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往事匆匆,追憶起來只覺欷歔。

駱十佳丟了煙頭,吐出了肺里最後一口煙。她抬起頭正看著沈巡的側臉,只覺得那*折折,都如同命運的伏線,讓駱十佳不由得心頭一緊。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周思媛。駱十佳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女人俘獲了他。

那年他突然退學說是去結婚了,駱十佳不是不震驚。

周思媛在駱十佳的客戶里,絕對算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漂亮又有風情,眼眉間儘是嫵媚,稍微說說話就讓人骨頭都酥了。

每次來事務所都一襲修身連衣裙,酥/胸半露,那一堆白得晃眼的軟肉總像要跳出來似的。

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不再流行清湯寡淡的風格了。學生時代駱十佳總是少男們追逐的對象。到了社會裡,她那驕傲的性子,追個幾天就沒勁了,比之周思媛,她簡直成了男人。

像周思媛這樣的女人,連揶揄人都帶著嬌嗔:「我前夫這個人,臭窮酸自尊心特強,腦子直的,不會轉彎。」

回想她刻薄評價沈巡的話,駱十佳突然有了一點心疼。

……周思媛和眼前的男人?總覺得兩個人不是一個世界的。

駱十佳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萬籟俱寂的環境,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迴響:「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沈巡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你呢?」

駱十佳抿了抿唇,也沒有回答。

沈巡笑了:「你看,我們都不想談這些年。」

不是不想談,只是不想和你談。

駱十佳苦笑:「因為過得不算好。」

沈巡看了一眼駱十佳空空如也的手指,許久才用低啞的聲音說:「我以為你會和程池結婚。」

駱十佳有些心酸:「我也曾這樣以為。」

沈巡的視線落向別處,不再說話。駱十佳輕吐了一口氣,轉身進了旅館:「我去睡了。」

沈巡仍舊沒有動。

「嗯。」算是對駱十佳的回應。

一夜無夢。駱十佳是被手機吵醒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半,來電的是程池。

這麼急著找她,這倒讓駱十佳有點詫異。

駱十佳懶懶從床上坐起來,起身把旅館的窗帘拉開。郊區的天空晴朗無雲,早上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進入房間,駱十佳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擋住刺目的光線,只沐浴著這股暖意。

她以為,這樣會舒服一點。

接通電話,還沒說話已經聽到一句句咄咄的質問。

「你到處告訴同學我們分手了,是嗎?」電話那端的程池怒不可遏:「你有這麼急嗎?駱十佳?」

不過一個晚上,不過只告訴了一個同學而已。駱十佳冷嗤一聲,也不屑解釋什麼,冷冷地說:「怎麼,你不急嗎?聽說你都去相親了?」

「那是家裡逼的!」程池激動極了:「駱十佳,你為什麼永遠把我想得這麼惡意?」

心如同一顆不會再暖的石頭。駱十佳閉上眼睛,沒什麼情緒:「我並沒有想你,想你會犯噁心。」

如果連動手打她都不算惡意,她實在不知道什麼才叫惡意。

「駱十佳,你不要一副我對不起你的樣子,這麼多年,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我對你好不好?」

駱十佳不再說話,只是舉著電話,讓那越來越陌生的聲音在耳邊聒噪。

「我對你一心一心,有沒有在外面找過別的女人?」程池見駱十佳沒反應,也安靜了幾秒,幾秒后他才說:「你和我說你是第一次談戀愛,但你卻不是處/女,我有沒有多問過一句?」

他的聲音一度哽咽:「你騙我,我也信你,因為我愛你。」

駱十佳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她握著電話的手越來越緊。努力剋制自己,許久才對著聽筒說出一個字。

「滾。」

****

沈巡這麼多年習慣了早起,一早來了幾個電話,沈巡已經疲於應付,只是沉默聽著。

一轉身,看見駱十佳從後門鑽了出來。幾乎是熟門熟路地從他口袋裡拿出他的煙和打火機。

這個女人的煙癮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

她很快抽完一支煙,沈巡的電話也打完了。

準備進去之前,沈巡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問她:「不是驢友,為什麼開車?」

駱十佳專註地看著自己丟掉的煙頭,沒什麼表情地回答:「因為還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寧夏。」

沈巡點了點頭:「好巧,我也是。」

兩人也沒什麼可聊的。沈巡轉身進了旅館,剛走出幾步,卻又退了回來。

駱十佳見他走了,臉上偽裝的表情卸下,她怎麼也沒想到他還會折回來,此刻一臉落寞還沒及時收拾。

沈巡走到她面前,遮住了灑在她臉上的陽光。她臉上的慌亂和落寞更無處藏匿。

突然,沈巡用手蓋住了駱十佳的眼睛。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又大又寬,掌心粗糙,覆蓋在駱十佳的眼睛上有些硌人。

沈巡的手上帶著專屬於他的溫度,透過她的眼睛好像蓋在了她的心裡一樣,讓她幾乎要忍不住眼底的濕意。

「幹什麼?」駱十佳沒有動。

沈巡的聲音不大,略顯低沉,還帶著一點晨起的喑啞:「我看你好像要哭了。」

駱十佳側過臉去,狠狠打開沈巡的手。

「那是你瞎。」駱十佳轉身進門,往房間走去。

沈巡就跟在她身後回房,兩人的房間在同一層,隔得不遠。駱十佳擰開門鎖,正要推開,突然回過頭來。她背靠著自己的房門,與沈巡四目對視。

「你喜歡處/女嗎?」駱十佳問。

沈巡愣了一下,隨即反問:「哪個男人不喜歡?」

駱十佳也笑,眉眼間有些慵懶,她抿了抿唇,語出驚人:「你想不想和我做/愛?」

沈巡身體一緊,還沒說話,駱十佳就打開了自己的門,很快鑽了進去。

「可惜我不是處/女,你不會喜歡。」說完,重重地關上了門,像在對誰發泄著不滿。

「瘋女人。」沈巡自言自語。推開自己門的那一刻,他回想起駱十佳勾著唇問他要不要做/愛的表情,只覺得身體又是一緊。

下次她要是再敢問這句話,他絕不會再給她關門的機會。沈巡這樣想著。

這女人這樣瘋,好多年前便是如此。

沈巡始終記得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情景。

那時候他和駱十佳不熟,雖然在同一個高中卻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對方,所以當他們在酒吧碰見的時候,彼此都不認識。

年少叛逆期的沈巡是個不折不扣的混混,不怎麼上學,不停地換女朋友,脫了校服就混跡在酒吧。

那天駱十佳化著很濃的妝掩飾著她臉上的青澀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干扁的身材穿著那種性感的服飾實在說不上多好看,唯有那白皙的皮膚有些晃眼。

帶她來的是當地有名的校/妓,與沈巡同行的一個男生結下過梁子。

那個有錢的富二代推了推沈巡,咬牙切齒地說:「沈巡,就是那個賤貨,騙了我的錢還賴賬。今個兒不幹死她我就不走了。」

沈巡正喝著酒,對這些事並不在意,只淡淡說:「那種爛貨有值得你念念不忘的嗎?你缺那點錢?」

那一晚沈巡喝得很醉,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酒吧里已經亂了。

那個校/妓被他們的人控住,富二代則與駱十佳對峙著。

富二代不是憐香惜玉的人,陰冷一笑:「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請你吃杯罰酒。」說著,直接把一整杯啤酒倒在了駱十佳頭上。

啤酒染花了駱十佳臉上的妝,黑乎乎地劣質化妝品順著啤酒的酒液往下滑,駱十佳隨手一抹,臉上更是花成一片。

沈巡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好戲。這群富二代在這一片都是小霸主,沒人敢得罪,所以即使他在欺負女人,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抱不平。

駱十佳冷冷看了那富二代一眼,一字一頓地說:「你請我喝了,我也應該禮尚往來。」

說著,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拿起喝香檳的高腳杯,重重砸在那富二代頭上。玻璃高腳杯當場破碎,那富二代立時鮮血直流。

現場徹底亂了,那富二代從椅子上跳起來抓駱十佳,旁邊的人也都圍上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沈巡都不知道為什麼要上去救她。他不是有英雄救美風度的人。可人生有很多事就是這麼鬼使神差,陰差陽錯。

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就是這個女孩,他後來竟會那樣愛她。

……

駱十佳後背貼著門,急促的呼吸終於漸漸平息。

不管多久沒有見到他,面對他,駱十佳始終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枚倒刺一樣楔入她的生命,她只知道,等她發現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時時的疼了。

當年的駱十佳成績優異,在老師眼中如同一個天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厭惡自己,她跟著最壞的女孩化妝、打架、泡夜店。

當她重重拿高腳杯砸破那個富二代的頭時,她想,這一下雖然解氣,卻會有無窮的後患。但當時那種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後悔。

富二代狠狠地拽著她的頭髮,把她從座位上拽起來。

一頓打肯定是逃不掉的,那個男人已經滿臉都是血了。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閉眼,只是這麼目無表情地看著他。正因為此,駱十佳才能清楚看見從人群深處走出來的沈巡,看著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有如一個從天而降的神祇,讓駱十佳心裡也忍不住激蕩。

「你喝醉了。」他不動聲色掰開了那個男人的手,淡笑著說:「老爺們的力氣,不是用來打女人的。」

不得不承認,沈巡說這句話的時候,駱十佳覺得他像一個衝破黑暗,斬斷荊棘的騎士。

……

那事後來自有人替她平了,駱十佳與平事的人達成了協定,所以在那之後駱十佳就不泡酒吧了。回歸校園,日子也沒有多新鮮。對於當時遇到的人,駱十佳也沒什麼記憶了。

再次見到沈巡,是因為周明月。周明月是她在學校里唯一的朋友。真正的乖乖女,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懂。

人總是很容易被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吸引,所以當周明月把沈巡介紹成男朋友的時候,駱十佳並沒有表現得太意外。

兩人好像從來沒見過一樣互相介紹著自己。

「沈巡。」臉上仍是笑意融融。

「駱十佳。」她依舊保持距離。

「駱十佳?」沈巡一字一頓重複著她的名字,唇齒接觸,那樣意味深長。

周明月什麼都不知道,一雙眼睛笑成一彎新月,她說:「佳佳學習成績好,每天都很早回家。等周末我們再一起出來玩吧。」

說著,她推了推駱十佳,使了使眼色。駱十佳立即心領神會,道了別轉身就走了。

過了車水馬龍的街,融入擁擠人潮,她突然轉過頭去,在放學熙來攘往的人群里,幾乎一眼就看到了沈巡。

那一刻,他也正在看著她。

四目相投的一刻,駱十佳愣了一下。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駱十佳看見他嘴唇動了動。纏綿而蠱惑。

許久以後,駱十佳才意識到,他當時是在念著她的名字。

——駱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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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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