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赤烽火(二)
「封將軍為何在此?莫不是小王府前的風景有何特別?」福雅輕笑道,心中卻已猜出他守候在此的目的。
封玉涵靜默不語,一雙鷹眼卻直直盯著階梯之上、身後襯著漫天紅霞的俊秀女子,他,不懂她。
初見時,城門前,那個從容步出馬車的女子,一身的優雅,一身的從容,雖有著傳聞中如男兒般的容顏,卻根本不是他所聞的那般柔弱。
再次相見,卻是在醉芙樓中。那個坐在席間,依舊從容的她,竟然對花滿樓的那位絕色樓主視而不見;而他,卻能感覺到她偶爾投向他的視線,那帶著趣味探索的目光,讓他心中不適亦不快。
步出包廂,卻見她拉著步履不穩的絕色樓主走向後院,看著那嬌媚的身影隨著她消失在院門后,他卻有些失望,這位傳聞中愛夫如命的王爺也不過如是。
這兩日出入王府,每每議事之時,她靠座在主座間,任憑其他將軍、參將比劃著地圖,爭吵不休,卻不發一言;而每次他被人挑釁時,她卻會出口挑撥,那麼明顯的意圖,只會讓其他看不起他的人更加的肆無忌憚。
而他,卻感覺不到她的惡意,還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興趣。
他不在意他人的挑釁,亦已接受她的惡劣興趣,卻有些憂慮。
出征在即,兩日的爭議也毫無成果,他不怕征戰,不怕辛勞,卻怕因此而令手下的士兵白白送死。
可他為何會在此,他都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他,在期望她什麼呢?
凝望著那痞笑著,姿態輕鬆的女子,他,竟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你要出征?」封玉涵還來不及開口,一聲清脆卻帶著喘息的質問響起,打斷了他的凝望。
二人同時望向來人,看到的,是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壓著胸口,喘息急促的漂亮少年,紫千青。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跑的這麼喘。什麼事這麼急?」福雅一見來人便斂了笑容,蹙著眉走了過去,扶住紫千青的手肘,語帶責備。
「你要出征?」紫千青反手握住福雅的手臂,喘息地再次質問。
「是。」福雅點頭,一手扶在紫千青的背後,憂心地看著他蒼白的臉。
明明滿身的病,卻老是不知道好好養病,總是做些別人做來沒事,對他卻會致命的事情。
「皇子……皇子……」如意連聲呼喚,小跑著追了上來,扶住了靠在門框上的紫千青。
「扶你家皇子回去歇著,別忘了喝葯。」福雅看了看紫千青蒼白異常的小臉,理了理他因奔跑而略顯鬆散的長發,柔聲道,「你回去歇會兒,別再這麼跑了,很危險。」
說完,福雅示意如意扶紫千青回去,門外還有一個要招呼的呢。
紫千青只是抬頭看了看福雅,眼神閃了閃,便乖巧地任如意扶他回去了。
福雅再次轉身,封玉涵已經站立在階梯之下,仰頭朗聲道,「屬下有事請教王爺。」
福雅對他淡然一笑,抬手示意他繼續,抖了抖衣袖,負手而立。
封玉涵避開福雅染著淡笑的眼,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揚聲道,「屬下想要請教王爺,此次出征,不知王爺如何應對?還是王爺心中早已有了應對之策?不是屬下長他人志氣,而是赤炎國人驍勇善戰之名早已聞名天下,屬下不想看著情同姐妹的戰友白白犧牲。」
封玉涵之所以冒此大不韙,對著這位靈王爺說了這番名為請教,實為質問的一番話,除了憂心之外,也只是隱約覺得,這位靈王爺絕不會怪罪與他。
而他所憑,也不過是他長年在戰場上訓練出的一種本能。
「我看不懂地圖。」階梯之上傳來的回答讓封玉涵怔忪了一會兒,之後,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坦坦然然的福雅。
她清澈的眼中一片清明,不似胡言,若是果真如此,那麼這兩天她們到底在爭論什麼?
而這王爺無辜的樣子竟然讓封玉涵連責備的之心都沒有,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他又怎麼能奢求呢?
福雅心下好笑的看著呆住的封玉涵,她的確看不懂那些沒有經緯度,沒有東南西北,沒有標識的地圖。她們所謂的地圖,只是一張羊皮上畫著的幾條大路,一些分支小路。
更何況,那些所謂將軍的建議,她雖不知地形卻也覺得頗有紙上談兵之嫌,倒是這總是頗為低調的封玉涵,每逢此時,會據理力爭,他,是個愛護手下的將領。
福雅暗嘆一聲,不是不想和他討論應對之策,只是小小那邊還未曾將資料送來,畢竟她的要求也不簡單。
而這兩天來,她也不是沒有收穫,一直以來,她都是在朝堂之上幫助皇姐應對二皇姐和姬家之人,不曾涉及武將,這兩日冷眼旁觀之下,倒也將這些武將在心中做了評價和估量。
畢竟,論打仗她是外行,可若是論識人,她福雅還不曾錯看一人。
「不知將軍還有何疑問?」福雅忍笑問道,這將軍耿直起來異常的有趣。
封玉涵收斂心神,這位靈王爺無辜的樣子在他看來分外的刺眼,硬硬地躬身行禮,聲音嘶啞地說道,「多謝王爺賜教,屬下告辭。」便轉身離開了。
直到封玉涵的身影消失在街的盡頭,福雅方才朗聲清笑出聲,笑聲中的愉悅不容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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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無人的庭院中,福雅獨立在池畔,她屏退了眾人,為的,只是等待那抹黑色的身影。
果然,不一會兒,那種明顯的存在感來自她身後。
福雅唇角微翹,輕聲道,「墨。」
「屬下在。」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福雅的笑意加深了。
「出征后,你便扮作侍衛跟在我身側吧。」福雅將手中的石子扔進池中,石子落入水中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分外的清晰。
「屬下……」
「不許說不。」
墨開口的同時,福雅猛然轉身,對上了他唯一可見的黑眸,堅定地說道。
初出京城尚好,可半月後,就泰半要露宿野外,難道她要任由他躲在樹叢山野之間?而一路之上,他怕是連休息的時間也不會有。
「屬下是暗衛。」墨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那黑白分明的妙目出了神,忙低頭彎腰,卻沒有跪下,只因,她不喜歡。
「我不管你是暗衛還是明衛,我要你扮作侍衛跟隨,這是命令。」福雅直直盯著眼前包的嚴實的人,明白只有命令才是他能接受的,「暗衛不是要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嗎?」
這可是他總是掛在嘴邊用來堵她的話,那麼今天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陣沉默之後,墨單膝跪地,聲音僵硬地回道,「屬下遵命。」便如同往日一般,消失了。
福雅卻立在當場,不知當哭當笑,這人,明明知道她不喜他總是下跪,卻在領命的同時下跪行禮。
這算什麼?無聲的抗議?怎麼個個都對她來這招。
好在,無論如何,她也算是搞定了這個又倔又傻的墨了。
福雅搖頭苦笑著走出花園,在拱門邊看見了杵在門邊的蘇夢寒,不由停下腳步,盯著他半垂的秀氣小臉片刻,道,「你留在府中吧……」
福雅話聲方落,眼前的人影一矮,蘇夢寒單膝跪在了花園的石板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福雅忙道,伸手欲扶卻又頓住,淺嘆一聲,「這府中也需有人保護不是。」
福雅說完,看著跪在面前的執拗身影,頭疼至極,金碧皇朝的男人大多柔弱溫順,怎麼這倔強的都讓她給碰上了,還一個比一個難纏。
「好了好了,起來吧,一同上路,一同上路,行了吧!」福雅無奈嘆道,見蘇夢寒聞言站起,搖搖頭,負手離去,卻不見身後人秀氣唇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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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京城內,皇城前。
旗幟迎風飄揚在湛藍的天空中,白雲之下整齊劃一的軍容,士氣高昂。
福雅雙手平舉,自皇帝姐姐的手中接過了兵符。
姐妹倆深深對望了片刻,雖無聲卻又仿若千言萬語。
「妹妹,保重!」
「姐姐等我凱旋而歸。」
無聲的交流后,福雅揚起披風,走下高台,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策馬而去。
福雅沒有看見兩側歡呼相送的百姓,眼前似乎還是今晨臨別時的情景。
因點兵的時辰是天際未亮之時,她昨夜便已不許瑞雪和靈洛起身送別,只是再次拉著兩人睡在她的大床之上,握著兩人的手,看著他們的睡顏整整一夜,想要將他們在心中刻的更深。
臨走時,她再次站立在床邊,不是沒有看見他們顫動的睫毛,不是沒有看見他們眼角邊的潮濕,只是她,不敢。
不敢俯身細看,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擁他們入懷,怕自己會狠不下心割捨。
唯一能做的,只有轉身離開。
「雅」
身後細如蚊蠅的呢喃呼喚,讓她步履微頓,眼前一片模糊,僅是片刻的停留,她再次急步離開。
她,不敢,也不能回頭;不是怕看到他們的淚水,而是害怕看見他們悲傷卻堅強的微笑。
福雅徑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身後不時凝視她背影的封玉涵,沒有發現一旁小巷中熟悉的馬車。
車中兩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手拉著手,雙眼流連在那馬上的修長身影上,無法離開,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城門外,終是,淚落兩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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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的路線自然不是欽差視察的路線,到了夜裡也是駐紮在城外。
福雅謝絕了城中太守留宿驛站的相請,與大軍一同夜宿在城外。
福雅一邊褪去了身上的衣袍,一邊想著墨,不由微笑。今晨出門,便看見與巧風青煙,還有蘇夢寒一同立在大門外的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她認得,那是墨,卻不認得那張平板又平凡到一無是處的臉。
她只是走到他身前,對著那雙熟悉的眼片刻,漾開了笑意,緩緩道,「初次見面,還請你多多關照。」
說罷,揚聲笑著,上馬而去。
福雅笑了笑,爬上床,剛剛拉過棉被,就聽得帳外喧嘩聲起,清朗的聲音自帳外傳來,「封玉涵求見王爺。」
福雅不知他因何深夜求見,卻也懶得下床更衣了,索性盤腿坐在床上,抱著棉被,揚聲道,「進來吧!」
不一會兒,就見封玉涵走進帳中,手中拉著一個小兵。
封玉涵看見福雅隨意慵懶的姿態,微一怔愣,眼中隱有尷尬與不滿,這王爺怎可如此穿戴接見屬下。
他未發一語,只是放開那小兵,單膝下跪行禮,「屬下參見王爺。」
「起,起,」福雅道,可眼睛卻在封玉涵身後腦袋低垂的小兵身上打量,「她是誰?」
封玉涵起身深深看了福雅一眼,一把拉過身後的小兵,推到了福雅身前,「此人難道王爺不認識嗎?」
那口氣中明顯的不滿讓福雅瞥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的氣憤,轉眼時卻對上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漂亮臉龐。
「皇子?」福雅驚道,眼前這人不正是那南紫國的皇子紫千青,「你不在府中,怎會在此?」
「我不回去。」紫千青見無法再瞞,只能仰起頭,倔強的喊道。
「我是去打仗……」福雅無奈的撫額嘆道。
「我會排兵布陣。」紫千青急急打斷福雅的話。
他不要留在府中,她的心中只有府中的兩位夫君,他也想親近她,他也想她能記住自己,像記住瑞雪哥哥和靈洛弟弟那樣。
他怕,怕她這一走,只會離的她更遠,再也無法接近。
所以,他追來了,偷偷的躲在軍中;只是想要偷偷的跟著她。
熟料,一天的行軍讓他體力不支,他從來沒有如此恨自己的身子如此的單薄,也不曾想,他一跤摔倒在封玉涵的面前。
封玉涵那日在靈王府門前見過紫千青,自然一眼認出了他,心中不由一怒,這王爺,行軍打仗居然不忘風花雪月,將男人帶到了軍隊之中。
一氣之下,拉著紫千青便直闖大帳,卻在此刻方才醒悟,若是這王爺帶來的,又怎會任他跟在兵士中行軍。
福雅卻只是在聽了紫千青的話后看著他,不發一語。
「我,我真的會……」紫千青一急,說話間有些喘息,卻只是急著辯解,生怕她不信他,執意要將他送回京城,送回那沒有了她的大宅子。
福雅見他如此,探身伸手將他拉了過來,觸手處一片冰涼,不由蹙眉,手中微一用力,將紫千青拉坐在床邊。
福雅再探了探他的衣物,和一般的士兵無二,可是依他的體質卻單薄了許多,更何況夜深露重。
福雅抖開錦被裹住紫千青,拉過他冰冷的手捂住,而紫千青自被錦被裹住后便止不住地喘息,一雙漂亮的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福雅,透著倔強的眼底深處有著難掩的擔憂。
福雅伸手拉下他頭上的士兵帽,順了順他滑落的青絲,抬眼對上始終直立在帳中的封玉涵,淺笑道,「不知封將軍要如何處置他呢?」
封玉涵眼一瞪,她居然問他?他看了看紫千青,那是她的男人,不是他的兵士,他能如何處置?哪裡有人攜眷出征的?他……會擺陣?他看了看那個氣息急促的小皇子,心中存疑。
「屬下將人送至元帥帳中,便是聽憑王爺發落。」封玉涵躬身回道。
「哦,那是任我處置,你不會幹涉咯?」福雅淺笑地看著封玉涵,她還真是很喜歡難為他呢。
封玉涵低頭沉默半晌,福雅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不著急,只是緩緩搓著紫千青冰涼的手,眼神淡淡地落在封玉涵的身上。
片刻而已,封玉涵不曾抬頭,只是躬身行禮,道,「屬下告退。」
說罷,不待福雅開口便轉身離開了,他不想再呆在帳中,不想知道她會怎麼發落,不想再聽到她的調侃。
她溫柔揉搓的動作讓他覺得礙眼,她待那位皇子的那種親昵讓他只想遠遠的逃開,他不懂,他,這是怎麼了?
直到站在帳外,感覺到深夜中清冷的氣息,封玉涵這才轉身,盯著身後落下的門帳良久,這才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終於沒啥事情了,本來很困,可是打了個小盹后,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的,倒也極為順利的寫了這麼多,就先發上來給等文的親親們。
回國轉眼就快3個星期了,呆在家裡的日子過的好快,讓我恨不得將時間停下來。
前兩天,跟著老公去爬嶽麓山,看到了古麓山寺里的3尊佛,一個掌管過去,一個掌管現在,還有一個掌管未來,莉莉我好好拜了拜掌管過去的佛,心中默念,「百年之後讓我穿越吧!我要做個富貴之人。。」莉莉我貌似中了穿越的毒了,哈哈!!只是要是真有轉生,莉莉願意帶著記憶重生,起碼,我知道要珍惜生命和光陰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扯到那裡去了,就說這麼多了,謝謝各位親親的支持!
莉莉我突然想念可以瘋狂更文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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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終於來補章了,親親們別砸我。
過年回家的日子過的及其忙碌,最後也走的匆匆忙忙。
臨上飛機的前一天,得了重感冒,回來后更是嚴重,睡了三天後,終於爬起來更文了。
好在感冒的癥狀輕了很多了,頭沒有那麼疼了。。。終於感覺有活著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