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個一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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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月的房間里,燕文和燕傑正幫燕月整飭傷口。燕月這次傷得厲害,背上、臀上綻開了無數條細小的口子,已經洗了五遍葯浴,傷口才基本不再滲出血絲,燕文又幫燕月塗了厚厚一層紫蓮露,弄得燕月身上亮晶晶的。
燕傑和香溪在屋子裡燃了兩個暖爐,屋子裡暖洋洋的,只在燕月的臀上蓋了一層極薄的紗被。
燕傑端了托盤,給燕月師兄和自己大哥奉茶。
燕月接過茶正想喝,忽然打了個噴嚏,給大哥奉茶的燕傑也忽然打了個噴嚏。
香溪忙過去將桌子上的香爐拿起來,用凈水瓶里的水澆滅了:「你們是不是不喜歡梔子熏香啊,太濃郁了。」
燕傑搖搖頭:「這熏香倒是沒問題,奇怪了,怎麼感覺有人要在背後害我似的呢。」
燕文不由瞪了燕傑一眼,燕傑忙賠笑道:「小弟的直覺很準的。」
燕文再瞪了燕傑一眼,燕傑只好閉嘴,可是心底里還是犯嘀咕。
玉麒自門外挑了帘子進來,香溪忙福禮道:「見過玉麒少爺。」
裡屋的燕文、燕傑剛站起來,玉麒已自拱門處走了進來,他命燕文、燕傑不用多禮,走到床邊,看燕月趴在床頭,好像睡著了。
「老大吩咐我來看看你,他也是動彈不得了呢。」玉麒聲音很輕地道:「你好好歇著吧,明兒一早去老大跟前謝罰,可不許再擰著了。」
燕月仄仄地道:「燕月不敢,老大還不把我吊大街上打去嗎。」
玉麒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五叔可不是每次都會及時趕過來的。」
燕月就假裝自己睡著了。
玉麒要回去向老大復命,燕文恭送師兄出門,玉麒對燕文道:「老大吩咐你抽燕傑十板子呢,責他多嘴多舌,不可太重,給他個教訓罷了。」
燕文忙躬身領命,同時謝過師兄輕責。
燕文回屋裡來時,燕傑正在幫燕月隔空運功,促進紫蓮露的吸收。
「大哥,玉麒師兄跟您說什麼了嗎?」燕傑看見大哥進來,臉好像有點黑,心裡直打小鼓。
「你先跟我過來。」燕文黑著臉轉身去到廳堂。
燕傑無奈,只得跟過去。
廳堂里,燕文手裡已經拎著一根梔子花條,是他剛送了玉麒后,在院子里的梔子花樹上隨手摺的。
「大,大哥。」燕傑看見那枝條的長短就猜得到大哥要做什麼用。
燕文用枝條一點身前地下,又看了屋裡一眼,意思很明顯,痛快利索地,別吵著燕月師兄。
燕傑咬了咬唇,用懇求又哀求的眼神看大哥,無效。
燕傑只得認命地往燕文身前的地上一跪,唉。
燕文用枝條點點燕傑,本想打他的手,又想起來明兒還要去軍中歷練,或是侍奉師兄,打腫了不方便,還是打屁.股吧,肉厚,也痛。
燕傑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哥,只不願意褪衣,燕文瞪眼睛道:「再敢磨蹭就加倍打你。」
燕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哥這「加倍」是要打多少,只得伏低了身子,乖乖地褪了長褲,擺好姿勢,委委屈屈地道:「請大哥責罰。」
燕文將枝條掄圓了,狠狠地一下抽下去,「啪」地一聲脆響,燕傑疼得差點沒蹦起來,這個是親哥嗎,打弟弟比打仇人還下得狠手。
燕月已是在裡屋聽見了:「燕文,你怎麼又打燕傑?」
燕文忙應道:「是,燕月師兄。」他對燕傑道:「你給我跪好。」然後進裡屋去向燕月師兄解釋。
燕傑忙借了這個機會緩痛,只是用手小心翼翼地剛碰過去,就貓咬似地又縮回了手,他清晰地摸到了一條突起的檁子橫亘在自己的臀上。
慘了,慘了,今晚上是別想躺著睡覺了。
「是玉麒師兄傳老大的吩咐命打的,只罰十下而已。」燕文小心翼翼地跟燕月師兄解釋:「師兄先安歇吧,我帶他去院子里打去。」
「去院子里我也聽得見。」燕月嘆氣:「你就在屋裡打吧,聲音小點就成。」
「是。」燕文無奈地應道,這屋裡屋外聲音多小才成啊?燕月師兄這是一定要護著燕傑的意思了。
外面的燕傑聽見了,是既委屈又有些許安慰。因為老大體恤,只罰了十下而已,所以大哥才卯足了勁,以一當十地打。這個果真是親哥,還是鐵面無私那種。不過幸好是在燕月師兄跟前,總能回護些自己。
冷小襖和小君躡手躡腳地在寒避居後面的葯爐里翻找需要的藥材,分外地做賊心虛。
「冷姑娘,小君姐姐。」正在整理藥材的晨雲從一排葯架後面走過來,禮貌地打招呼。
「啊!」小襖嚇得大叫一聲,小君也嚇了一跳,兩人同時面色煞白地看著晨雲。
晨雲也被嚇了一跳。「怎麼了,哥?」暮雨和熙寧在另一排葯架后也站起來,熙寧對冷小襖和小君笑道:「是晨光師兄嚇到你們了嗎?」
「你們,你們怎麼都在這裡?是傅小卿派你們來的?」冷小襖直覺就是陰謀敗露,小卿才派他的幾個小徒弟來嚇唬她和小君。
「說是師父派來的也對,我們在幫龍晴師祖整理藥材,我們今天輪值啊。」熙寧嘻嘻地笑道。
「小君姐姐要找什麼?暮雨幫你。」小君在傅家時,暮雨就很粘這個姐姐,小君還曾給他們幾個小孩子都綉過荷包。
冷小襖恢復了鎮定,埋怨自己沉不住氣,有些風聲鶴唳了。
「叫什麼姐姐啊?」冷小襖擺起長輩的架勢教訓道:「小君姑娘以後是要嫁給你們燕傑小叔做媳婦的,得叫嬸娘。」
小君的臉「騰」地就紅了,拉著冷小襖的袖子道:「小襖,你別亂說。」
熙寧、晨雲、暮雨聽見冷小襖說「嬸娘」都覺得好玩,不由都笑了。
「嬸娘好!」一直坐在地上的熙墨站起來,乖乖地欠身行禮。
「熙墨也在這兒啊。」冷小襖踮起腳尖,目光從那半人高的配藥木台看過去,好吧,這回終於是沒有別人了。
「兩位嬸娘有秘密嗎?為什麼看見我們在這裡好像很心虛的樣子?」熙墨看看小襖,再看看小君,好奇地問道。
氣氛尷尬了。其實晨雲、暮雨或是熙寧都覺得冷小襖和小君的反應有問題,只是這三個孩子有心眼,沒說,只有熙墨心眼少一些,想到什麼就問出來。
「熙墨不要亂講話。」熙寧拿出師兄的架子訓他:「你看看氣氛多尷尬。」
「是。墨兒知錯了。」熙墨很乖地應。
冷小襖忙擺手乾笑道:「哪有什麼秘密,我們哪兒心虛了,只是突然看見你們有點兒驚訝罷了,哦,對了,你們忙吧,我們要走了。」
冷小襖對小君使眼色。小君早都窘迫得滿臉通紅,忙點了點頭,跟著小襖快速地逃跑了。
晨雲看了看葯架:「小君姐姐好像拿了大黃、麻仁、芒硝……好奇怪,都是致瀉的葯呢。」
「啊,難怪她和冷姑娘那麼慌張,一定是她們兩個中的一個脾濕失運(就是指便秘),又不好意思說,才偷偷來拿葯的。」熙寧先就笑道。
晨雲等三個孩子也笑起來,晨雲擺擺手道:「女孩子臉皮薄兒的,這件事我們可要替她們保密才行。」
「女孩子為什麼臉皮薄?」熙墨不解地問。
「這你都不知道啊,」熙寧又指點熙墨:「你見過哪個女孩子有被罰掌嘴的,當然是因為她們的臉皮薄,一打就會打破,所以才不能打的。」
「是這樣啊,小寧師兄真是什麼都懂啊。」熙墨很是佩服地道。
冷小襖和小君慌慌張張地跑到一處水榭之上,才停下腳步,小君的心還是砰砰地跳得厲害。
「我們還是不要做了,一定會被發現的。」小君又打退堂鼓。
「計劃都已經開始了,怎麼可以不做。」冷小襖用手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你放心吧,我瞧小卿的這些徒弟當中,除了浩威和熙宇外,其他的都是小孩兒蠢蠢噠,絕對不會懷疑我們在搞鬼的。」
小君很無奈,也對冷小襖的思維邏輯表示懷疑,誰說人家是小孩兒就一定會蠢蠢噠,小君覺得熙寧或是晨雲、暮雨,甚至是熙墨都是很聰明的,對各種藥材幾乎都是過目不忘。
玉翎終於寫好了一封字數達標、內容詳實的家信時,已是過了夜半了。龍玉拎著書躺在軟榻上都睡著了。
玉翎全身上下就沒有不痛的地方,尤其是腿和膝蓋,更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只要輕輕一動,疼得鑽心。他咬著牙緩緩跪直了身體,將長袍的下擺垂下來,臉上又像是燒著了一般紅得發燙。
雖然只是在龍玉跟前,玉翎依舊是覺得無地自容。他再是習慣了傅家的這種嚴苛家法,到底不是十來歲的小孩兒了,被這樣「晾著」罰跪於地,實在太過羞辱了。
玉翎偷偷地看看龍玉。龍玉睡著的時候面色特別平和,而且臉部全部舒展,線條柔和,眉目俊朗。
玉翎很小的時候,總是在心裡想像自己父親的模樣,也許某個畫面就是像龍玉大師伯睡著時這樣,看著又親切,又和藹,又慈祥,很疼愛兒子。
龍玉驀然醒時,正看見玉翎波光粼粼的目光看著自己,那俊逸非凡的臉上,表情怯懦又委屈,埋怨中卻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依戀。
龍玉的心裡忽然感覺「轟」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倒塌了,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是父子間的那種心意相通,血濃於水。
即便玉翎再怎樣覺得羞辱委屈,對自己這個父親卻依舊沒有一絲怨恨,甚至依舊有一絲思慕和依戀。
正當龍玉想繼續探求那種暖暖的父子溫情時,玉翎也已經醒悟到龍玉醒來,所有的神情立時轉化為驚恐,立時垂下頭去,再跪伏於地。
「玉翎僭越,請大師伯重責。」玉翎的聲音恭謹怯懦,卻又透著一副公事公辦的生疏。
龍玉走上前去兩步,抬起他的臉,玉翎的臉色蒼白,雖是垂著眼瞼,看似溫順,卻沒有了方才那自熱而然地兒女之情。
「大師伯。」玉翎的聲音更加怯懦,他隱隱覺得大師伯好像又要發飆了。
「翎兒。」龍玉鬆開抬起玉翎下巴的手,忽然將玉翎抱進懷裡,緊緊地:「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我是你爹啊。」
半響,玉翎才反應過來,這溫暖的懷抱,是大師伯抱住了自己,不,是爹抱住了自己,這麼寬厚溫暖的懷抱,就是爹的懷抱啊。
玉翎彷彿覺得自己已經變小,四五歲的模樣,被師父從冰冷的海水裡抱到岸上,另一個男人伸出雙臂,從師父的懷裡接過自己,把自己抱進他溫暖的懷裡。這個人,就是大師伯,是自己的爹,傅龍玉。
「翎兒別怕,爹來救你了。」
爹終於來救我了……
玉翎伸手抱住龍玉,頭趴在龍玉肩頭,眼淚洶湧而出,他輕聲呢喃道:「爹,你來了……」
龍玉的熱淚也是滾滾而下,這才應該是一個爹和失散多年的兒子相認的場景才對,可是愚蠢的自己卻又讓翎兒等了這麼久的時間。
「兒子,再也不用怕了,有爹在呢。」龍玉輕拍著玉翎的後背,恍惚間,玉翎只是剛出生的粉雕玉琢的娃娃,到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七八歲的頑皮,再到十一二歲的故作沉穩,再到如今十六歲的少年……
「爹以後,一直都會在翎兒身邊。」龍玉鄭重地道:「一定好好當爹,一定不欺負翎兒,一定保護翎兒。」
「爹……」玉翎再喃喃地叫。
「兒子……」龍玉也是聲音軟軟地答。
屋子內滿是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