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東六宮最靠北的一個無名院落,高門上朱漆剝落,門樑上伸下几絲蜘蛛網,一直掛在院中雜草叢中。
「皇上,奴才先打掃下這裡。」
李德全的聲音,驚醒了角落兩個宮人的美夢。一咕嚕爬起來,他們遠遠跪倒:「給皇上請安。」
聲音中帶著顫抖,兩人心裡想的都一樣:烏雅氏以前可是四妃之一的德主子,皇上也慣是念舊情的。他們這些年,對同是宮人的烏雅氏可沒什麼好臉色。萬一萬歲爺這次來是想起她的好,他們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前面帶路。」
聲音中聽不出明顯的怒氣,兩人鬆一口氣,相互攙扶著起來,往冷宮深處走去。
冷宮外面還能維持著基本的富麗堂皇,越往裡越是荒涼。不過康熙年少登基,什麼齷齪沒見過,走在李德全特意開的路上,他轉動著扳指。
該不該來這一趟呢?
以他的敏銳,大致可以確定此事。他有些害怕,事實一旦揭開,他如何去見九泉下的表姐。還有那為了讓他順利得到孝庄庇護,甘願吞j□j弱之葯的生母。
「滾,你也是老四派來監視本宮的。那個孽障,當初有了老六,就該掐死他,讓他去陪他那短命鬼的額娘。」
「本宮可是永和宮德妃,皇上最喜歡本宮了。」
康熙伸到門邊的手縮了回來,事到如今,已經不需要再問了。
「來人,把他倆帶下去。」
「皇上饒命。」
求饒聲剛喊出口,從暗處飛出來兩人,捂住倆太監的口鼻,迅速拖了下去。康熙正準備轉身離開,門嘎吱一聲從裡面打開,伺候烏雅氏的唯一宮女走出來,見到龍袍忙跪倒在地。
「她這樣多久了?」
「回皇上的話,自從四福晉前年來看過後,烏雅氏過一兩個月,就會來這麼一出。今個,正好趕上她發病。」
透過門縫,康熙略微掃一眼裡面的情況。見烏雅氏躺在那,他還是走了進去。
「烏雅氏。」
「皇上來看妾身了,快擋屏風,妾身如今這病容,不能污了皇上的龍目。」
烏雅氏眼前出現了幻覺,她彷彿看到剛生了小六被封德嬪,遷入永和宮時,皇上來探望她。露出最為溫婉和母性的笑容,她一定要留住皇上的心。
以前她姿色上佳,做出這番情態,自然別有一番韻致。可如今她皮膚枯黃,整個人被笑怡養的虛胖,完全是一幅營養不良的黑胖子模樣。見慣了各色美人的康熙,一想起他寵了這女人將近二十年,甚至破格將她一個包衣封為高位德妃,就忍不住想要作嘔。
他究竟是怎麼樣鬼迷心竅,才會被這麼個女人蒙蔽了雙眼,任由她換走表姐的孩子。
「烏雅氏,你怎麼看老四。」
烏雅氏面露哀怨:「他總歸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肉,雖然皇貴妃照顧的很精緻,但妾身還是忍不住想他。有時候半夜醒來,這顆心都揪著痛。還好如今有了小六,妾身也算有個寄託。」
這番話如此耳熟,正是因為她這片慈母心腸,數九寒冬躲在景仁宮外一個時辰,只為看下學回來的胤禛一眼,他才破例晉封她為德妃。現在想想真是笑話,這女人做戲做到了骨子裡。
「哦,朕準備給老四改玉蝶,反正他本來就是皇貴妃的孩子。」
烏雅氏依舊沉浸在幻覺中,聽到這話她整個人都不好了。老四要成為嫡子,他們母子終歸是相遇,瞬間憤怒充斥著她的心。
她大笑起來:「佟佳氏,你這個賤人,最終你們母子還會團圓。你等著,本宮不會讓你好過的,不管怎麼樣,宮裡都知道,本宮才是他的生母。」
康熙徹底沒了耐心,拿過旁邊的臉盆,一滿盆水潑到了她身上。涼水順著頭髮流入脖子,烏雅氏總算恢復了點清醒。
睜開眼,她如遭雷劈。剛才她都說了些什麼,皇上都知道了?
「你做的好事。」
以前她還能梨花帶雨的哭一場,但現在烏雅氏明白,皇上是對她厭惡到骨子裡。當年之事,皇上想查一定能查出線索,她沒法狡辯,只能儘可能的拖那賤人的兒子下水。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可皇上還不知道,老四精著呢。他前年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一直隱藏著不說,還不是想太子倒了繼承皇位。這孩子奴婢知道,他最是能忍,以前能忍著妾身百般刁難,讓滿宮都說他孝順懂禮。現在又把這一套,用在了皇上身上。
皇上現在是不是覺得欠了老四的,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忍住身上的疼痛,她放肆的說著最為刻薄的話。不管是為了報復佟佳氏,還是為了防止老四得勢后報復她的十四,她都得這麼做。
「一派胡言,不是朕欠了老四的,而是你。是你將他從尊貴的嫡子,變成一個包衣所出的卑賤庶子。」
擺脫烏雅氏的思路,康熙豁然開朗。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平心而論,這些年他未曾虧待過老四,雖然他比不上太子,但在一幫兒子中算比較得他重視的。
「是奴婢又如何,最關鍵的,老四想著你屁股底下那把椅子。」
烏雅氏尖聲著,一口氣道出積壓了幾十年的怨恨:「奴婢是想報復佟佳氏,要不是那個賤人,奴婢不會有那麼不堪的過往。憑什麼她就高高在上,奴婢只能跪著給她洗腳,伺候她喝茶。我就要讓他的兒子,背上一個包衣生母的身份,永遠在那些母族強盛的阿哥面前抬不起頭。我還要讓他子嗣不豐,一直絕後。佟佳氏,你看到了吧,你的兒子被我隨意揉搓,就像你當初對我那樣。」
康熙掐上烏雅氏的脖子,這女人竟是如此偏執。
「你有什麼理由恨她,佟養性跟著太祖征戰時,你烏雅一族的人在哪裡?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表姐她生來就比你高貴。朕也是生來奴僕成群,難不成也要被你記恨。」
微微用力,看到烏雅氏漲紫的臉色,他還是放開了手。
「你這樣的,給表姐洗腳都不配。」
鬆開手,他卻止不住自己的怒氣。這個女人把他當猴耍,這麼弄死實在是便宜了她。
「李德全,割斷她舌頭,挑斷手筋腳筋,把她扔到城西破廟的乞丐堆。找人看好,記住,朕要她長命百歲。」
他要讓烏雅氏在世上最低賤的泥潭裡掙扎,用餘生來為她的所作所為贖罪,平息他的怒火,彌補對老四和表姐的虧欠。
「這個,也送去跟那倆太監作伴。」
康熙指著伺候烏雅氏的宮女,卻見她跪下來:「皇上,奴婢有要事相告,還請饒奴婢一命,回家給爹娘養老送終。」
「哦?你有跟朕談條件的權力。不說,誅你三族。」
宮女攤到在地,此刻她才意識到皇權的可怕。不過想起弟弟的死因,還有以後老無所依的爹娘,她怎麼也得為他們報仇。
「奴婢這就說,奴婢是四福晉放在冷宮中的人手,這些年常來看望烏雅氏,不過每次來都會關門對她冷嘲熱諷。現在想想,似乎她一早就知道此事。而且奴婢知道,宮中還有不少費揚古大人所掌管旗下的包衣,他們都聽從雍郡王和四福晉的命令。」
「還有?」
「奴婢知道的就這些,至於是何人,奴婢並不知曉。」
「恩,賞你個全屍。」
康熙耷拉下眼,瞅了眼被暗衛敲暈過去的烏雅氏。他不會因為一個宮女隱晦不清的一席話,就去懷疑老四。水至清則無魚,這宮裡關係錯綜複雜,各宮主位哪個沒有些眼線。一切等他查明情況,再做懲處也不遲。
「爺,烏雅氏所在的冷宮起了火。」
出巡前一天,笑怡接到了這消息。左眼皮再次跳起來,她總感覺哪裡不對。
「今日上朝,皇阿瑪看爺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四爺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可他本能的覺得危險。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瞭然的點點頭。
「爹,你那些人手,該收斂一下。必要的時候,甚至主動告知皇上。」
芷瑾的思維跳躍永遠那麼大,當別人在想起因時,她已經跳過結果,直接說出應對方案。這樣雖然省了不少事,但還是讓夫妻兩人深深感覺到智商上的差距。
四爺無奈的糾正:「說了多少次,要叫阿瑪。」
「我不喜歡,好難聽。滿語跟道士作法時要喊的經文一樣,太難聽了,我要說漢話。」
四爺依舊拿女兒毫無辦法:「都依你,不過在外面,你可不能漏了陷。」
回應他的,是芷瑾轉過去的小屁股。笑怡抱住鑽在懷裡的女兒,整個人放鬆下來:「這麼多年,她終於消失了。爺,妾身想叫上十四弟妹,去廟裡給她做場法事。」
「行,爺去跟十四弟說。」
四爺很會抓重點,這法事主要是安慰十四弟的心。至於烏雅氏,誰會去懷念她?
提筆記下來,笑怡抱緊女兒,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不管烏雅氏死沒死,她是真的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給她添堵。
最近再沒有什麼消息,比這更好了。
隨手翻著冊子,她看到那五十兩銀子。是什麼事來著,她想起來了。派去監督烏雅氏的宮女,前年死了弟弟,那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再之後,那兩老似乎離開了京城,去向不明。
當時她沒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卻覺得特別詭異。兩人都是旗下包衣,當年跟隨八旗一同入住京城。到他們那一代,從小就生活在京城中。怎麼會因為死了一個兒子,就突然要回荒涼的關外老家。
「爺,我覺得烏雅氏身邊的宮女,有可能會泄密。雖然不一定,但咱們得做好萬全準備。」
四爺聽后,眉頭擰成一團疙瘩。新更快笑怡很少經歷這方面的事,更所以不明白。但他卻看多了這種人,他很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那宮女為了保命,什麼事都有可能做。」你先別著急,不一定就那麼巧。即使有事,五格和多西揮都不在京中,不會有太大問題。爺現在就過府,在出巡之前,同岳父商議好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