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弟妹，你說爹會讓那大個子留下來嗎？」坐在灶前，楊氏看著灶孔里燃燒的火焰，一顆心也是火燎火燒的，等偷瞄到柳葉氏的身影進了堂屋，才壓低聲音不滿地問道。
正拿著菜刀快速切著蘿蔔絲的苗氏苦著一張臉，秀氣的眉毛皺得很緊，她如今還沒從女兒祠堂前罰跪的難堪中走出來，聽到楊氏的話，手裡的動作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對方的態度楊氏並不在意，一聲長嘆之後接著說道：「你說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老天爺配合，收了不少糧食，眼看著這一大家子人都能吃飽飯了，又出來這麼一個大個子，我看他的飯量肯定不小，糧食一共就那麼多，他吃的也就是從我們碗里勻過去的。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心疼家裡那些正長身體的大小夥子，飯都吃不飽，還怎麼長。」
苗氏切菜的速度不由得放慢，猶豫了一下，才小聲地說道：「這事我們做不了主的。」
楊氏一聽這話，心裡更窩火了，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眼珠子轉了好久還是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來，只得一邊燒火一邊生悶氣，又寄希望於公公不要同意。
左邊與正屋垂直而建的第二個房間，是柳荷花和柳梅花兩姐妹的房間，此時柳梅花坐在床邊，低著頭，拿著紅色的綉線一圈圈地纏著小拇指，再慢慢地解開，再纏上去，低垂的眼眸里閃過一絲譏諷，她這位大堂姐的手段也不過如此而已。
原本姐妹四個在一起繡花說笑什麼的，即使是在簡陋的農家屋子內，看著也是一片和諧，只是說著說著，話題在不知不覺中轉換到了家裡來的那個下人身上。
「那人真黑！」柳桃花毫不客氣地說道，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壯得跟頭牛似地，他以後真的是我們家的下人嗎？」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閃耀著激動的光芒。
「你很想他留下來？」柳玉蘭溫柔一笑，清新自然，對方毫不猶豫地點頭，側頭問著柳荷花，「荷花，你呢？」
柳荷花停下手中的針線，皺眉想了一下，說出很現實的問題，「他那麼壯，吃得應該不少吧。」
柳玉蘭點頭，「桃花，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那人應該會在我們家留下，但你要收起你的心思，他是下人，卻不是你能夠指使的。」
「憑什麼？」雖然這下人難看了些，可一想到村子里還沒有那戶人家有下人的，她要是帶出去，肯定威風得很。
低著頭無聊的柳梅花感覺到柳玉蘭的視線，也不接話，這樣的模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青青是家裡的寶貝，我們該讓著她的，」「誰叫她是青青，而我們都不是呢！」「這些都是屬於青青的，我們就不要想了。」諸如此類並不算高明的挑撥，對於年僅六七歲並且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小丫頭來說確實很有用的。
當然，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對方的語氣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形象。
「難道你們沒發覺，從進門開始，那大個子就亦步亦趨地跟著青青，」柳玉蘭說上繡花的動作並沒有停下，說話的語氣依舊溫柔平和，「爺爺會留下他的，因為他很可能是三叔專門買下來給青青的，桃花，我們應該讓著青青的，再說，我們也不需要下人。」
「大姐！」柳桃花的大眼睛里全是不服氣，她們不需要那柳青青就需要？
若是之前，柳梅花聽了這話，恐怕也會跟她一樣的想法，甚至會因此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可現在，她自然不會傻傻地配合，至於柳玉蘭的算計，她暫時也不打算做什麼，因為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掙錢，讓兩個哥哥都能讀書，前世兩個哥哥因為她成績好而中途退學，今生她又怎麼會允許同樣的事情發生，讓兩個哥哥當一輩子農民。
當然，她也知道現在沒分家，要另一個哥哥能去學堂，家裡其他到年紀的堂兄弟也得一起，剛才她就算了，需要八兩銀子，而這八兩銀子，就是她這一生奮鬥的第一個目標。
柳梅花坐在那裡沒動靜，柳玉蘭也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不著痕迹地轉開。
堂屋內，柳全貴從房間一出來，之前微微有些彎曲的背脊此時挺得筆直，即使是板著臉，但從他那雙大眼睛里能看出他不錯的心情。
見到柳葉氏，刻板的聲音都有一絲溫和：「這是常笑，以後就住在家裡，是青青的下人，吃飯的時候坐我們那一桌，」說到這裡，想到常笑跟熊一樣的身體還有本來就顯得擁擠的飯桌，「老大，下午的時候你去七大爺那裡一趟，讓他做一張大桌子。」
柳元宵點頭后，想了想建議道，「爹，要不就做圓桌吧？我曾經見過縣城裡為酒樓包間做的那種圓桌，據說坐上十幾二十個人都不覺得擠。」
柳全貴同意了他這個提議，轉頭再次對著柳葉氏，「你去把左邊空出的那個房間收拾一下，常笑晚上就要住進去的。」有一個高人師傅，又能聽懂青青的話，在柳全貴心裡這便是老天爺賜予青青的福氣，彌補她不能說話的遺憾，就算是青青的下人，他們也應該好好地對待。
聽了這話，柳葉氏其實心裡是有疑惑的，但她不會當著兒子和孫女的面問，該她知道的老頭子晚上肯定會告訴她的，至於收拾房間的事情，出了堂屋一聲吆喝就將這事丟給了老三和老四媳婦。
而在廚房裡的楊氏一聽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家老大眼瞅著就要說媳婦了，即使因為這些年日子困難，女方並不要求男方家一定要蓋新房子，但總得有一個房間作為新房，之前她將這想法說出來的時候，公公婆婆也沒反對，可現在呢？難道她家老大還比不上一個來歷不明的下人，那可是他們柳家的大孫子，偏心柳青青她也忍了，可一個下人又憑什麼？
她不是不想忍，只是越想就越覺得忍無可忍，實在是欺人太甚，在這麼下去，他們大房在柳家還有地位可言嗎？
「大嫂。」苗氏看著楊氏渾身都在發抖，豁然站起身來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樣子，忙丟下鍋鏟，拉住往外沖的楊氏，「你要幹什麼！」
「滾開！」楊氏一把就將苗氏推到在地，帶著滿臉的怒火衝進堂屋，指著柳全貴憤怒地說道：「我不同意，那是我兒子成親要用的房間，憑什麼給一個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