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嚴昭一早上起來便開始發獃,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身邊的朋友們開始陸續定親,有幾個甚至已經成親,平日里開起玩笑,也會問他婚事的問題。
「嚴大郎,你阿爹阿娘就沒跟你說起這些事兒么?」
每每此時,嚴昭會木著一張臉回答道:「父母做主,我無需問。」嘴上這麼說著,他心裡卻在咆哮著:「混蛋混蛋混蛋,別人的爹媽都在為孩子考慮這些事兒,為什麼我的爹媽這麼與眾不同!」
他一臉苦逼地踱著步子走到爹娘的卧室,作為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大宋官宦子弟,晨昏定省是絕對要按時的!他推開門,慢悠悠地踱了進去,然後,又一臉僵硬地退了出來。
啊啊啊啊,這種老爹把頭埋在老媽的胸前的限制級的鏡頭我這個當兒子的一點都不想看啊!混蛋。
嚴昭木著臉往外走,正看到自己的阿姊笑眯眯地走過來:「小昭,阿爹跟明姨起來么了?」
嚴昭指著被他關嚴的門:「沒。」曾有閑著沒事兒的御史彈劾阿爹治家不嚴,因為他的女兒不肯叫繼母母親。嚴昭真覺得這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阿娘跟阿姊的歲數差不多好不好!阿娘跟阿爹結婚的時候阿姊都嫁人了,她又沒養過阿姊一天,阿姊幹嘛叫她母親啊,有那個必要麼。再說叫不叫都是人家家務事兒好吧,外人瞎摻和個毛線球啊,我們一家人關係挺好的不勞費心啊,宋人的官員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了。好吧這句話說的不對,他自己也應該算宋人。
他的阿姊一把拽住嚴昭的胳膊:「阿姊好久沒見你了,走走,陪阿姊練一會兒拳去,你姐夫上躥下跳的我實在跟不上!」
嚴昭被阿姊拖著走出去,心裡頭不停地哀嚎著:「救命啊姐夫,我要被阿姊虐死了,我一點都不想跟她練功夫啊她是個暴力狂啊……」
被阿姊蹂躪了半個時辰,嚴昭終於被放過了:「好了,晨練結束,咱們去吃早飯吧!」嚴昭淚流滿面,這都幾點了阿姊你居然還沒吃早飯么?鬧了半天你才起床這是晨練啊……混蛋我早上已經晨練過一次了好不好,一早上晨練兩次什麼的我一點都不想啊。
嚴霜一邊拿毛巾擦汗,一邊十分無奈地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小昭什麼都好,就是這個不愛說話真是讓人頭疼,三杠子敲不出一個屁說的就是他這樣子的了。整天一臉嚴肅,問一句答一句,能用一個字說的話絕不用兩個字,這麼嚴肅,這到底像誰啊?
嚴青在嚴霜結婚的第二年終於跟李明蘭成親了,成親的緣故實在不足與外人道,據說是晚上跟李明蘭喝酒喝多了,兩個人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上,然後第二天一早被李明蘭的爹當場逮住……
說起來,李明蘭的爹絕對是個大奇葩,由於西夏跟大宋前些年有過一些齷齪,所以雖然建交,但彼此間實在稱不上有什麼信任。然後西夏因為核瘟的緣故,牲口死了許多,於是便向大宋求援助,想要寫耕牛啥的,耕牛這類的東西大宋也不算多,而且這玩意絕對算的上是戰略型物資了,幾經談判,大宋統一西夏用一些礦產來換耕牛,同時還要送一位重要的皇族到大宋做客——比如西夏皇帝的長子就挺不錯的,
西夏皇帝的長子是皇後生的,正經嫡長子,太子,當然不能送給大宋當人質,可要送次子也不行,次子的親媽皇帝的親親皇貴妃要上吊!事情鬧到這地步,皇帝的同父同母的的親弟弟挺身而出,表示自己樂意去大宋做客——只要他哥哥肯給他五萬兩黃金當零花錢。
西夏不是個富裕的國家,五萬兩黃金絕對是驚人的巨款,可一個王爺居然要為了五萬兩黃金把自己賣了,這種事兒也實在太搞笑了,西夏皇帝聽了他的話,本就嘴角直抽,誰知道這位王爺又加了一句:「皇兄啊,你給我弄幾輛馬車裝好啊,多派衛兵,我得把這些賣身錢帶給我閨女當嫁妝……」
我勒個去!這位倒霉的皇帝差點被他弟弟氣背過氣去,我是缺你吃了缺你喝了,我到底有多苛刻啊,鬧到親弟弟要賣身嫁女兒!皇帝怒氣衝天地說:「滾滾滾,我沒錢,不用你去,我兒子多,隨便再找一個,一文錢都不用掏呢!」
結果他弟弟一撇嘴:「行了吧,你那些妃子現在人手一條褲腰帶,就準備你一開口就掛脖子呢!再說你兒子那麼多,後面那些也不值錢啊……送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你唯一的親弟弟,而且你花了五萬兩黃金才說動我去大宋做客,一看就很值錢,多有誠意啊!」
於是李韜賢便被他哥哥一腳提到了大宋——瞧這個破名字,韜賢,不就是討嫌么?這貨就是想做好事兒也要做出一副討嫌的德行,讓人氣也不是愛也不是。
好吧,這話題其實沒跑題,因為李韜賢唯一的閨女,前幾年在核瘟肆虐的時候,趁他爹不備跑出去參加了護士隊,後來跟著跑到了大宋,她的名字叫李明蘭。
李韜賢去開封的路上途經太原,在節度使府住下,然後第三天便發生了李明蘭在嚴青房裡喝醉了的大事件。
嚴霜想起往事,依然覺得哭笑不得,要說好歹也是一個王爺,他閨女想找什麼女婿找不到啊!犯得著這麼誇張么?不過她的疑惑沒持續多久……嚴青的婚禮上,這位王爺喝的大醉,然後當著一群人的面拽著趙航開始訴苦了:
「我一開始也不樂意啊,我閨女前兩年就給我寫過信讓我跟你岳父提親,我沒搭理她,開什麼玩笑啊,跟我一樣大的老東西。我想著小姑娘要是一時衝動,晾一陣子也就好了,不反對也不贊成最好,我要是反對呢,她說不準還更來勁呢?」
「喂你別不信,我年輕那會兒看上個賊拉漂亮的歌姬,非要娶來當正妃,我母后讓我父皇揍了我一頓,又把那個歌姬送給我皇叔當小老婆了結果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個歌姬。我現在想想,我母后就是太傻,她把那個歌姬直接送我府上,搞不好我們談不來幾天就掰了呢。所以我想著吧,凡是頭腦發熱的事兒呢,晾涼了就能想清楚了。問題是我閨女被我晾了好幾年都沒想清楚,我估摸著大概她是確實跟著老東西合得來。後來正好皇兄求我幫忙,我想著聽說開封很繁華,美女很多,去玩幾年順便給閨女賺點嫁妝也挺不錯的。又正好路過太原,一看,咦咦,這老東西長得不錯嘛,跟我閨女挺配的。再想想我歲數不小了,十有要死在開封了。閨女嫁個宋人呢,離我還近點呢……」
「嗚嗚嗚嗚,王妃啊,你去的這麼早,我一個人好難過,閨女嫌我聒噪離家出走,皇兄嫌棄我把我扔到開封……現在閨女嫁人了,還是個挺大歲數的窮光蛋,我這麼好個姑娘,倒貼五萬兩黃金嫁個老東西,我不甘心啊嗚嗚嗚……」
總之,嚴青的第二次婚姻就是從這麼一場被他岳父攪和的一塌糊塗的婚宴開始的。婚禮很匆忙挺讓人很吃驚,老岳父跑到女婿的府上參加婚禮的酒席也相當的囧,最後他老人家還來了這麼一出,搞得參加婚禮的人全都是憋著笑離開的。連原本對父親續娶挺不痛快的嚴霜也沒話可說了:將心比心,若是自己跑去嫁個跟嚴青歲數差不多的老男人,估計嚴青得比這位爹爹還糟心。
李韜賢說嚴青是窮光蛋並不誇張,嚴青因為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並不敢買太多的田地鋪子,反正有俸祿也有不少灰色收入,所以他自己的錢都是可以放在庫房裡的財產。之前送到開封的都算作嚴霜的婚前財產了,留在太原的被蒙古人搶光了,又攢的一些大部分也交給嚴霜了。至於妻子柳柔娘的財產,那更是一點不差的全都被他交送到女兒手上。所以別看嚴青這麼大個官,擁有的財產跟他的地位根本不成正比,砸巴砸巴不到一萬貫。這對於一個節度使來說,簡直是少的可憐。
可就這麼個人老錢少的嚴青,卻被一個年輕漂亮的郡主看上了——所以長得好真的很重要。這話是趙航說的,說完了被嚴霜追著捶了一頓,捶完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嚴昭滿月那天,她把開封老宅的房契交還給了父親,她很開心,父親在年過四十之後終於重新又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她相信,即使父親有了新的妻子,也不會因此與她疏遠,他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對於嚴昭來說,有這麼一個大自己二十歲的姐姐真是痛並快樂著。父親退休,帶著他跟阿娘回到開封之後,他的生活里便多了這麼一個姐姐。姐姐就住在他家隔壁,因為姐姐姐夫很有錢,所以就十分豪爽的買了隔壁的宅子住下來——據姐夫說這叫距離產生美,一家人也不要全都住在一起。不過嚴昭非常懷疑那根本就是因為他姐姐姐夫想要住的更舒服,阿姊跟阿爹又不捨得把他們的老宅改的面目全非,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子,阿姊買了了隔壁的房子,然後幾乎整個都推倒重修了。阿爹阿娘春秋兩季在自家宅子里呆著,可是夏天跟冬天卻一定會跑到阿姊家裡住著,舒服啊……更可惡的是這倆人還把自己留在家裡!
幸好阿姊善解人意,每每把自己抓到她那裡住,還可以順便教導下侄兒侄女。
總之,阿爹阿娘他們最討厭了,一點都不善解人意,整天只顧著恩恩愛愛,都不管我的死活!
嚴昭悶著頭往自己的書房走去,然後,差點撞到眼前的生物,他嘴角抽搐地看到自己書房的房檐下倒吊著的男人。
「姐姐姐姐夫!!!」他被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沉默寡言的習慣了:「不要這麼突然吊下來啊,嚇死人了!」
趙航一個翻身落到地上:「你阿姊說你心情不好,我來看看你。少年啊,你怎麼總是心情不好啊!」
嚴昭回答:「我沒有心情不好!」
趙航點頭:「明白了,你是戀愛了么?」
嚴昭嘴角又抽了抽:「我——沒——有——心——情——不——好!」
趙航拍拍手:「少年,戀愛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不要這麼遮遮掩掩么!你到底喜歡上了誰家小娘子啊,來來來,跟我說說,我也好給你出主意幫忙追她啊!」
嚴昭抓狂道:「追你個頭啊,喜歡誰家小娘子難道不該是去讓爹娘提親么?」
趙航恍然大悟,急忙往外走:「好的,我這就去找大人,讓他給你提親去,噯你還沒說是誰家小娘子呢?」
嚴昭淚流滿面:「姐夫求求你了,不要再鬧了行不行啊!」
趙航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唉,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呢?」
嚴昭:「我沒有——」
趙航八腳就走:「我去告訴大人你有心上人了!」
嚴昭只得再次求饒:「姐夫姐夫,你回來吧,我說話還不行么?」
趙航走回到他身邊坐下:「現在願意跟我談談了?」
嚴昭輕輕點頭:「姐夫,我外公,前幾天跑去清樂坊了。」
趙航道:「男人嘛……」
嚴昭抿抿嘴唇:「然後他睡了那裡的馮行首……」
趙航咳嗽了一聲:「咳咳咳咳咳……李王爺可真是,老而彌堅。」
嚴昭被他噎了一下,又接著說:「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跟清樂坊的媽媽說,他沒帶錢!」
趙航繼續點評:「我勒個去霸王嫖!」
嚴昭怒道:「姐夫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說?不能少插幾句么!」
趙航雙手合十:「你說,你說,我不插嘴了。」
嚴昭悶悶地說:「馮行首自然不會要這種錢,人家是琵琶大家,可外祖父連酒錢都沒帶啊。結果清樂坊的媽媽生氣了,直說他快六十歲的人了居然還要馮行首倒貼,實在豈有此理,她直接帶了外公寫的欠條跑來找阿娘要錢,被阿爹攔住,付了錢……後來阿娘知道,就跟阿爹理論,阿爹說男人嘛這種事兒難免的,阿娘就說阿爹是老不正經,然後就生氣地跟阿爹吵起來了……」
趙航冷汗直流,岳父大人你可以更蠢一點么?居然在老婆面前說這種事兒難免的,你這樣子就算是向著老婆的爹說話也會被老婆捶死的啊!
「父母不睦,為人子女的應該去勸的,可我又不知道怎麼勸好,在家裡整整琢磨了一天,然後晚上想去勸他們……結果,他倆早好了!」
趙航終於忍不住噴了:「所以你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啊!」
嚴昭苦惱的搖頭:「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不知道才煩惱啊。總覺得阿爹阿娘有我沒我都無所謂的,他們兩個就很開心了……我想著讓他們喜歡我,我就盡量懂事一些,結果他們更不管我了!」
趙航嘴角抽了又抽:「等等,你是煩惱大人跟李姨不理你?少年你確定你是在煩惱這個!」
嚴昭點頭:「是……」
趙航抓狂道:「少年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就在前天,你阿娘才去找了我跟你阿姊,說你整天不理人,她都不敢多打擾你好不好!還有你阿爹,我那個岳父大人都要愁死了,說你整天跟個小老頭似的,偏偏啥啥還都很好,問你什麼你就單字蹦。問你要什麼生辰禮物,你說隨便。說貓怎麼樣,你說好;說狗怎麼樣,你說好;說送你一口寶劍怎麼樣,你還是說好……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你稍微表示一下啊!」
嚴昭獃獃地說:「可我都喜歡啊!」
趙航吐血:「我十分確定,你的遺傳基因發生了變異!你到底像誰啊,難怪你爹娘拿你沒招!你總是這樣子,弄得你阿爹阿娘都以為你不喜歡他們管你呢!你看你這酷爽狂拽的眼神,明明嘴上說著都喜歡,可滿臉都是『不要理我我很煩』的樣子啊!你這面癱也就罷了,還不愛說話,這別人不誤會才怪!?喂喂,你在我面前話不是挺多的么?為什麼在別人面前話那麼少!」
嚴昭淚了:「我阿娘跟阿爹的口音不一樣,我一會兒學阿娘一會兒學阿爹,學出來的語調奇奇怪怪的,所以上學的時候總被人笑……回到開封,我說話的口音跟別人一比,更奇怪了,所以……」
趙航吐血:「就為這種理由?我的天你越不練習說話的語調越難糾正啊知道不知道!等等,那你跟我怎麼就願意說話?」
嚴昭道:「你的口音比我的更奇怪啊!」
趙航:「……」混蛋,中二少年什麼的最討厭了!
「總之,從今天開始,跟著我好好學說話,多說話!」
一年以後:
嚴青正在欣賞女婿新送他的駿馬,然後他隨口問兒子:「阿昭啊,你看這馬怎麼樣?」
嚴昭答道:「我觀此馬俊骨龍脊,皮如錦緞,四蹄堅壯…………,為千金難買之好馬也!」
嚴青獃滯地聽兒子說完,嘴角抽了抽:「兒子你口才越來越好了,明年可以去考狀元了。」
嚴昭正色道:「明年非春闈之年,自古以來,春闈所舉之年皆有定數,乃天干地支之…………」
嚴青:「…………」為什麼我感覺這不像兒子像老子?女婿救命,求求你把我兒子變回過去的樣子吧!
隔壁,趙府:
「阿嚏!」趙航打了個噴嚏:「誰念叨我了?」
嚴霜笑道:「著涼了吧?出去的時候多披件衣服。」
趙航撓頭:「怎麼會呢?我很少感冒的。對了,霜兒,昨天傳來消息,大海船已經造好了,當地的官員已經讓人去試航了。」
嚴霜問道:「大哥說的是那艘你準備用來遠度重洋的船?」
趙航點頭:「是啊,就是那艘。想要去遠洋航行,船不大點肯定不行……尤其這次不比往常,有許多沿途的國家可以靠岸補充。」
嚴霜點頭:「是啊,照大哥說的,好幾萬里呢!哎呀我得去準備準備衣服……」
趙航頭疼:「霜兒,你還真要去啊!我跟你說,這可不像前幾次,好歹隔幾天就能靠岸休整!」
嚴霜嗔道:「你能去,我怎麼不能去!」
趙航無奈:「我是外交官,去哪裡都是正常的!」
嚴霜道:「我還是外交官夫人呢!」
「很危險啊你不明白么!」趙航有些急了
「就是因為危險,我才要跟著你啊!」嚴霜也急了:「你走到哪裡,我就要跟到哪裡,無論是怎樣的艱難旅程,我都要跟你一起走。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
「我不要像阿娘一樣,呆在家裡,等著丈夫不知何年何月的歸期。」
趙航呆了一會兒,然後他猛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嚴霜急道:「你去哪兒?」
趙航轉過頭,虎著臉道:「你說去哪兒?,走,一起叫人收拾東西去啊!」
嚴霜啊了一聲,站了起來,笑著撲到了趙航懷裡,趙航伸手摟住了妻子,也不禁笑了,算了算了,要去就去吧,不管怎麼說,他們能夠一直這麼在一起,就很好很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