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鄭貴妃有孕,眾妃嬪少不得要送賀禮恭賀,為免將來被潑髒水到身上,俞馥儀這次沒有隨大流的打發人去送藥材補品,而是於第二日從坤寧宮請安回來時,拐去了永壽宮。
鄭貴妃的貼身宮女沉魚迎到院子里來,向俞馥儀行禮后,笑道:「到底還是德妃娘娘與我家娘娘親厚呢,別個都是打發人送點東西便完了,娘娘卻親自過來了。」
俞馥儀笑道:「我憂心貴妃姐姐的身子,不親來瞧下,總是放心不下的。」
沉魚上來攙住俞馥儀,引著她往鄭貴妃宴息的西次間走。
才剛進門,不等俞馥儀行禮,鄭貴妃就笑道:「方才我還跟沉魚念叨呢,說闔宮上下包括太后都打發人送了東西過來,單落下了妹妹一個,怎麼瞧都不是妹妹這麼個妥當人能辦的事兒,必定是有緣故的,這會子瞧見妹妹,我卻是明白了,你這是禮不到人到呢!」
俞馥儀虛虛的點了下膝蓋,在沉魚的攙扶下順勢站起來,坐到羅漢床旁邊的一張太師椅里,頗不好意思的說道:「若不是昨個兒我叫人挖桂花酒給姐姐喝,姐姐也不至於這會子躺在床上不得動彈,我今個兒是來負荊請罪的,還望姐姐原諒則個。」
鄭貴妃歪著腦袋朝俞馥儀背後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打趣道:「說是負荊請罪,那荊呢?」
俞馥儀扭頭朝外說道:「穀雨,磨蹭什麼呢,還不把荊拿進來?」
穀雨擎著幾根含苞欲放的桃花枝走進來,嘟嘴道:「好歹是送禮,用手拿著多跌份呀,奴婢正拜託沉魚姐姐尋個花瓶來呢,娘娘就緊著催緊著催……」
「這你就錯怪你家娘娘了,是本宮緊著催呢。」鄭貴妃笑笑,視線落在穀雨手裡的桃花枝上,驚呼道:「好鮮亮的桃花!」
驚呼完又好奇的問道:「這時節竟還有桃花?」
俞馥儀故意賣關子道:「一般的地兒自然沒了,但不一般的地兒還是有的。」
「不一般的地兒……」鄭貴妃摸著下巴,沉吟了一片,隨即眼睛一亮:「定是慈安寺里折來的!」
「慈安寺?」沉魚驚呼一聲,嘖嘖道:「慈安寺的和尚最小氣了,從不許人攀折桃花枝,憑是你多高的身份,只一句『佛祖怪罪』便撅回去了,不想德妃娘娘竟有本事求來。」
俞馥儀笑道:「既要給姐姐請罪,自是要誠心,可姐姐這樣的尊貴人兒,等閑不缺什麼,送些尋常的補品藥材來,姐姐連看都未必看一眼的,說不得只好嘔心瀝血了。」
旁人求不來,不代表自家兄長俞紹儀求不來,那裡幾個大和尚都是他的鐵杆粉絲,只要送一本他親筆簽名的遊記,別說幾根桃花枝,就是幾顆桃樹,他們也會雙手奉上的。
「快別一口一個賠罪了,昨個兒是我哭著喊著要酒喝的,與你並無干係,你巴巴的把罪攬到身上,我聽了倒沒什麼,若被有心人聽到了,還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呢。」鄭貴妃沒好氣的瞪了俞馥儀一眼,哼道:「這桃花枝,若是賀禮,我便歡喜的收下,若是旁的,你便拿回去罷。」
雖說不知者不罪,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都猜不到被太醫斷定絕育的鄭貴妃會梅開二度,可到底在自個宮裡喝掉了自個釀的一整壇桂花酒,若平安無事還好,萬一有個好歹,受牽連是一回事,自個良心上也過不去。可恨的是倘若她懷上的是個皇子,又註定是要夭折的……沒奈何,只能寄希望於神佛保佑她平安產女了,托俞紹儀去慈安寺求桃花枝也是這麼個意思。
「自然是賀禮。」俞馥儀雖內疚,但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聞言也沒再多說。
鄭貴妃滿意了,見沉魚捧了只梅瓶進來,便讓她將桃花枝插到梅瓶里,放到羅漢床旁邊的高几上,扭頭賞玩了半晌,這才與俞馥儀磕牙道:「翊坤宮那位可了不得了,跟餓了幾輩子的跳蚤一樣,上躥下跳的,只差把紫禁城給翻過來了。」
六月初一是司馬睿的生辰,王皇後跟俞馥儀懷著身孕,林昭儀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位妃嬪里只鄭貴妃跟安淑妃能挪開身,所以操辦萬壽節的差事本來是她們兩個人的,誰知昨個兒鄭貴妃被診出來有孕,於是變成了安淑妃擔綱。
俞馥儀抿嘴笑道:「這樣的好事兒,慈寧宮那位怎肯讓安淑妃吃獨食?好叫姐姐知道,今個兒一早崔嬤嬤就到坤寧宮來傳太后懿旨了,說安淑妃雖精明能幹但到底年紀輕沒經過事兒,為免萬壽節出岔子,特命秦才人襄助她。」
鄭貴妃「哈」的一聲笑出來:「這話說的,秦才人比安淑妃要小十歲呢,到底是誰年紀輕沒經過事兒?」
「喂。」鄭貴妃跟安淑妃可是死敵,這會子竟然幫死敵說起好話來,俞馥儀頗有些無語。
鄭貴妃意識到自己替死敵說了好話,頓時臉色有些扭曲,「呸」一聲,罵道:「狗咬狗一嘴毛,叫她們斗去。」
不等俞馥儀再張口,鄭貴妃身邊另一個貼身宮女落雁進來稟報道:「娘娘,福寧大長公主跟瑞敏郡主來了。」
福寧大長公主消息倒是靈通,昨個兒鄭貴妃才被診出有孕,她今個兒就跑過來了,全然忘了昨個兒當著王皇后以及幾位高位妃嬪給鄭貴妃沒臉的事兒。
俞馥儀搭著穀雨的手站起來,告辭道:「姐姐有客,我就不多打擾了,得空我再過來跟姐姐說話。」
「本宮哪裡得罪德妃了,竟讓德妃這般不待見?」福寧大長公主人未出現,聲音已經透過窗欞傳進來。
俞馥儀迎到明間,微彎了下腿:「大長公主這話說的,竟叫我摸不著頭腦了。」
福寧大長公主冷哼道:「若非如此,怎地本宮一來,你就急著走?」
對於福寧大長公主傲慢的態度,俞馥儀視而不見,好脾氣的笑道:「大長公主跟瑞敏郡主來探望貴妃姐姐,想必有許多貼心話要與貴妃姐姐說,我一個外人杵在這裡,豈不擾了你們?我原是一片好心,大長公主若覺得我做的不對,那我留下來便是了,正好替貴妃姐姐待客。」
說完便越俎代庖的抬手招呼道:「貴妃姐姐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呢,請這邊走。」
福寧大長公主不過是想擠兌俞馥儀幾句,哪是真心想讓她留下?見狀險些沒把鼻子氣歪,忙不迭的趕人道:「你懷著身孕,本宮可不敢叫你待客,若有個好歹,豈不是成了本宮的罪過?」
俞馥儀笑道:「大長公主一片慈愛之心,我又豈能讓大公主憂心?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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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出了永壽宮,行出一段距離后,穀雨開口道:「鄭貴妃聽到福寧大長公主跟瑞敏郡主來了,頓時臉就黑了,可見十分不待見自個母親跟妹妹。」
俞馥儀哼道:「就她們乾的那些事兒,想讓鄭貴妃待見,也難。」
鄭貴妃胎像不穩,可千萬別被福寧大長公主氣出個好歹來。轉念一想,若真被氣出個好歹來,倒也不是件壞事,自己能脫了干係,司馬睿那邊也能長舒一口氣了。
這想法未免惡毒了些,為給腹中胎兒積德,還是不要這般沒下限的好,俞馥儀忙不迭的閉眼念了聲佛:「阿彌陀佛。」
「好端端的念佛做什麼,別告訴朕你要帶著朕的寶貝小閨女出家!」司馬睿的聲音陡然傳來,俞馥儀睜眼,就見著個身上穿著紫色錦袍,頭上帶著紫金冠,手上拿著把紫玉笛的世家貴公子斜倚在長春宮的硃紅色大門上。
「這是抽的什麼風?」俞馥儀腹誹一句,待肩輿落地后,緩步走下來,潦草的行了個禮,覷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臣妾還以為皇上要過個三五日方能消氣呢。」
「你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兒,也值得朕生氣?」司馬睿走過來,抬手覆在俞馥儀的小腹上摸了摸,見她還站在原地,張嘴便罵道:「愣著做什麼,趕緊進來吃早膳!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只顧念著那些姐姐妹妹的虛情假意,怎麼就不顧念顧念肚子里的寶貝小閨女呢?」
俞馥儀抬頭看了下東邊的太陽,估摸了下時辰,換算成現代時間,頂多7點鐘,比往常用早膳的時辰都要早……
她沒直接反駁,反而皺著眉頭說道:「這會子,皇上不應該在養心殿理政么,怎地到臣妾宮裡來了?」
有這麼個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皇帝,大周不但沒有亡國,還一副萬國來朝的太平盛景,還真是蠻神奇的。
「朕到養心殿理政的時候,你還在撅著屁股呼呼大睡呢。」其實是被醉酒的鄭貴妃鬧騰的半夜沒睡好,昏頭昏腦的記錯了日子,以為今個大朝,卯正就爬了起來,跑到金鑾殿一瞧,一個大臣的影子都沒瞧見,只得轉頭去了養心殿……這麼丟臉的事兒,他才不要說呢。
這話真是夠村俗的,幸虧換了個芯子,懶得跟他這個中二病計較,若還是原主的話,少不得要說教上一個時辰。她轉開話題,說道:「福寧大長公主跟瑞敏郡主進宮來瞧鄭貴妃了。」
「提她們做什麼,沒得倒胃口。」司馬睿親自接過穀雨端來的燕窩粥,放到俞馥儀跟前,拿湯匙攪了攪,說道:「快吃吧,別餓著朕的寶貝小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