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趙航真的覺得,自打他從井裡爬出來那天起,在家裡的地位就每況愈下。
這會兒,嚴霜正拿了刀片給他刮眉毛,「你不要動,要不然刮破了我可不管。」
趙航簡直要哭了,「大娘,我這眉毛又怎麼招惹你了,」
嚴霜端詳了一下,點頭道,「好多了……你沒注意你的眉毛兩邊有點不對稱么,」
趙航十分鬱悶,「誰的眉毛是完全對稱的,」
嚴霜道,「所以才要修整一下啊!你以後要跟著我出來進去的,當然要收拾的看的過眼啊……」
趙航抓狂道:「我不修眉毛難道就看不過眼了?」
嚴霜靜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作個揖都奇形怪狀的,我要是再不把你這張臉弄得像樣點,可怎麼拿的出手。」
趙航崩潰道:「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當初說我很帥的!」
嚴霜瞅了他一眼:「那會兒誰知道你走不走?當然沒必要對你嚴格要求了……可現在,我不要求你塗脂抹粉,起碼你也不能太邋遢了啊。」
趙航道:「胡說,我天天洗澡,哪裡邋遢了?你根本就是到手的東西就不稀罕了!」
嚴霜靜默了一會兒,沉痛地說:「你看,連腦子都長成這樣,這種事兒,心裡明白就行了,非要說出來,多尷尬。」
趙航實在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我知道我錯了,大娘啊我再也不說你是干煸四季豆了,你長不成波霸也沒關係了,求求你趕緊恢復成原來那樣子吧。」
嚴霜木然道:「你讓我恢復我就恢復,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趙航扭過身半跪到地上抱住嚴霜的腿:「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吧——」
趙航正抱著嚴霜的腿乾嚎呢,不提防門一下子被推開了,趙航抬起頭,正看到嚴青一臉愁苦地慢慢地又把門合上了。
趙航,嚴霜:「……」
好一會兒,趙航才小聲說:「大娘,我覺得大人看你的眼神很絕望。」
嚴霜:「……」混蛋,這都是誰害的啊!
嚴青確實很絕望,他覺得自己的女兒正在一路狂奔地朝著那位京都第一女紈絝的方向跑過去了。想起那個擁有如此霸氣名號的女人,嚴青就覺得頭皮發麻,啊啊,怎麼會在自己的女兒身上看到那種奇怪的氣場啊,我的教育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該死的趙大郎,你就是個災星。
趙航悲哀地發現,他的岳父不要跟他做好朋友了。
「長幼有序,你不懂么?這樣子成何體統!」嚴青一臉嚴肅地教訓趙航。
趙航對嚴霜沒辦法,對付岳父大人卻是得心應手了,他立碼站了起來,把放在桌子上的酒瓶也拎走了:「再見,酒友……」
嚴青:「……」我是把他叫回來還是叫回來還是叫回來啊?
不管怎麼說,趙航在嚴家的身份算是正式確認了下來。嚴青原本在太原給他辦了個戶籍,但是那個戶籍現在被作廢了,因為辦的實在粗糙,身份親友什麼的全是一團亂。這一次重新辦來,趙航的身份被直接掛靠在趙家——他名義上是趙明誠的侄孫。
這個身份實在太搞笑了!這是誰出的餿主意?李博士算作李清照的弟弟,他則成了趙明誠的侄孫,難道李清照夫妻是收留穿越人士專業戶么?趙航腹誹道。
其實,趙明誠與李清照夫婦在幾年前已經過世了。代表他們夫妻收留趙航的,是他們的兒子趙安。
李想「死」后,按照他早就寫下的遺囑,他的遺產絕大部分都留給了李清照跟趙明誠夫妻的兩個孩子,趙平與趙安;兩個名義上的妹妹只得到了很少的一部分財產跟一些紀念品。這一點,不管是皇后李念還是鄭國夫人李桃,都沒有任何意見。她們從李想身上的得到的太多太多,而為他做的又太少太少。而趙明誠跟李清照則不一樣,他們救了李想,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體面的身份,再後來的許多年裡把他當做親弟弟一樣照顧。這兩人對李想付出,是別人不能比的。
趙平與趙安,是要管李想叫舅舅的。關於李想的事情,大家都覺得應該告訴這兩個人。所以趙安剛一回到開封,便被歐夫人請到家裡,告知了李想的事情。緊接著,趙安便表示可以收留趙航:「既然是霜兒的未婚夫,那按輩分,便給我做個侄兒吧!」
趙航直到見到趙安,都沒有意識到這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什麼人,直到一旁的嚴霜開玩笑地看了他一句「趙家二少」,趙航才如夢方醒,他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打結了:「你你你你你就是那個YY流作家趙家二少!啊啊啊啊我要做趙家二少的侄兒么?這太太太讓人激動了。」
趙安十分欣慰:「我聽說你在外國長大,沒怎麼在中國上學,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哎呀,我的名氣在九百年後都這麼大么?」
趙航連連點頭:「當然了,世界文學史上學過你啊!開通俗小說之先河,雖然文學水平一般,但是高產到讓後面的小說家絕望的地步,號稱史上第一台碼字印鈔機……」
趙安:「……」怎麼聽著不太像誇我的?
趙安的雙胞胎姐姐趙平並不在開封,她又出去旅遊了。這位曾經被稱為開封第一女紈絝的趙家千金,如今已經被稱為大宋第一女紈絝了,她實在太會玩了,一年起碼有八個月都在外面旅行……雖然已經給她送去了信,不過天知道送信的人驢年馬月才能找到她……
嚴青在開封的工作基本辦完了,因為他好幾年都沒休假了,所以官家允他在開封呆到年後,反正北面已經開始降雪了,這種天氣草原上那些人一定不會亂動的,太原那邊還有他的副手,嚴青只要雪化前趕回去坐鎮就沒問題了。隨著回去日期的退後,而嚴霜的麻煩也就隨之而來了……
嚴霜回到開封,似乎少女的天真稚氣都跑了回來。這裡不像在太原,在那裡,她需要操心的太多太多,且沒人可以分擔。而如今,她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長輩親人全在這裡,朋友也多,她每一天都過得十分開心,撒歡兒似的到處跑著玩,當然,還帶著趙航。
不過,她開心的日子很快就到頭了。
歐夫人對她拉下的學業十分惱火,說她如今是小時了了的典型代表!想當初,嚴霜無論在女學,還是同齡的小娘子里,才學都是出類拔萃的,可是這兩年呢?她在琴棋書畫跟念書上面完全都是靠自學,且溫習什麼的全靠自覺……嚴霜的學生生涯在嚴青病重的時候便結束了了,那時候,她滿打滿算才十三歲,周歲還不到十二歲,可以想象,那樣的年紀,便是再聰慧,原本的知識積累也不會太豐富……
歐夫人對嚴霜的現狀十分惱火,一口氣給她請了好幾位老師做家教,趁著她在開封的日子,給她突擊補習各種知識。
「我不求你成為像李居士那樣的才女,可好歹也不能變成只會撥拉算盤的女人吧?你跟我不一樣,誰都知道我是個做生意的,做生意的女人,會不會彈琴下棋根本無所謂。你是嚴青的女兒,你阿爹是二品大員,你阿娘當初也是著名的才女,你把自己弄得只剩下滿身銅臭氣,像話么?」歐夫人看了嚴霜寫的大字,動了真怒。
趙航真的不知道歐夫人怎麼能從嚴霜的字里看出不用心來,她明明天天在練字啊!可看嚴霜羞愧的模樣,他知道歐夫人大概是沒說錯的。
嚴霜忙了起來,趙航就閑下來了。嚴青趁著空閑,跟趙航商量了一下,也給他請了老師,給他惡補各種常識。別的不說,起碼的各種禮節需要會吧?雖然不指望他考科舉,可是起碼的文字知識要懂一點吧?不會作詩,起碼人家聯詩的時候能好歹能韻搞懂了,不能啥也聽不懂才行啊。
趙航知道自己回不去,對學習這些東西的態度也就認真了起來,雖然字寫的依然跟雞爪子爬的似的,可是好歹把大宋民俗常識弄懂了不少,開封的官話也學的差不多了。
趙航整天忙忙碌碌,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回家的計劃不能實現而沮喪。
要說他心裡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他怎麼會不思念自己的父母弟妹?可難過有什麼用?他實在不是那種會一臉沉痛坐在屋裡發獃流淚等著別人來安慰的人,思念什麼的,放在心裡,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夠了。平時的話,他不想給別人再添堵了,嚴青那麼辛苦,嚴霜還是小孩子,難道他還要這兩個人反過來為他操心么?他明白這一點,所以那天從井裡爬出來之後,他就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還跟平時一模一樣。嚴霜本來想要去勸他的,可看他一臉傻笑,嘴還更賤了,那點兒柔情全都被甩到一邊了,只恨不得踹他幾腳。
與嚴青,嚴霜父女倆一起吃完了晚飯,趙航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他把窗戶推開,月光照了進來,灑了一地,他忍不住念起了他唯一能想起的跟月光有關的詩句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趙航使勁兒地抬頭看著月亮,自嘲道:「詩人就是胡說八道,我沒低頭,怎麼還是忍不住想家呢……」他覺得眼眶有點熱,胡亂地擦了一下眼睛。想了想,隨手把衣襟往身前一系,隨後便跳出了窗戶,幾下子便竄到了屋頂上坐下,他抬頭看了一會兒月亮,然後,捂著臉,小聲地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存稿箱君…………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