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念才從這種壓抑的氣氛中清醒過來。
那一天晚上,她什麼地方都沒有去,只是坐在家裡的客廳。
書房的燈一夜未關,宋懷承整夜都待在書房裡。
當清晨的曙光再次照亮屋子時,顧念終於動了。她去卧室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證件,大概自己要帶走的也沒有什麼了。
當她失去了他,這一切於她都變得沒有了意義了。一夜未睡,臉色極差,雙腳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從卧室出來時,宋懷承也從書房走出來。兩人不可避免的狹路相逢。
「鑰匙我擱在桌上了。」她的語氣幽幽,「我這幾天沒有時間,我的東西過幾天再來拿。」她皺了皺眉。
宋懷承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平靜,一時間怔默著。
顧念想了想,估計他也不想再看自己那些東西,眼不見心不煩。「你要是等不及處理的話都扔了。」她頓了下,猶疑的說道,「畫室的東西再等等,我明天過來搬。」
「好。」宋懷承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乾澀。
顧念沒有再說什麼。
顧周道已經被d市警方逮捕,涉嫌詐騙罪。顧念匆匆趕到警察局見到她爸時,顧周道手上帶著手銬。顧念喉嚨一酸,「爸——」
顧周道握著她的手,「念念——」
「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救出來的。」顧念堅持著。父女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她不能見他爸下半生在這裡面呆著。
「傻孩子。」顧周道瞄了瞄四周,「你梳妝台上的相冊後面有張卡,回去你就拿著,不要告訴你阿姨。」
顧周道這時候也知道是宋懷承肯定在背後做了手腳,「你和懷承怎麼樣了?」
顧念垂下了臉,她實在編不出美好的謊言來。
顧周道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姑娘還年輕,以後肯定會遇到更好的。別傷心,等著爸出來,我們一家團聚。」
「嗯。」顧念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難受。
顧念把家裡的房產全買了,阿姨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跟你爸這麼多年了,你讓我後半輩子怎麼過啊?」
顧念母親生下她沒幾個月就去世了,當時顧周道在外漂泊,根本就不會知道消息。後來周道給女兒取名「顧念」,也是為了懷念前妻。
顧念十歲時,顧周道得了一筆錢,自此顧家一夜暴富。顧周道在顧念十五歲時,娶了第二任妻子。這事是顧念提出來的,她想有個家。顧周道對她言聽計從,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秦坊。
秦坊對顧念也是不錯的,她自己沒有孩子,對顧念也是擺在心尖上疼愛。
顧念皺了皺眉,「阿姨——」她拿出一張卡。「這張卡里還有點錢,你拿去吧。」
秦坊沒有推辭接下,「念念,聽你爸的話,你爸欠的你不要管了,走吧!」一起生活十來年,不關心她是不可能的。
顧念嘆了一口氣,「我一走了之,那些人怎麼辦?」他爸爸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不能再錯了。
「哎,你就太傻了。」秦坊沒有多說。今時不同往日,你現在已是下堂婦,你拿什麼去還?
宋懷承今天在家,沒有去公司。徐行過來把那兩張離婚證交給他,「恭喜你!重獲新生。」
宋懷承面無表情,「顧家那邊怎麼樣了?」
「你是想問顧念還是顧周道呢?」徐行挑眉。
宋懷承冷眼掃了他一記。
「顧念變賣家產還了大半的債。她也挺不容易的,聽說找人很多借錢。」徐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個。說完就後悔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讓顧周道心狠手辣呢。報應不爽。
「懷承,後天b市那邊的活動,你去吧?我有點事。」徐行明顯是推辭,他只是想好友能夠放鬆一下。
宋懷承沒有答覆,這時候門上傳來敲門聲。
徐行去開的門,乍然見到顧念,他臉上的驚訝都來不及收起。
顧念稍稍點點頭,「我來拿東西。」她看了一眼宋懷承,徑直往畫室走去。
畫室還是和之前一樣,她呼了一口氣。拿出一個大紙箱,把自己的畫慢慢放進去。當她拿到那本畫冊時,指尖一陣鈍痛。
那本名為「myhusband」,裡面全是他,各種時候的他。
顧念隨便打開一頁,宋懷承坐在露台看著文件,表情認真,每一個細節都那麼的吸引人。她特別喜歡看工作時候的他,所以用畫紀錄下來。她想著將來留給他們的孩子看,可以驕傲的告訴他們,你爸年輕的時候可認真了,你們要好好向爸爸學習!
如今他再也不是她的丈夫了。
丈夫,一丈以內,才能稱為夫。
而現在她和他的距離有多遠?
合上畫本,她眨了眨眼,此生她再也不會畫他了。
抱著沉重的紙箱走到客廳,和那兩人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我東西收好了,其他的你都扔了吧。」
說完,她便抬腳。
「顧念——」宋懷承終於出聲。
「嗯?」顧念一頓,聲音黯啞。
宋懷承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離婚證。」
顧念短暫的迷失了自己,她沒有手去接,「擱紙箱里吧。」
宋懷承打開紙箱蓋,看到最上面的那本畫冊,她眸光一頓。
顧念見他把離婚證放進去了,便轉身朝大門走去。
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他的眼前。
徐行蹙了蹙眉,「人都走遠了。」
宋懷承回到沙發,「b市的活動我去。」
徐行笑笑,「你剛剛在看什麼?顧念拿走了什麼東西?」
「她自己的東西。」宋懷承漫不經心的說道。
徐行走後,他又進了畫室。畫室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看不出少了什麼。畫架上還擺著一副未完成的作品。
宋懷承抬手撫上去,顏料早已乾涸。一旁擺著很多本關於美術方面的書。他好像是隨手拿了一本,打開一張畫紙躍進眼帘。
是他。
宋懷承擰了擰眉,這張畫顧念不知道當初被他拿了下來。
手機響起來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是徐行的來電。
「懷承,顧念在你家后樓放火!你小心!我在一旁看著。」
宋懷承走到客廳,從窗口望去。顧念蹲在地上,大紙箱擱在腳邊。她的面前一團火焰,白紙隨著風飄起來。
宋懷承大步下樓。
顧念一張一張撕著畫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
宋懷承跑過來,一把扯起她,「你在做什麼?」
他的力氣太大,正好握住了顧念先前的傷口,顧念吃痛的眉頭皺起來,「你鬆手。」
宋懷承發現她的異樣,「手怎麼了?」
顧念沒理他,反正該燒的都燒了,她暗下力氣抽回手。現在還要給他關心,他是腦抽了嗎?地上留下一團黑灰。她晃了晃手彎腰重新抱起紙箱。
這時候清潔阿姨出現了,「哎呦,你們做什麼啊?燒的髒兮兮的。宋太太,你要是不要了,喊我給我你扔掉。」
「阿姨,你說錯了——」顧念挑了挑眉。
「什麼?」阿姨一時不解。
「我們已經離婚了,所以我不再是宋太太了。對不起啦,這地麻煩你打掃一下。」顧念朝著她吐了吐舌頭,表情看上去一點都不像離了婚的人。
「以後請你吃我做的餅乾。」說完她意識到什麼,「如果有機會的話。那——再見了。」
顧念是個很友愛的人,平時她休息時喜歡在小區散步,兩年下來她和小區幾個清潔阿姨也熟了。
平時下樓遇見也會嘮嗑幾句。
阿姨定在那兒,「多好的女孩子啊,怎麼就離婚了?」她念叨著,餘光看向宋懷承,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宋懷承立在路邊,注視著顧念的背影。
箱子太沉,她走了一段路又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顧念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冷風撲面而來,兩行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著,當眼淚滑進嘴裡,那陣苦澀瞬間傳遍她的五臟六腑。
十指相扣,摩挲到之間的指環,她恍然大悟,婚戒竟忘了。
回頭,他站在那兒,顧念卻沒有勇氣往回走去。
後來,顧念一直忙著還債的事。三個月後,顧周道的案子進入審判階段,最終被判入獄八年。
徐行和周好好坐在旁聽席上。
「真是便宜他了。」徐行冷漠的說道,「宋叔的一條命,用他八年牢獄來抵償,真是不值。」
周好好環顧四周。
「在看什麼?」
「顧念沒有來。」
「她應該知道結果,不忍來了。」
周好好木著臉看了一眼顧周道,「我們再走吧。」
顧念站在窗口,空中飄滿了柳絮。時間過得真快,眨眼春來就到了。她將手伸向窗外,掌心感受著微風的力量,可是握緊了卻什麼都抓不住。
方栩栩進來時看到她,語氣緊張,「你怎麼爬起來了,快躺下。」
「沒事。」顧念平靜地說道。
方栩栩把餐盒放下,走到她的身邊把她拉回床上,「給你煮了你愛吃的玉米粥。」
顧念目光冷寂的沒有一絲情緒,方栩栩喂她她便機械地吃了。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一起去雲南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嗎?」方栩栩聲音艱澀。
顧念動了動眉眼,眸光飄向窗外,「嗯,我也打算離開這裡了。」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只是她的心早已死去,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復原了。她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小腹,眼裡滿是憂傷。
離開,是她現在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