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趙航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遇到這個火辣女人。

她今天穿了一身十分華麗的衣服,袖子很寬,布料上綉了許多繁複而精美的花紋。她的頭髮梳的高高的,上頭插著用寶石鑲嵌的各種頭飾,趙航不知道那些裝飾品叫什麼,但他明白,這些東西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帶的,再看看女人身後跟著的一群垂著頭的侍女,他立刻猜到了女人的身份。

「您是——貞靜公主?」

女人笑著點點頭:「是的,我就是貞靜公主。讓我猜猜,你應該就是小霜的那個未婚夫吧?」

趙航點點頭,想起那天白胖的僕人說的「強搶民男」幾個字,心裡覺得挺可笑的。

貞靜公主看他的表情,微微一笑:「我看你那天救那個孩子的動作很敏捷,剛才在上面跑動的動作十分的好看,這是什麼技藝?有什麼固定的名字么?看你的樣子,倒不像是會武藝的。」

「這是跑酷——」趙航略微把跑酷的意思描述了一下,公主點頭:「原本想著這種身法看起來比較簡單,動作也很敏捷,想問問你可否外傳,可以的話請你跟我回開封,最差能在禁軍里做個教頭……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你在嚴青這裡,也不會被埋沒了。」

趙航這才明白那天公主說跟她回去的意思,心中大呼坑爹,這位公主是故意的吧?明明是十分正常的意思,說出話來卻那麼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貞靜公主又隨便問了他幾句話,便帶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開了,趙航看她走遠,便回房換了衣服,跑到了嚴霜那裡。

嚴霜的心情看起來不錯,正拿著綉繃子綉著什麼,她笑眯眯的,前幾天因為公主的到來而產生的抑鬱似乎散了不少:「聽說你剛才碰到公主了?」

趙航點頭:「是啊,碰到了。大娘,我前幾天曾經在街上碰到過她……」

嚴霜愣了一下:「是么……不過這也不奇怪,公主殿下出了名的喜歡玩兒,可能是嫌呆在隊伍里氣悶,甩開大隊人馬自己先跑到太原玩玩吧!」

趙航笑笑:「有可能!我看她在院子里散步,身後都跟了一群人,要是出門,街上哪裡還能見到路人?咦,你這是幹嘛?」

嚴霜這會兒放下了綉繃子,拿著個錐子正在用力的扎,她是在納鞋底呢!這鞋底兒是許多層的布貼在一起的,足有一厘米厚,十分的難扎透,嚴霜年紀小,力氣小,扎的十分吃力。趙航看了幾眼,便知道這東西怎麼弄了:「哎呀,你這點力氣怎麼行,給我給我——」

嚴霜急忙把鞋底子塞到了身後:「這哪裡是男人乾的活兒?」

趙航看她說的認真,越發覺得小姑娘可愛極了,忍不住手欠,伸出熊爪揉了她的腦袋一下:「什麼男人的活兒女人的活兒,我只知道出力的活兒就該讓力氣大的人去干,細緻的活兒就該讓細心的人去干。」說著便再次伸手,嚴霜還想藏,卻被他一把按住手,鞋底子被他輕鬆地搶了過來。

他拿起錐子,沿著畫好的線便一溜的扎了過去,動作比嚴霜麻利多了,嚴霜看的目瞪口呆:「你居然還會用針線?」

趙航一邊納鞋底,一邊說:「當然要會啊!我經常到沒有人煙的地方旅行,往往要在沒有人煙的地方過很長一段時間,這時候如果衣服被樹枝掛破了,帳篷撕壞了,怎麼辦?當然要自己縫一縫了。」

嚴霜一面是驚訝,一面是羨慕:「你經常出去旅行?一個人么?不帶隨從?」

趙航一聽就笑了:「不一定是一個人,但也不會有隨從什麼的。有時候,我們幾個人結伴,一起出去,相互也可有個照應,有時候也有女孩子。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從十三歲起就跟著她的父親四處旅行,到十七歲的時候,已經徒步走過上萬里的路程了……哈,她不太會縫東西,上次襪子破了還是她爸爸縫的呢,但是她槍法很好,能夠打中二百米外的野兔。」

嚴霜聽的十分羨慕,便又問趙航旅行中的故事。趙航這方面美妙的記憶實在太多了,隨便拿出幾件趣事出來,便聽得嚴霜心馳神往。趙航講了自己在攀岩的時候腳踩的岩石鬆動散落的那次冒險,又講了自己無意中闖入原始印第安人部落,因為語言不通差點被人暴揍的趣事……嚴霜時而驚訝地張開嘴巴,時而顧不得自己淑女的儀態咯咯的笑起來。

趙航一邊給嚴霜講故事,一邊納鞋底,不知不覺的,一隻鞋底便全都納好了,嚴霜接過來一看,針腳十分的整齊細密,花的時間連她平時的一半兒都沒有:「你做的真好!」

趙航十分爽快地給自己攬活兒:「以後再想做這個,就叫我來,就你那雙小手,就是帶著頂針,縫上半個鞋底,手就會酸的。」

嚴霜搖搖頭:「偶爾給我幫個忙,我是很開心的。哪能總讓你做這個呢?畢竟不是男人該乾的。」

趙航也學著她的樣子搖搖頭:「我倒覺得這個活兒不適合女性,對手勁兒的要求太高了,讓男人做其實更合適,畢竟這裡沒有機器……」

這麼一來,兩個人之間似乎又親密了一點兒,趙航一時興起,便把嚴霜放在案子上已經剪出來的另一個鞋底兒也拿了過來幫她納,嚴霜攔不住他,又加上還想聽他講故事,不捨得他立刻走,索性由他去,自己拿了鞋面子開始繡花。女使們偶爾進來送茶點,看倆人一個納鞋底,一個繡鞋面,忍著笑又退了出去。

趙航講了一會兒趣事,便問嚴霜不用陪公主么?嚴霜告訴他,公主初到太原,有許多事情要做,地方官們排著隊準備讓公主接見呢!公主現在去了嚴青平日辦公的前廳,要見的都是本地的官員,她不適合跟著過去。

「公主還要待一陣子,似乎要等阿爹巡視回來,由阿爹護送她去開封。」嚴霜忍不住提到了父親與公主的事情:「前陣子阿爹在北面,公主一回國,兩人就碰面了,然後阿爹就寫了信給我,讓我好好把家裡布置一下。公主她……小時候跟阿娘很要好。」

趙航本以為這位公主與嚴青是青梅竹馬之類關係,畢竟她離開大宋已經十幾年了,卻一回來就點名兒住到了嚴家,雖然有各種理由,但是從嚴霜的話里話外,聽得出嚴青似乎是跟公主認識的,想不到原來公主熟悉的卻是嚴青的妻子,心裡頓時覺得挺古怪的,又聽嚴霜說:「公主一見到我就哭,然後大罵我爹,說我爹是沒良心的東西,說阿娘瞎了眼睛才嫁他。」嚴霜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她跟我想象的,一點兒都不一樣……她說的其實也不對,阿娘她嫁給阿爹,是很快活的。」

趙航聽得出來,嚴霜這是對公主開始有好感了,儘管公主罵了嚴青,可這卻是建立在她為嚴霜的母親打抱不平的基礎上的,看來公主是真的跟嚴霜的母親要好。

兩人正聊著,長卿走了進來,對她福了一福,說鄭管事求見。嚴霜似乎跟這個鄭管事挺熟的,也沒有挪地方,讓長卿直接把鄭管事領進來。

那鄭管事大概四十歲左右,嚴霜稱他為鄭伯,鄭管事跟嚴霜行了禮,然後告訴了嚴霜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大娘,城北楊樹屯那邊兒,出了點事兒。」

嚴霜臉色頓時就不好了:「怎麼了?」

鄭管事抿抿嘴,似乎覺得要說的話有點不好說出口,但還是勉強說了出來:「有位叫做王三的老兵,他的新婦跟人跑了……」

嚴霜吃了一驚:「王三郎?我記得啊,是父親的親兵,不是去年才娶的新婦,怎麼就跑了?」

鄭管事本來已經落座了,聽了話便又站了起來:「這事兒是我疏忽了。」

原來大宋採用的是募兵制,士兵們當兵是有薪水的,根據兵種,人物的不同待遇不同。一旦受傷甚至死亡,國家也有賠償。但是,這種賠償一般都是一次性的,數量也有限。很多時候,還要看他們的主帥的大方程度。

嚴青顯然是個十分大方的主帥,尤其對跟在他身邊多年的親兵,凡是受傷的,除了國家給的補貼一分不少的發下去以外,他還要另發筆錢,就是不受傷,年齡大了要回鄉了,遣散費也給的不少。一些親兵家裡沒什麼親人,又不想回家鄉,嚴青索性就在太原城外買了地蓋了房,分給退役的老兵們住。

楊樹屯便是一個老兵聚集地,安頓的老兵多了,就成了個獨立的村莊。這樣的村子在太原周邊有好幾個,嚴青逢年過節總要讓人送許多糧油布料之類的過去……可是,再怎麼照顧,這些老兵們普遍過的還是不算太好。

他們的數量太大了,而且大部分都有傷病。道理很簡單:這些年征戰不斷,當兵的風險相當大,愛國歸愛國,可是殷實家庭里,有幾個父母捨得讓孩子去當兵?健康的領了遣散費的老兵,絕大部分都會回到家鄉娶妻生子。選擇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在戰場上受了傷,甚至殘疾了的,覺得回去會給家裡帶來很大負擔,還不如在這邊,老兵們相互扶助有個照應,而且又有嚴青這個老上司在。

嚴青對他們真不錯,可是要想讓他們都過得很好,難度太大了,這些人有一半兒的肢體都是有殘疾的,還有一些受過傷,留下內傷身體孱弱,甚至還有幾個單眼失明,甚至雙目失明的。他們雖然有地,可是身體不好,種出來的糧食比不上一般的農戶,同樣的原因,讓他們沒有精力再去幹些別的……

這些人,有一部分當兵前有妻子,有些人在這裡安頓下來之後接了妻子過來,但有些人的妻子選擇了離婚,改嫁,並沒有跟過來。而另一些人本來就是單身,現在再想娶妻,難度更大……王三郎的妻子,是他去年用自己全部的遣散費,加上這幾年他攢下的錢,買下的一個逃荒到這裡的女人。

前幾年陝西大旱,不少人逃到了山西,走到太原這邊,一些難民已經徹底過不下去了,於是賣兒賣女的到處都是。那段時間,楊樹屯裡不少老兵都花錢給自己買了新婦。

可是買了新婦又能怎麼樣呢?他們往往自己都不算富裕,買了新婦家裡也就沒什麼積蓄了,靠著幾畝薄田,由於傷病的緣故,往往他們的新婦還要承擔比丈夫更重的體力勞動,可是女人再能幹,這種地里的苦力活還是比不上男人,缺乏壯勞力的家庭,全靠農業生產是非常艱難的。

王三郎的妻子,就是因為丈夫雙腿殘疾,受不了這種困苦疲憊而完全沒有希望的生活,所以才跟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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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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