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了機場,一家閃亮的小型客機正停靠一旁,上了飛機后,就看見一位衣著得體的空姐微笑著鞠躬示意:「尚總,航線正在確認中,請您稍微等候一下。」
走進艙門,便是機艙便看見挨著機身的半圓形豪華的真皮座椅,座椅前的小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水果及零食。
耿佳慧的腿不太方便,走過去的時候側歪的一下身子,尚鐵伸手扶了一下,她還沒穩住身子,那手就跟接了烙鐵一樣立刻縮了回去。
耿佳慧坐在沙發的一側,尚鐵坐在另一邊,也不搭理她,自顧自地打開電腦瀏覽著文件。
她看著那位架勢拉得十足的精英范兒,突然想起他以前的德行,好像也是總對自己愛搭不理的。好好的小夥子,一說話就瞪眼睛,最喜歡對她說的口頭禪是:「我媽都管不了我,你管得著嗎你!」
氣得她有好幾次都把手裡水杯的水,一股腦地澆到他的那一腦袋的金毛撣子上。
年輕時的約會真奇怪,明明是兩個人看電影約會的時間,偏偏要拉上一干相干,不相干的兄弟,一路吆喝著結伴同行,那時,她坐在佟然的二手摩托車上,尚鐵的那輛進口哈雷摩托總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苟延殘喘,吐著濁氣的國產貨的後面。
那時的自己,喜歡朝身後的倔小子扮著鬼臉,那小子悶不吭聲,就是瞪著她,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而現在她試圖再去找尋那個當年二愣子的蹤影,可惜場合不對,氣場也不對,逝去的何止是青春啊,原來曾經的人們都已經大踏步地前行,而自己似乎還留在原地。
耿佳慧自我解嘲地一笑,抬眼望向的飛機的玄窗之外。
飛機到達A城時,天還沒亮,尚鐵的車在就在飛機場外候著了。耿佳慧沒打算再上他的車,準備自己攔一輛計程車回家。可是尚鐵二話不說,拽著她又上了車,並打開了導航儀,問道:「你家在哪?」
耿佳慧不想跟他費太多唇舌,便痛快地說了地址,車子很快到了她家樓下。耿佳慧道了聲謝謝,便準備下車,可胳膊卻被尚鐵握住了。
「你以後不要再騷擾然哥了!」
耿佳慧感覺胳膊被掐得有些痛,心裡更是覺得好笑:「你然哥,就算現在已經洗白成一個商業精英了,但是骨子裡的狠勁兒你比誰都清楚,我只求他放過我就好,怎麼敢不知死活地去騷擾他?」
尚鐵嘴裡哼了一聲,跳上車絕塵而去。
耿佳慧揉著胳膊,轉身坐電梯回到里自己的公寓。
打開門,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走了得抽忙,桌上還擺放著那天早上吃剩的奶油爆漿包,這幾日已經養出了一層發綠的黴菌,揮發著*的氣息。放在餐桌上的魚缸里,兩尾大眼兒金魚看見有人靠近,立刻急切地甩著尾巴,她撿幾顆魚食投放進去,魚兒立刻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
耿佳慧敲了敲缸邊兒,嘆氣道:「大傻,二傻,看來我們又得搬家了。」
環顧四周,東西並不多,耿佳慧用兩個小時的功夫,就把該搬走的東西都利索地收拾好了,滿滿的三大箱子,就是她全部的家當。
早晨,又聯繫了房東,表示臨時退租向房東表達歉意的同時,商定了見面退房還鑰匙的時間。
暫時還沒去處,她只能給大學時的好友趙一莉打了電話。
「誰!」電話里的起床氣不是一般的重。
「我……耿佳慧。」
「幹嘛!」惡劣的口吻絲毫沒有緩減。
「我把房子退了,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想……」
話還沒說完,又被粗暴的打斷了:「門外的門框上有鑰匙,你自己開門進來,別吵醒我啊!」說完那邊的電話乾淨利索地撂了。
耿佳慧叫來了一輛運貨的電動三輪車,坐在箱子上,抱著魚缸一路顛簸地攬到了趙一莉的家門前。
趙一莉的家境不錯,還沒畢業,但她決定留在這座城市后,家裡出錢給她在這座房價甚高的城市一次性全款買了一棟一居室做畢業禮物。這讓許多同學艷羨不已。
因為火爆脾氣,相貌也不出眾,家裡還是縣城級別的趙一莉,在大學的戀愛市場行情一向走低,可在她買下房子的那一瞬間,許多三無的男同窗立刻升對她無盡的愛慕之情。
趙一莉居然來者不拒,拉著耿佳慧一連吃了十來頓愛的告白餐,見識了各種路數迂迴戰術后,抹了抹嘴:「老娘的大學人生圓滿了!」
從此揮一揮衣袖,作別一干愛情急速升溫男。
趙一莉學的雖然是外貿專業,家裡本來都給她搭好了路子,就可以做旱澇保收的公務員,但是她死活不幹,畢業后,卻悶聲不響地自己找了份工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少兒培訓教師。
而且丫頭髮展得不錯,是學校的骨幹教師,月薪也是過萬的行情。在這不上不下的三線城市裡,絕對可以傲視群雄,碾壓婚戀市場了。但當年那一串的飯吃下來,也落下了後遺症,姑娘快二十七的高齡了,一次正經的戀愛也沒有談過。
當耿佳慧摸到鑰匙打開房門后,就看見這屋子裡一片凌亂邋遢的慘景,她微微嘆了口氣,靜悄悄地指揮著電動車夫幫她把箱子運進屋子裡,然後又靜悄悄地開始收拾房間。
幹得太投入,漸漸地戰場便轉移到了趙一莉正睡著的床下,耿佳慧正起勁兒地從床下掏著襪子球和零食袋一類的東西,床上棉被裹著的「大繭蛹」總算是露了頭。
「大姐!讓我多睡一會成不?昨天劍三下副本,我半夜2點才睡……」
話沒說完,她一下就看到了耿佳慧還打著石膏的腿,頂著雞窩腦袋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怎麼回事?」
耿佳慧苦笑著說:「出差時受傷了。」
趙一莉這時總算是活動起腦筋來了,不對啊,她就算是房租到期了,有未婚夫不投奔,卻偏偏跑到自己這裡:「不對吧,你跟佟曉亮怎麼了?」
耿佳慧坐在床邊,一臉疲憊地說:「我要跟他分手了,而且……也想換換工作。怎麼辦,莉莉,我這是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為什麼啊?你們前幾天還好好的呢?怎麼?是你那極品婆婆又下什麼幺蛾子了?」
「佟曉亮的親叔叔……是李然……」
一句話就讓趙一莉在床上徹底蹦下來了。
「我去!陰魂不散了是吧?當年不是說他去了國外,再也不會來了嗎?怎麼就突然變成佟家的叔叔了?」
聽耿佳慧慢慢講完了來龍去脈后,趙一曼已經靠牆了。
「當年就覺得他長相陰森,現在才發現簡直是蟑螂一樣恐怖不死的魔物。這婚還真是不能結,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啊,你不是說下個禮拜,你爸媽跟你哥都要過來將親家敲定婚事嗎?
佟家的混賬事兒,咱們可以放到一邊,可你怎麼跟你爸媽解釋啊,尤其是你哥,他聽見『李然』兩個字不得紅眼睛啊!」
耿佳慧乾脆倒在了大床上,趙一莉一語道破的事情,自己當初卻猶豫了那麼久,該怎麼取捨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嗎?
趙一莉雖然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卻對耿佳慧甚是了解:「行啦。別又一門心思的自己擠兌自己了。談著好好的戀愛,都準備結婚了,投入的感情能是說收就收回來的嗎?
他又這麼橫插一杠子,又不是買白菜,說放手就放手,你捨不得佟曉亮是正常的,不代表你背棄了家人,忘了哥哥受的苦。」
耿佳慧轉身看著趙一莉:「你要是男的多好,我就嫁給你,幫你收拾屋子做飯。」
趙一莉,一翻白眼:「我要是再遇不到我的那個他,還說不定真要變成男的了,到時候一定要收了你這個小浪蹄子,天天給我洗襪子。」
玩笑了一陣,還要直面現實。趙一莉吃完早飯,去上班了。
耿佳慧一個人躺在床上醞釀了許久,終於給佟曉亮打了電話,在電話里她說得明白,面臨婚姻時,才發現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明顯,這樣發展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倒不如及時割肉止損,在婚禮之前就徹底的結束吧。
這幾日一直聯繫不到耿佳慧,佟曉亮的心裡本來就長了草,在電話里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了,只說「我馬上去找你」,便撂了電話。
那話里的哀求,聽得耿佳慧心裡也是一陣的難受,硬著心腸說完分手的話后,她又給佟媽趙麗芳打去了電話。
她知道,兩個人在怎麼哭鬧著說分手,也只會被人當成情侶之間的玩笑,彆扭,但是直接通知家長就不一樣了,也只有這樣才能快刀斬亂麻。
本來兒子這幾日的煩亂,就被趙麗芳看在眼裡,接到了耿佳慧的電話后,心疼兒子的她倒是勸慰了耿佳慧幾句:「慧慧啊,我知道我那天說話重了些,但我到底是你的長輩,好聽的你留在心裡,難聽的,你就應該聽過就忘,現在你們倆婚期都定了,家裡的親戚都都通知完畢了,你卻突然說不結婚,你這不但是對我們佟家不負責,對你自己的名聲更不負責!」
耿佳慧低聲說:「阿姨,都是我的錯,是我跟佟曉亮之間的問題,不關您的事,我給您打這個電話,就是希望您多多開解一下佟曉亮,他以後一定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的。」
這話趙麗芳也很是認同:「要進我們佟家門的好姑娘,的確不少,但我有一句話先撂在這,你今天要邁出佟家的大門,以後想要再進,是連門都沒有!」
一連打了兩個電話,卻好像跑了一場疲憊的馬拉松。
放在床頭的圓形魚缸里,那兩尾金魚還繞著水草,一圈一圈地彼此追逐著。
這魚是佟曉亮是追求她時,給她買的,大冬天的,傻兮兮的守在自己的樓下,耐心地等著自己出門。將魚缸用大衣裹住,自己卻只穿著薄薄的羊絨襯衫,站在雪地里:「你一個人住多孤單,養貓狗的話又怕你照顧不過來,就如就養魚吧,幾天不喂也餓不死,就跟我似的,你要是不願意搭理,我就安安靜靜地一邊默默地守著你,要是想要搭理我了,使勁喂,沒事!怎麼喂都成,我就跟那金魚似的,不知道飽,被你撐死了,我也高興!」
抽著鼻涕,傻乎乎的笑,卻一瞬間感動了自己。
耿佳慧知道,此時佟曉亮一定已經到了自己得到出租屋,想著他拚命地敲門,卻怎麼也敲不開的情景,耿佳慧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靜靜地掉了下來。
她站起身來,看著洗面池上鏡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說:「你是個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