,一旦不成,連門手藝都沒有。這多出來要往哪裡放?」
池脩之道:「想選官,要披沙揀金,多些來考總是好,可選也多,這淘汰下來。可以耕讀傳家嘛!」
鄭琰惆悵地想,好是社會能消化掉啦。問題是如果生產力跟不上,直白地說是糧食產量跟不上,養不了那麼多剩餘口,想發展工商業都發展不起來。「還是田沒種好!什麼時候一個能種幾十畝田且高產了,事情就好辦多了。」鄭琰拍桌子。
池脩之道:「五百年來,畝產只因灌溉、積肥等事,多收了三、五斗而已。只有這幾斗稻麥,僅止使他們不溺嬰。這些年日子好多了,溺嬰事兒也少了,先前尤其是溺女嬰多。」
「……」鄭琰有些混亂。
池脩之埋頭道:「先算出來,一步一步來吧。縱使令他們讀書,鄉間豪族或許十年內為官者突增,待世家醒過味兒來,兩下也就打平了——李神仙、蔣卓都已經回過神了。真正貧寒之士,能出挑並不多。日子久了,尋常家就得想想是不是要讓孩子讀書了。」
鄭琰把他說話理解了一下,就明白了:這是統治階級內部不同利益集團之間利益再分配,勞動民想擠進來,也就撈點渣子了。像她爹那樣,絕對是走了狗屎運。池脩之為朝廷注入大量血目標沒達到,很不開心。
□神馬,果然是木有辦法一時半會兒做成。鄭琰只好安慰池脩之:「萬事開頭難,開好了頭,總會有結果。」
池脩之「唔」了一聲,繼續埋頭苦寫
不等池脩之寫好他施政綱領,就被分派到了拜相以來第一個任務——主持平侯郭沛良之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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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沛良一生,難說是幸福還是不幸福,一個公主妻子,代表著有靠山同時也代表著要忍受許多事情,比如連生七個女兒時焦灼。終於郭老先生有了兒子,兒子也給他生了孫子,對得起郭家先了,郭沛良兩眼一閉,睡夢中離開了世。
郭沛良有爵位,國家要按照一定規格給他一定喪葬補助與優待,要派致奠、寫祭文、發錢,還要處理他遺留下來爵位繼承問題等等等等。池脩之被辦喪事辦得煩了二李踹過來過問此事了。
由於郭沛良與池家也有著拐了一個彎親戚關係,池脩之公事之餘,還要代表自己去致奠。鄭琰比他還忙,她還要去看看宜和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病了,受到了驚嚇,正喝葯呢。
原來,郭沛良是夜裡悄悄去,宜和大長公主一覺醒來,身邊躺著個屍首,膽子再大、關係再好,特么剛睡醒摸著個涼屍首!想著自己跟個屍首不知道並頭睡了幾個時辰,能不嚇著么?據說當時連尖叫都叫不出來了。郭靖又要收斂他爹,又要安撫他娘,還要打報告給蕭復禮,還要通知親朋好友,還沒個兄弟幫忙,整個熬得蓬頭垢面,眼窩都是青。
郭沛良有七個女兒,出嫁時候個個都選好家,幾十年過去了,有過得越來越好,也有稍不如意。親爹故去,七個女兒一齊回來,哭得郭靖頭都大了。遇到池脩之換下官服來弔唁,郭靖拉著池脩之手,紅著眼睛道:「有照顧不周地方您多擔待,……眼下劈成八瓣兒都不能事事周全了。」
池脩之很同情地道:「且忙老侯身後事——大長公主如何了?」
「聖遣了御醫來,開了葯。說是硃砂定驚卻有毒,恐上了年紀受不住,不敢下這一味,藥效就略差些,今天還說心跳得厲害。」
池脩之也頭疼得厲害,心說,千萬要好了,要不然這辦不完喪事了。
池脩之祈禱並沒有應驗,郭沛良頭七沒過,宜和大長公主尾隨而去。她輩份極高,聽到她死訊,蕭復禮非常難過,當即表示:「大長公主與老侯伉儷情深,令感嘆,要親往致奠。」這又要安排皇帝出行,雖不至於一路清道,也要布置好警衛。
慶林大長公主作為妹妹,也出現了宜和大長公主夫婦葬禮上,看到蕭復禮就失聲痛哭:「老一輩只餘一了,」又為郭靖求情,「阿姐唯此一子,臨去前囑咐,把他交給了。」
蕭復禮哽咽道:「敢不從命。」
宜和大長公主親家多來卻少,不少已經先於他們故去,鄭靖業與杜氏倒是扶杖前來,看得心頭一顫一顫。鄭琰是獨個兒過來,抬眼見扶著父母兄嫂們都已兩鬢斑白,驀然一陣心驚,覺得自己也需要找個大夫診脈壓驚。
蕭復禮不便久留,安慰了郭靖,表示安侯爵位是他,他安心家守孝,出了孝也不會忘了他。留下一乾親友感嘆聖仁厚,兼互相打招呼。顧益純與鄭靖業相長嘆,顧益純小聲道:「棺木是早就備下了,老衣也做了,若去,為撰碑。」
鄭靖業臉上沒有了標準淺笑,皺眉道:「不要說這個,不要說這個。」
杜氏比他們都看得開,爽朗地道:「不瞞說,們老衣也置了、陰宅也看了,若們先走,就交給您啦。」
因周王太妃等又至,慶林大長公主應付完外面事兒,回來就聽到如是說,心像被一隻手給揪住了,顧益純出此不祥之語,委實讓她難過。假作沒有聽到:「這回亂糟糟,看八郎也抽不開身了,都先回罷。」
這頭鄭琰因心中不安,跑去拉了鄭瑜,約了兄弟們出來商議:「阿爹、阿娘壽木、老衣準備得如何了?先做了,倒好壓一壓。」
鄭琇道:「都是齊。棺材寄外面,每年刷漆,也是壓一壓,到時候只怕宮中也會賜下秘器來。老衣一年做一身。」
鄭瑜又說起陪葬來:「種種明器,也先準備著。」
幾商議畢,心裡都沉甸甸,商議幾個都沒有想到,鄭靖業與杜氏身體還算硬朗,先走一步居然是鄭琦!鄭琦久居外州為刺史,每年只有那麼幾天才得回京與家團聚,父母兄弟都沒能見他后一面。
消息傳來,一家子哭得死去活來,杜氏痛哭失聲,直按著胸口,趙氏給她揉了半晌,才放聲道:「讓替了他去吧!」
鄭靖業心志再堅定也是老淚縱橫,鄭琇忍痛道:「讓德興、德安陪著德平去迎靈吧。」
鄭靖業點點頭:「二娘也不是無知婦,想來二郎身後之物她都收著,讓他們去,把二郎東西清點回來,尤其是往來書稿。還有,州內府庫、冊目,都要妥善處置。一應幕僚也不要虧待了,帶回京里來交接,有合用給家一個去處。」
鄭琇一一應了。
事不宜遲,德興、德安、德平三整裝,當天就請假往迎鄭琦之棺。池脩之接到報告攥緊了手裡筆,用力申請上籤了名。有他從中運作,假很就批了下來,鄭琦身後待遇評定也很啟動了程序。德安弟弟們皆已出仕,又打報告丁憂守制。池脩之批得心裡挺煩,不知道鄭琰再是個什麼心情了。
鄭琰再沒想到她哥哥會先掛掉!還追問:「千里迢迢,別是聽錯了消息吧?」
馬迎親自來解釋:「是隨二郎赴任回來報信。」
鄭琰一下子倒榻上沒爬起來,池春華連忙上前扶住了:「阿娘,長生宮中,二郎幾個還學堂里,都得使告訴。咱們這衣裳也要換一換了。」
鄭琰道:「是是。換了衣裳,咱們去舅舅家,阿慶呢?把家裡看好。」
阿慶上前道:「總是舊主家,向娘子討個情,們幾個都去,哪怕磕個頭再回來,也是不忘本。」
於是鄭琰把家務付於阿慶婆婆,帶著大隊馬,直奔娘家。鄭靖業捂著額頭:「二哥還沒回來,娘難過,去看她。」
鄭琰用力抱了一下父親,把兒子們留下陪父親,自己帶著女兒去看杜氏。杜氏哭過一回,洗過了臉,略回了些精神:「外地只怕倉促,還是要換上好棺……木……」
鄭琰很能理解杜氏心情,這會兒說什麼話都是沒用,死了兒子女,打起精神來與周旋是不道。上前抱著杜氏大哭,杜氏道:「一生順遂,偏偏兒子走自己前頭,寧可自己少些福澤多些波折,也想他平安健康!」
鄭琰被她一哭,勾起傷心事,哭得比杜氏還凶。后還是鄭靖業傳出話來:「把那口棺材取來先給二郎用。」
因事急,來回都很,鄭琦現用棺木也不算太差,乃是當地土豪們孝敬,又多放冰,令屍身不腐。一路飛奔而來,回到家關氏又病,鄭家又辦起白事。鄭靖業雖已退休,但是兒子們猶有高官身,倆女婿各有爵位,又任實職,場面也很不小。
鄭家兄弟姐妹一母同胞,宅斗從來沒有,難過。池脩之不得不勸慰鄭琰:「二郎年過五旬而逝,子孫成群,這樣悲傷是為了什麼呢?阿爹去世之時尚方三十餘,且不知有沒有他這壽數呢。」
鄭琰掛著眼淚看他:「胡說八道!」
池脩之緩緩地道:「不知岳父岳母是怎樣難過呢,多陪陪兩位老,不要自顧自地傷心。孩子們都嚇壞了,六郎都不敢哭了。」
一勸二勸,鄭琰方才收淚。池脩之鬆了一口氣,扳著指頭數一數,鄭家親戚里,寧遠侯是前年故去,曹王夫婦走得早,方家、趙家也沒什麼長輩了。朝中元老大臣業已去了一批,他終於不用主持各種喪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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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脩之卷捲袖子,沒敢告訴老婆,大舅子留下刺史位子一堆盯著看。當別死掉空出位子時候,大家搶得歡,只顧著搶了,都沒有顧及家家屬感受,特么現自家親戚掛了,還一堆來搶,池脩之略暴躁。
與他同樣暴躁還有李幼嘉,鄭靖業還相位時候,鄭黨擔憂多就是斷層問題。這就意味著,能接鄭琦班鄭黨,非常少!可以說沒有。如果有,鄭琦也就不用被扔京外這些年了。連鄭琦兩個幼弟,都不適合那個位子,這還是鄭靖業養大教大兒子呢。
李神策那裡倒是不缺,但是他要權衡各家之間平衡,MD!全有親戚關係!李神策爆著粗口,頭疼了。
李幼嘉因無可薦,只提了個議。池脩之zlngnetnetgnet推薦了蔣卓。池脩之薦柳敏也是不得已,他宰相位就算是年輕,哪有培養好了門生可以擔任省部級幹部?李神策則是要讓蔣卓歷練一下,熟知地方。
事先三並沒有溝通,李幼嘉扛著順風旗兒就站到了池脩之身後。李神策額上想冒青筋——池脩之有主見也是情理之中,柳敏也算是循吏,李幼嘉這態度也太明顯了吧?
三意見不統一,把兩個選項給報到了蕭復禮,就只見蕭復禮游移地兩個名單上看來看去、看來看去,終把柳敏給圈了出來:「柳敏久地方,鄭琦事出倉促,身後所遺之事紛亂複雜,需得熟手。」
池脩之搶到了大舅子留下來位子,雖然不算是握到了自己手裡,至少目前來看不是敵——也就足夠了。不是他信不過蔣卓,只是第一時間,他想不是世家。為彌補蔣家遺憾,也是補李神策顏面,池脩之順水推舟,當場開口請蔣卓為國子監祭酒,以代因為連番喪事而有所感觸申請退休顧崇。國子監雖受到科考衝擊,祭酒之職依舊是清貴,又是許多官宦子弟校長,經營得好,也是個大台階。
兩下基本滿意,池脩之才心裡小本本上給這件事情畫了個比較圓句號,與李神策並轡回家。兩個都是宰相,還是鄰居,害得這一帶住家都非常有安全感,也讓夏寔略不忿——李神策太得瑟啦!
夏寔感觀這件事情上是不需要被考慮太多,李神策與池脩之哪一個都不能舉家搬遷,也不能明明是鄰居卻非要故意錯開了不一起走。李神策略憋屈心情看到夏寔一張便秘般臉之後,忽然開朗了許多,果然是「看到不高興就開心了」!
池脩之則伴著妻子到了岳父家,鄭靖業顯得有些枯瘦,眼睛仍亮。池脩之向他訴說了朝中動向。鄭靖業閉眼道:「也是之常情,不能因為二郎去了,國家就少置一州刺史。舉蔣卓原也不錯,世家,龐然大物,怎麼可能一口吞得下?」
池脩之道:「世家卻也漸衰。」
鄭靖業搖頭道:「除非一場大兵禍,否則,且有得磨。以景宗之強勢,尚留餘地。先帝剛硬折斷,也是前鑒。帝王猶如此,不要提魏靜淵。不要因為姓氏而為難,也不要因為經歷對世家有成見。」
老頭子眼睛毒,池脩之有些訕訕,他也確實是個矛盾存。鄭琰心道,阿爹這話真是切中肯綮了。
正思索間,鄭靖業話頭已經轉了個方向:「二郎剛去,服大功,女婿卻是無礙,女婿九月四十整生日,要好好為他操辦!」
池脩之大驚:「這如何使得?娘子孝中,卻取樂,成何體統?看二郎如兄長,服喪不可亂,飲宴卻是使不得!」
鄭靖業拍著扶手道:「聽說!已為相,就不止是女婿了。以前們年輕,多過來就多過來,現一個宰相,凡事唯唯諾諾,成個什麼樣子?沒讓看不起!以為婿,並未輕視於,自姓池。先前不也做得挺好么?怎麼到了現又彷徨了?」
池脩之道:「拳拳愛護之意,敢不領受?只是早已無父無母,待先生與待岳父是一般敬之如父,乍登高位便要疏遠,非所願。誰愛說誰便說去,從來不會怕這些流言!誰想要撞上來就撞,吃了虧就知道不該小瞧於。生日年年有,不此一時。夫婦年置酒,以待諸親。」
鄭靖業慈愛地撫著他背:「汝得之矣,汝得之矣。」
鄭琰暗道,經此一事,雖則兩家親密,又有血緣親緣,拆也拆不開,然則確是政治上分而為兩家了,不由黯然。鄭靖業復想起女兒:「兒女行將成婚,家裡這才算是立了起來,女婿兒媳面前,當與以往不同,毋再為小兒女態。」
鄭琰哽咽著答應了。
與池脩之並肩而出,鄭琰不由回望娘家門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池脩之握著她手:「想了便回來看看。」
「好。」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完結鳥~
本文名字就叫《奸臣之女》,寫著寫著奸臣戲份好重,一旦鄭琰徹底獨立了,角色上鄭爹女兒色彩淡去,池家主母身份顯出,也就是完結時候。一直就慢慢獨立,至池脩之拜相,鄭琰也就從鄭相之女成為池相之妻了。
下面是番外,能寫多少寫多少吧~會把後面事情交待個差不多,當然,時間跨度是會有~
元宵詩會親,晉江獎勵還木有到賬,因為是作者手裡名額和晉江官方名額一起,為了不重複,等這兩部分發完之後,偶再給木有獎同學返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