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妹二號
古詩有云:煙花三月下揚州,到了這三月江南便是處處好風光。而作為江南中心之一的蘇州,此時也處於萬物復甦草長鶯飛的好時節。
謝府花園也是一派花團錦簇之相,花園一角所種的桃樹正盛開,遠遠看去如同一片粉紅的雲霞,而一旁的池塘因引入活水,池水分外的清澈,就連各種錦鯉在池水中都清晰可見。
「六少爺,你慢些跑,小心摔著了,」穿著淺綠比甲的丫鬟追在一個稚童身後急急地喊道。
「溪溪,你快點,你看看你的風箏飛的還沒我的高呢,」穿著明藍錦袍的小男孩不顧丫鬟的追趕,朝身後大聲喊道。
男童看著兩三歲的模樣,唇紅齒白地猶如從畫中走出的仙童。待後面一個同樣年紀的小女孩追了過來時,只怕不認識的人只會奇怪起來,畫中走了兩個仙童下來?
女童的年紀看著和小男孩一般大,更神奇的是,他們所穿的衣裳乃是同款雲錦所制,只不過男童衣裳的滾邊是竹子紋樣,而女孩的則是木槿花紋。
待謝清溪跑到謝清湛的身邊時,嘟著嘴抬頭看著天空,只見一望無雲的湛藍天空中正飛著兩隻風箏,蝴蝶圖案的是謝清溪的,而飛鷹圖案的則是謝清湛的。只不過此時飛鷹圖案的風箏越飛越高,原本比他們人還大的風箏,如今看上去就是一個小黑點。
再看謝清溪蝴蝶圖案的風箏,搖搖晃晃的感覺隨時都能從天上掉下來。謝清溪不僅有些惱火地盯著正在放風箏的小廝,不高興地說:「豆子,你放高一點嘛,你看看張小寶放的多好啊。」
那個叫豆子的小廝有些著急,也不說話只抿著嘴,拚命地拉著手上的風箏線,希望將風箏放的又高又遠,可誰知他越是著急這手裡的風箏就越是往下掉。就在謝清湛的老鷹快要成看不見的小點時,只見謝清溪的風箏悠悠晃晃,最後竟是『啪』地斷了風箏。
「哈哈哈」旁邊刺耳又大聲地嘲笑聲刷地響起,只見謝清湛奶聲奶氣地聲音大喊道:「謝清溪,你的風箏掉了,掉了。」
他一邊說還一邊高興地拍手,接著又對旁邊的張小寶說:「小寶,你好好地放風箏,放好了我大大的有賞。」
「謝清溪,你羞羞羞,還和娘說大話,哈哈,你放風箏就是沒我厲害,」謝清湛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一邊指揮張小寶放風箏一邊還不忘嘲笑謝清溪。
謝清溪又羞又惱,因為之前謝清湛一直鬧著放風箏,蕭氏被他鬧的不行,便讓人做了好幾隻大風箏。本來她不屑這種小孩子的遊戲的,可是一想到反正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出來放風箏。
可是她居然會輸給一個小屁孩,是的,就是這個這輩子只比她大了一刻鐘的小屁孩。一想到她一個有為青年,居然要喊一個才三歲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叫哥哥,她只覺得人生充滿了蛋疼。
謝清溪揚著小臉不高興地回他:「是張小寶風箏放的好,又不是你放的風箏,你得意什麼。」
謝清湛被她的一句話說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又長又密地羽睫如同兩把小扇子一樣,兩隻明亮的眼睛閃出一絲的迷惑。不過隨口他指著謝清溪不客氣地說:「那你也是小豆子幫你放的,你也沒有自己放。那還是我贏了,哈哈哈哈。」
太聰明的小孩,果然一點都不可愛。
這個謝清湛簡直就是她的剋星,也許是她剛出生的時候,仗著自己的先天優勢不斷地欺負這小子。所以這小子自懂事之後,猶如農奴把身翻了一樣,慢慢地開始爬在他頭上了。
兩人一起學三字經,她怕自己金手指開的太大,嚇著別人,每次都要裝作懵懂不知的樣子。可誰知這貨不過啟蒙了三天,生生地嚇著蕭氏和她了,因為他真的是過目不忘。
不論是府中那個有早慧的四姑娘,還是她自己,都是仗著金手指,雖然她不能確定這個四姑娘是穿的還是別的其他情況,但這府里真正能被稱得上是天才的,只怕只有這個六少爺清湛了。
後來謝清溪為了不被對比的太蠢,學習的進度也慢慢跟了上來。可是在天才的旁邊,就算開掛如她都活生生地被襯托成了庸才。
謝清溪小的時候可沒少聽丫鬟們念叨,她這個便宜老爹謝樹元當年是如何如何驚才絕艷,什麼三歲開蒙五歲做詩,後來鄉試、會試連中兩元,若不是殿試的時候因為長的太帥,被皇上點成了探花,只怕就成了大齊國開國至今最年輕的狀元郎了。
所以教訓告訴我們,有時候長得帥也是一種罪。
話又扯回來,要不是謝清溪小時候捉弄了謝清湛太多次,並可以肯定這小子內里絕對是個新鮮餡,她真的要以為謝清湛也是個穿的。
想她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居然被一個三歲小孩打敗,實在是太丟她們穿越界的臉了。當然好處就是,早慧的四姑娘在天才的六少爺面前也比成了一個渣。
謝明嵐只比他們大半歲多,不過因著太早慧了,如今不過才剛三歲半,就跟著其他兩個姐姐一起上學,而且表現地比七歲的大姐謝明貞和六歲的二姐謝明芳要好。因此先生也時常在謝樹元面前誇讚四姑娘,而謝樹元每回考校女兒的功課時,往往是得了賞賜的就是謝明嵐。
可自打三少爺啟蒙之後,他就迅速地打敗了四姑娘,成了謝府聰慧第一人。因為謝清湛不過才三歲,原就是蕭氏帶著啟蒙他和謝清溪兩人,而謝府的少爺都是六歲入學的。
不過在謝清湛表現出超過常人的智慧后,就連謝樹元都開始對這個小兒子上學的事情焦心。他自然是想兒子越出息越好,可又怕謝清湛年紀太小,他太過揠苗助長會出現傷仲永的悲劇。
後來思慮了許久,他還是讓蕭氏帶著啟蒙兩個孩子。蕭氏在未出嫁時,在京中也是富有才名,當年他們兩成婚可是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所以讓她啟蒙謝清湛,謝樹元倒是也放心地很。不過每隔幾日,謝樹元還是會親自指導謝清湛一番。
「小寶,今天風箏放的不錯,這個拿去,」謝清湛誇了張小寶,隨手就從他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錠葫蘆模樣的銀錁子。
此時跑去找掉落風箏的小豆子也回來了,只見他滿頭大汗地拿著那隻已經破損的蝴蝶風箏,跑到謝清溪的面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六小姐,風箏……」
謝清溪看著他滿頭的大汗,又想起自己方才沖著他發火,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是因為遊戲輸了,她居然沖著人家孩子發火,實在是罪過罪過。於是她也從荷包里拿出一個猴子模樣的銀錁子,笑呵呵地說:「小豆子,其實你風箏放的不錯,只是這會挑的風箏不好而已。這個猴子模樣的銀錁子,你就拿出玩吧。我聽你娘說,你是屬猴子的吧?」
不管是張小寶還是小豆子,兩人的娘都是蕭氏的陪房,要不然府中那麼多的小子和丫鬟,也輪不到他們兩給兩位小主子放風箏。張小寶雖不過六歲,可行事卻頗為穩重,就連蕭氏都甚是看重他,想著將他指給謝清湛做貼身小廝呢。
至於小豆子,他是家中的老幺,母親是蕭氏的陪房吳媽媽,後來嫁給了謝府在外的管事,如今也算是蕭氏的心腹。小豆子雖和張小寶一般的年紀,不過卻沒張小寶看著穩重,又有些沉默寡言,蕭氏在挑選他當兒子小事的事情上,倒是有些猶豫。
「謝謝六姑娘,」小豆子捏著小猴子,有些羞澀地說道。
謝清湛見她對小豆子居然比對自己這個哥哥說話還客氣,不高興地冷了一聲,沖著她就喊了一句:「溪溪,風箏你還放不放了?」
「我風箏都壞了,你把你的風箏給我放,」謝清溪說道。
謝清湛不高興地大喊:「憑什麼啊?」
「因為我是妹妹啊,」謝清溪理直氣壯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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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門口素來安靜,就連守門的小廝也有些春乏,不過礙著府里的規矩,並不敢打瞌睡。
遠處一輛車身已經積滿了灰塵,一看便趕了不少路的馬車停了下來,坐著前頭頭髮有些花白的車夫敲了敲車門,對著裡頭的人說道:「姑娘,前頭就是謝府了。不過這些官老爺家門口可不興咱們這些馬車過去,所以勞煩姑娘在這裡就下了吧。」
此時坐在車中的有三人,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身上穿著素色衣裳,上面連一絲花紋都沒有,而另外坐著的婆子看著四十幾歲的模樣,穿著的藍色布衫倒是乾淨,只是這布料洗的有些發白,至於剩下的女孩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是個丫鬟打扮的穿著。
少女有些驚慌地看著婆子,心中略有些害怕地說道:「孫媽媽,你說表哥和表嫂會收留我們嗎?」
「哎喲,我的小姐,咱們太太的祖父和這位謝大人的爹那可是嫡嫡親的兄弟,要不是當年外老太爺因著年紀大了,回鄉當了族長,只怕您現在就是京里的貴小姐呢。更何況,咱們和那些打秋風的遠方窮親戚可不一樣,您可是是謝大人正經的姑表妹,」這個叫孫媽媽的婆子是少女的奶媽,就算這次來投奔謝家也是她拿的大主意。
說著,孫媽媽就推來車門,對小丫鬟模樣的女孩說:「嬌杏,趕緊扶著小姐下車,前頭就是謝府了。」
主僕三人付了馬車錢后,就往謝府走過去。三人走到門口,就見謝府的大門禁閉,就連旁邊的側門都關著,林雪柔看了奶媽一眼,又慌又亂,她也是正經小姐,可如今卻是一副窮親戚上門打秋風的模樣,著實是難堪。
嬌杏被孫媽媽指派著上前敲了門,很快便有個穿著青色衣裳的小廝探出頭,瞅著她看了一眼,又看見身後不遠處看著兩人,只見那年紀大點的婆子手上拿了個紅色包袱,那包袱就是個麻布,再看看這三人的穿著也不像是什麼大戶人家的。
他不耐煩地問:「你誰啊,知道這是什麼地兒嗎?就隨便亂敲門。」
嬌杏也是個膽小的,可回頭看了眼孫媽媽還是勉強說道:「我們是從平遠縣過來的,是來拜訪府中的老爺和太太的,咱們小姐是府上老爺的表妹。」
說完,她就將剛才孫媽媽給她的幾個銅板遞了上去,那小廝本就覺得她們是打秋風的,如今再聽說是老爺的表妹,便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喲,還是咱們老爺的表妹,那你等著吧,我這就去回稟。」
這一等竟是一個多時辰,孫媽媽扶著林雪柔站在牆角處,而嬌杏在一旁耷拉個腦袋,險些要鑽到地底下去。
方才孫媽媽著實是念叨了她好一陣,說她怎麼這麼沒用,讓人通傳一聲到現在都沒消息,白白浪費了她幾個銅板。
「算了,媽媽,這高門大戶本就難進,如今咱們又這般模樣,怪不得旁人將我們當成打秋風的窮親戚,」說著,林雪柔就要落下淚來。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絕望,孫媽媽正準備自己親自去敲門時,就看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徑直駛到了門口,馬車剛停穩門口坐著的小廝就跳了下來。
待馬車裡的人下來時,不止孫媽媽就連林雪柔都眼前一亮,那男子穿著湖藍暗綉雲錦長袍,腰間束著墨色腰帶,而腰帶上掛著一枚和田玉佩,玉質溫潤剔透,上面雕刻的紋樣更是細緻。而更吸引人的乃是男子本身,他長身玉立,看著三十左右的模樣,但長相著實是英俊瀟洒,兼之氣質溫和,著實讓人挪不開眼。
謝樹元一下馬車,就看見家門口站著三個女子,他皺了下眉頭,還是讓身邊貼身的小廝王田過去問了下。
王田剛過去問了她們是幹什麼的,只見孫媽媽瞧了那邊謝樹元一眼后,便將自家小姐的身份和來意都說了一遍。
倒是王田被嚇了一跳,他稍微瞟了那位表姑娘一眼,嘖嘖,雖說穿的素淡頭上更是除了一枝白色玉簪外別無旁物,可是這長相著實是漂亮。他因跟在老爺身邊伺候,也是略通些文墨的,這書上形容絕色美人兒,會用眉若遠山眼若秋水這樣的話,可王田瞧著這位表姑娘,簡直是找不著形容詞來說她,反正就是美,而且是特別美。
王田趕緊回來稟了謝樹元,謝樹元一聽卻是迷糊了,這又是從哪來的表妹?
再聽王田說了那表妹的來歷后,他總算是想起來了。不過實在是因為那位表姑出嫁年份太久,又因著她與家中並不長相來往,所以他才一時記不得。不過這會怎麼只有這麼個表妹在,那表姑人呢?
不過既然說清楚是親戚,謝樹元自然不會任由她們站在府門口乾等著。他讓王田將人領到自己面前。
林雪柔本就身子弱,又舟車勞頓了這麼些天,方才還在謝府門口等了一個時辰。若是往常早就撐不住了,可如今倒是提著一口氣,過來給謝樹元見禮。
「雪柔,見過表哥,」她微微蹲了下身子,衣袍雖不是華麗的錦緞,可行禮間卻頗有些行雲流水的美妙。
謝樹元溫和地問道:「表妹是從家裡過來的?表姑丈與表姑如今身子如何?」
「我娘,我娘她沒了,」林雪柔此時抬起頭,強忍著的淚水奪眶而出,緊接著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眾人見她要倒下,孫媽媽和嬌杏都驚呼了一聲小姐,而林雪柔卻是直直地往前倒去,正是撞向謝樹元。
而謝樹元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是將人接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