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相思(一)
歸途的馬車中,福雅看著安睡在另一側的紫千青,心中有著困惑和些許的瞭然。
從南亞府出發后,途徑安南府時,福雅將紫千青送回早已亂成一團的送親隊伍,而看見紫千青出現,一名中年男子立刻上前跪在紫千青身旁嚶嚶哭泣,聲聲控訴。
「殿下怎可如此任性……」
「殿下怎可如此不自愛……」
「殿下怎可如此魯莽……」
福雅站在紫千青身後,暗自點頭,這位說的還真是在理,這小皇子的確不怎麼愛惜自己就是了;再看看一臉無奈卻暗自按捺的紫千青,又覺得有些好笑,原來還是有人能制住他,這是不是叫一物降一物。
等那位終於控訴夠了,聲討完了,這才眼淚一抹,袖一甩,給福雅見了個禮;而福雅也知道了,這位就是自小帶大小皇子的乳父聶叔,也就是現代所謂的奶媽、保姆,古代常說的奶娘,陪嫁的嬤嬤……
而他看著紫千青的眼光中有著毫不掩飾的疼愛,偷偷瞄著福雅的眼中滿是打量。
福雅知道他的心思,也就不在意的任他打量了,可是,感覺到他轉移到她身側蘇夢寒的目光時,她微微側身,擋住了他有些疑惑又不屑的目光;那樣的目光,一如那位小皇子初見蘇夢寒時,一般無二,她已知道,這位小皇子的男女觀念來自何處了。
可是,在檢視過紫千青那輛又大又豪華,貌似很舒服的馬車后,福雅直接向紫千青建議不如繼續搭她的馬車一路進京。
他的馬車真是徒有其表,估計震蕩的厲害,窗口的設計也不是很合理,對他的喘病不好;也難怪他走到安南府就病倒。
而紫千青不顧自家乳父聶叔的反對,欣然點頭答應,他其實喜歡的是呆在她身邊的感覺,本來以為到了安南府,便要與她分乘馬車,不想她竟然主動邀請他繼續同乘馬車,即便會被乳父說不知羞恥,不合禮儀,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其實,只是從南亞府到安南府幾日的路程,一路之上,她的細心和體貼早已虜獲了他整顆心,他從來不知道,竟有女子可溫柔至此。
她從來不會多說什麼,也從來不曾解釋什麼,可是,一切會引起他喘病複發的東西,都會不著痕迹地消失在他的視線內,而一路之上,她也總是會注意地讓車窗不時的打開,而最讓他覺得奇特的是,她的馬車頂上有個小小的窗口,打開時,窗口上有著薄薄地窗紗,陽光照在車廂里的感覺,暖暖地,很舒服。
他難掩好奇的詢問時,她只解釋說,這樣叫做空氣流通,可以預防他的喘病發作;那時的他,心中又有了那種柔柔的溫暖的感覺。
而如意也發現,只要是跟福雅在一起,他家的公子就會收斂了一身的尖銳,溫馴了許多,也很久沒有再發過脾氣了,若非異常激動的事,也不會再頻頻犯病了。
就這樣,紫千青在安南府安排他的送親隊伍,而福雅則頻頻接見前來覲見的官員,對於送來的各種各樣的見面禮,除了男人都原封送回外,其他的都來者不拒的收下了。
反正她不收,也只是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逗留了三日,福雅一行人終於再次出發,向著京城行去。
走走停停地,走了十幾天後,老天突然下起了雨,連連綿綿地下了幾日也不見有要放晴的樣子。
而車廂內,因為無法時常通氣,對於常人來說也還舒適的空氣,對於身染喘病,呼吸敏感的紫千青來說卻已是渾濁不堪了。
他強自忍耐的結果,是臉色通紅的無法喘息地倒進了福雅的懷中,在她溫柔焦慮卻堅定的命令下,在漸漸平復的呼吸中失去了意識。
可能夜間受了涼,喘病發作后,紫千青開始發起了高燒,一行人恰恰好是走到了兩個市鎮的交界處,不管回頭或是前行都需要半天的路途,可是,紫千青目前的狀況卻已不適合繼續趕路了。
福雅下令紮營,將紫千青安置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之內,雖然有些涼意,卻不能再讓他們生起爐火,怕再次引發他的哮喘。
福雅只是讓侍從們給紫千青蓋上幾層錦被,看著他燒紅的漂亮臉頰,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在滋生萌芽。
一路同行,他的改變,她知道;他偷偷打量的目光,她知道;可是,她卻不知道,他在她心中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娶了瑞雪,是因為喜歡他,喜歡有他陪伴的感覺;納了靈洛,是因為瑞雪的主張,會接納他,是因為早就有了想要保護他的心。
可是,與紫千青的婚約,卻是政治的工具,是利用的籌碼,她雖然明白了、了解了、接受了,可是心裡多少有些抗拒。
再看看紫千青,他卻是個可憐又可敬之人;一身病痛,卻不願被人看低,總是張著利爪,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靠近他的人。
那樣羸弱不堪的身子,卻偏偏有著驕傲的尊嚴、不肯屈服的骨氣;相較而下,倒是她自己過於執著於一些不重要的原因,顯得小氣而執拗。
福雅不顧乳父聶叔的打量和不贊同的神情,默默接過如意端上的清茶,邊喝,邊看著巧風方才送進來的奏報,賑災之事雖然告一段落,可是總是有些細節,阮紅衣會寫信前來詢問。
「公子……」聽見如意的呼喚聲,福雅抬起頭,不一會兒就看見了被如意扶坐起來的一臉蒼白如紙,雙頰卻泛著不正常紅暈的紫千青。
她之所以會留在這裡,一是擔心他的病情,二是,她發現,他似乎很喜歡呆在她的身邊,那麼,她想,她可以理解為,他喜歡有她的陪伴。
果然,當紫千青抬頭看見她時,眼中有著掩飾卻不經意流露的喜悅。
「公子,好好躺著,你還不能起身。」聶叔急急上前,阻止企圖下地的紫千青。
福雅放下手中的信箋,走到床邊,吩咐如意,「如意,去端葯來,我已經要夢寒備好了。」
如意幫著聶叔讓紫千青靠坐在床頭,這才匆匆忙忙地出了帳篷。
「這是?」紫千青環顧著這小小的帳篷,她們出發至今,還不曾露宿過野外,看來這次是因為他了
「你不要多想,安心養病。」福雅淡淡道,索性盤坐在地,反正這所謂的床也不過只是個軟墊。
聶叔坐在紫千青身側的床邊,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贊同地看著福雅不雅的坐姿。
福雅相信,若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是王爺,他未來的主子,估計也少不了逸風教訓;而為了以後都免於他的所謂三綱五常的,她還是要在他面前端端做主子的架子。
福雅垂下眼,原來不論如何的改變,她骨子裡的商人本性,陰暗思維都是無法改變的,。
紫千青看著她垂下的眼,心下感動於她的體貼外,也知道,走得這麼慢,從來沒有露宿野外,都是因為他,因為她顧忌他的身體。
可是,他經常都看見她撫著腕間紅艷艷的相思豆發愣,她一定是在思念家中的夫君吧,卻因為他……心中突然湧起的百般滋味,讓他不知所措,他,是怎麼了?
他不想看她那隱隱的落寞,他不想看她眼中濃濃的憂思,可是,卻好希望這旅途不會結束,伴在她身邊的是他;可是,即便在這旅途之中,她的目光卻是時時落在那侍衛蘇夢寒的身上。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耳邊傳來她急切的問話聲,紫千青這才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竟已淚滿眶了。
紫千青努力地眨著眼,將滿眼的淚意眨回,待視線清明后,才硬硬的道,「我沒事。」
福雅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麼,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紫千青也有些忐忑,畢竟,方才自己的口氣似乎不是很好。
而坐在紫千青身畔的聶叔將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自己帶大的孩子,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明白他的一顆心早已落在了眼前這位他看不透的女子身上。
他最擔心的是這位皇子錯放了整顆心,若是常人,不過是一身傷痕纍纍;可若是他,真怕會直接香消玉殞。
「公子,葯來了。」如意的聲音響起,人也進到帳中。
福雅默默起身,將位置讓給如意,自己又退回書案邊,盤坐著,繼續看方才看到一半的書函。
紫千青裝作不在意地瞄了瞄安靜翻看書信的福雅,方才擔心她會因此不悅的心,終是放了下來,這才安安心心地喝著如意遞過的湯藥。
唇舌間熟悉的苦澀,還不及他心間的種種苦楚,在她的面前,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種種委屈與不甘,都慢慢沉澱成苦澀的無奈,落在心中,即痛又苦。
福雅神色不變地看著手中的書函,可是眼中除了黑黑白白的一片,一個字也沒有看進眼中,腦中來去的竟是紫千青散發著憂鬱的樣子,心中不由苦笑,難道她又動了心不成?
福雅抬手輕撫額頭,有些傷腦筋的搖了搖頭,是不是穿越的時候,磁場的效用,讓她變得如此多情;可是,她好像是靈魂穿越,那麼就是這位正主兒本身是個多情種咯……
她,又何曾是可以任人擺布的,自重生后,這具身軀所有的喜怒哀樂,其實都是源自於內在真實存在的這個靈魂,她的靈魂。
那麼,最後的結論是,多情的那個人是她。
福雅放下手中的書函,抬頭凝視著喝著湯藥的紫千青,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對於他們每一個人來說,自己都有著一份似憐惜、似心痛的愛意;愛了便是愛了,又何必苦苦逃避,只為了那一份所謂的唯一。
固守著所謂的情有獨鍾,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傷人傷己而已。
相通了的福雅,再次起身,來到床前,看了看放置在如意身邊的托盤上的幾碗湯藥,不由蹙眉,要喝這麼多的葯,哪裡還會有胃口吃飯,難怪會瘦成這個樣子。
福雅俯身端起一碗湯藥,示意驚訝地看著她的如意讓開,自己重又屈膝坐在床側,輕輕地替他吹涼碗里的葯。
不止如意驚訝,紫千青也又驚又喜又羞地看著眼前專心吹著湯藥的福雅,他渴望她的溫暖,卻又懼怕著她的溫柔,怕自己會就這麼毫無抵抗地在她的溫柔間沉淪。
「好了,喝吧。」福雅將葯碗放進了他的手中,偏過頭,開始向聶叔和如意詢問他的病情,巨細無遺,點滴不漏,問的聶叔和如意最後恨不得將大夫請進來就好。
紫千青起初聽著,感動於她的細心,可是到了最後,連他都覺得她的問題無法回答,畢竟,聶叔和如意又不是大夫,看著兩人為難的樣子,終是不忍心,推了福雅一把。
「好了,我沒事了,這些葯我也打小就喝慣了,沒有關係,你不要再問了。」
福雅被他這麼一推,回過頭看了看似嗔似喜看著她的紫千青,雖然他的語氣稱不上和善,但是,在她聽來,竟也有了些撒嬌的味道。
「好,不問了,你吃完葯,歇一會兒,我讓廚子給你弄些吃的。」福雅說著站起身。
「不用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看你瘦的……」福雅不容他拒絕,走出帳外。
紫千青雖然有些納悶於她突然間的改變,卻又心喜於她的改變,她的眼中,似乎有了他的存在……
之後的紫千青在福雅又哄又逼之下,吃下了些蔬菜水果,便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福雅想著,這事怕是要慢慢循序漸進,急不來,也就作罷了。
休整了一夜后,一行人再次啟程,繼續向著京城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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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路途中,兩人依舊同乘一輛馬車,不過,卻多了個聶叔,聶叔說怕紫千青再次受涼,堅持要陪伴在身側。
福雅沒說什麼,任他上了馬車。
一路之上,紫千青能感受到福雅默默的關心,心情因此開朗了許多,平日里總是綳著的漂亮小臉也看起來和緩了許多。
京城終於遙遙可見了,而快到城門時,車廂外傳來了巧風的聲音,「王爺,上官大人在城門外接駕。」
福雅一聽,等馬車停穩,便掀簾下車,還沒有站穩,城門前就嘩啦啦地跪了一片的人,齊聲響亮道,「恭迎王爺回朝。」
福雅揮手道,「都起來吧!」
接著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上官瑩玉,她在朝中也算是個異數了,雖然被稱作大人,也只是因為她輔佐皇姐的緣故。
皇姐即位至今,也不曾見封她個什麼官噹噹,而據皇姐說,是被她婉言拒絕了。
「福雅回京,不敢勞動各位大人相迎。」
「瑩玉奉皇上之命率百官相迎,皇上替楊老丞相送行,故要瑩玉代迎。」
「哦,老丞相不是才進京,這又是去哪裡?」
「北部雁城乾旱,老丞相前去賑災。」
「……」福雅不語,皇姐才一即位便天災不斷,是不是預示著皇姐將是一代明君啊!
福雅抬頭正要與上官瑩玉說話,卻對上了上官瑩玉身後之人的目光,心中一顫,這人……是誰?
而上官瑩玉八面玲瓏,立刻察覺到了福雅的目光,連忙側身稟告道,「王爺,這位便是護送老丞相回京的將軍,封玉涵。」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一半,莉莉突然接到通知,明天要上班了
所以今晚不能寫到太晚,要早早睡覺。
明天再來補吧!
親親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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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齊,莉莉我已經累趴下了……想念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淚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