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陽問策
正衙後堂,張秀躬著身子,低頭直視賈詡的鞋面。滿臉寫滿了誠懇和期望,等待著賈詡的回答。
因為他已經知道,賈詡肚子里早有主意了。
本來按照正常程序,這個時候張秀已經安排了賈詡的住所。賈詡也應該奔波了兩日,應該疲憊地休息了。但賈詡卻搶在張綉前面,直接拿出劉表的榜文,警示張綉。這隻能說明,目前局勢已經迫在眉睫,容不得半點耽誤。
「卻不知,文錦打算怎樣?」卻見賈詡慢踱著步子,溫和的笑容中充滿一種類似好奇的態度:「是打算繼續雄踞南陽對抗劉景升,還是直接謀個高就?又或者另謀生路?」
雄踞南陽,還是算了吧。十年前的南陽郡確實是一個名郡、大郡。那時的到底南陽郡有多牛呢?原益州牧劉焉就曾做過南陽太守,那時的南陽可是天下數得著的富強之郡。位於天下中心的位置,西北接雍州,西南可至益州上庸郡,南鄰荊州襄陽郡,北鄰京畿司州,東接豫州汝南。道路四通八達,商旅過往頻繁,商業極盛,手工業農業都十分發達。
《後漢書》曾記載:「南陽三十七城,五十萬戶人家,總計超過二百四十萬的人口。」而當時東漢不過兩千萬人口!東漢第一大郡的名號,當之無愧!
但是,這只是十年前的南陽。現在的南陽卻是繁榮一去不復返。原因在於,南陽郡前任一名極其有名的太守——原后將軍袁術袁公路!
袁術什麼貨色?雁過可不止拔毛而已。非得把肉吃了,骨頭碾碎泡成湯用來漱口的貨。他每主事一方,無不竭澤而漁!強行徵兵,抓壯丁;徵發各種繁雜的徭役;各種苛捐雜稅;奢侈淫驕,無所不為。要是給他封一個三國第一花樣作死能折騰諸侯,每人能跟這貨爭得過。
昔日東漢第一大郡,硬生生被袁術幾年時間折騰成了一個二三流的存在。
這麼說吧,呂布和陳宮在兗州作亂的時候,曹操一時無法收復兗州。當時又鬧旱災蝗災,雙方缺糧。曹操的謀士便勸曹操南下來就糧和擴充地盤。而當時袁術剛離開南陽去打淮南,南陽處於真空狀態。而曹操寧願打下有黃巾餘黨盤踞的汝南和潁川,都不願意去攻打就在汝南旁邊,唾手便可得的南陽。
雖然汝南也被袁術蹂躪過,但那只是袁術為了攻打淮南經過的一站。袁術軍佔據時間很短,很快被黃金餘黨反撲重新佔據。
汝南按歷史文獻記錄,富庶程度僅次於南陽。而且是四世三公袁氏家族的故鄉,袁氏門人遍布汝南潁川,汝南潁川的鄉里人也無不以袁家為榮!歷史上袁曹官渡之戰,把控汝南的劉辟龔都就起兵反曹,響應袁紹。
汝南潁川人都對袁家有很深的敬仰之情,曾經就連荀彧荀攸還有郭嘉這些出身潁川汝南的頂尖智謀人士投靠主公的第一站也是先去袁紹那兒,感覺不合意才投靠曹操的。
但是對袁家的敬仰有時候也分人而論,汝南潁川士子看好袁紹,卻對喜歡橫徵暴斂的袁術卻是極為嫌惡。
汝南的普通世家大族和民眾甚至願意接受黃巾餘黨的佔領也不願意接受袁術的當政。
這足以顯現袁術把人活成什麼樣子了。連自己鄉里人都忍不了袁術,就更不用說其他被袁術佔領的外地人什麼態度了。
這也可以解釋最後袁術為什麼在中原待不下去,選擇去河北投奔袁紹的原因了。
說了這麼多,足以證明袁術有多能折騰作死!現在的南陽有多貧弱!想要依靠南陽一郡供養張秀手下四萬多雍涼軍,無異於痴人說夢。幸虧劉表為了把宛城打造成抗曹第一線,最近一段時間囤積了不少糧食,張綉軍這才有一口吃的。
從現在的實際狀況來看,繼續和劉表敵對,張秀的勝算實在太小。不說荊州有至少二十萬地軍隊,異常富足的錢糧;劉表還有那一大票文臣武將,還有世家大族和普通民眾的支持。勝算十分渺茫!
那麼,投靠劉表?張秀腦袋轉了一個彎,就立馬否定了這條路。這條路不就跟原本歷史的張綉選擇的一樣嗎?
劉表的大刀和張繡的利刃一旦統一對外,立馬會引起曹操的注意。然後等曹操來了,能打過嗎?
那只有最後一條路了,棄南陽,另謀生路。
想起自己前世因為各種束縛,沒有或者說抓不到機遇。總是在做自己並不感興趣的事情,憋屈的活了二十幾年,還是一事無成的廢柴大學生一枚。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要是做的還不如原本的張綉,自己也沒臉說老天沒給自己做主的機會。
暗自握緊自己異常有力的雙手,命運現在在自己手上,機遇也是需要自己尋找並把握的。從現在起,張秀對自己說,自己就是那個建忠將軍、宣威侯、北地槍王張綉。再也不是那個平平庸庸,碌碌無為甚至自暴自棄的廢柴!
從現在起,我,就叫張綉。希望未來不遠,每個人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我張繡的存在!
……
「對抗劉景升,無異以蟒吞象。」深吸一口氣,張綉吐氣振聲道:「文錦雖不才,但也不是任人擺布之徒。先生還是教我如何另謀生路吧!」
賈詡此時卻是睜開了一直半眯著的眼睛,臉上笑容頓消,像是沒見過張綉一般重新打量著。
他自以為很了解這位同鄉兼好友,就算不選繼續攻打荊州的下策,頂破天了也只會選直接投誠劉表的中策。卻萬萬沒想到,張綉直接開口詢問他另投他處的上策。
原以為張文錦只是中人之姿,就算這次在遏止逃兵穩定軍心方面顯示出了能力,那也只能算普通諸侯水平。只是沒料到張綉居然有如此志向,而且膽識才幹目前來看都還可以。能很快看出來與劉表交戰不佔天時地利人和任何一項,並且用蟒蛇吞象恰如其分的表示了張綉軍與劉表勢力的對比,自知之明確實是高人一等。
的確,劉表像一頭強壯但卻無什麼恐怖的攻擊力的象。儘管張綉這條蟒蛇有自己這顆毒牙,而且就算能張開血盆大口吞下這頭象。但是吞下來以後呢?雍涼軍絕對損失殆盡,張綉拿什麼威望地位收攏荊州民心?拿什麼鎮壓本土排外的世家大族?拿什麼抵抗曹軍進攻?只是徒為他人做嫁衣而已。
劉表這頭象,是一頭正在生長的大象,絕對能撐爆張綉這一條窮途末路的蟒蛇。他張綉要是真敢選這條路,他賈詡也立馬會放棄張綉。
只是這卻讓賈詡犯難了,他原本的算計中,張綉會選擇向劉表投誠的最穩妥的這一條路。這樣的話,劉表這種守土之犬也不會伸手打笑臉人,相反還會給張綉兩顆甜棗嚼嚼。最終讓張綉成為他劉景升的藩屬勢力。
這樣的話雖然不甚光彩,但至少有暫時的生計。而且可以隨時尋找個由頭,擺脫附屬地位,另投他人。有數萬雍涼精銳作敲門磚,前途也是有的。所以賈詡來南陽之前就斷定了張綉會選這條中策。
於是,我們的賈詡先生,根本沒太細想關於怎樣另謀生路的內容。不過這並不打緊,只見我們的賈詡賈文和先生再次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問道:「文錦此話當真?這生路,可不好謀啊!」
「當真,24k純度的真,」張綉十分肯定道:「縱使前方豺狼擋道,文錦自當殺出一條生路。」
「哦,既然如此,煩請文錦把目前軍中最詳盡的山川圖拿來。再將胡雷張三員將軍一同召來,我自當為文錦以及我雍涼兒郎謀劃一條生路。」
張綉答應一聲,親自下去找地圖召集親信部將去了。後堂獨留賈詡一人。卻只見賈詡面露困惑和難堪。
這24k是何物?算了,沒工夫研究了。還是省點時間在張綉回來之前打個腹稿吧。
……
「上庸如何?」府衙後堂,張綉軍大將張先指著地圖上南陽郡西南的上庸郡率先發問道。
坐著的賈詡只是置之一笑,便搖了搖頭。張綉看了一眼賈詡,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心裡知道賈詡這是藉此幫助樹立自己的威信,當然還有一測自己深淺的意思。
「此去上庸,路途遙遠不說,沿路崇山峻岭,極難行軍。我軍地理不熟,一單被伏擊,必定損失慘重。就算平安到達上庸,有劉表在荊州,以後也只能向漢中發展,難回中原。漢中張魯,也非易與之輩。縱然吞併漢中,南鄰劉璋雖然暗弱,但北有強鄰馬騰韓遂。韓遂早已和吾等結怨,必然不會讓我們安定下來,」張綉正襟危坐,神色自若道:「況且西部邊陲之地,遠離中原。縱得一時安穩,卻太過與世無爭,不能緊跟天下大勢。久之必亡!此等偏安一隅之地,望諸位不要再提。」
「將軍目光深遠,非末將所能及。」說完這話,張先滿臉嘆服與愧色。退回席坐不再言語。
「那就乾脆殺回關中!我們現在還有不下四萬帶甲之士。段煨用兵之能,決計阻攔不住將軍。加上文和先生相助,拿下長安平定雍州並非難事。到時重整關中,西可拿下韓遂馬騰佔據的涼州,東可出潼關函谷關,拿下洛陽。到時東西兩都在手,將軍必定能威震天下!」另一大將雷敘站起,指著地圖上遼闊的雍涼三輔地區說道,一副豪氣之狀。差一點連張綉都感染了。
只可惜,是差一點。賈詡依舊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張綉看了小半響,臉露惋惜之色:「雷敘將軍的設想很好。但請問雷將軍,我們當初火燒洛陽時,沿路的村莊人丁田地如何?最近離開關中的時候,沿路的村莊人丁田地又如何?」
「呃,十不存一。」雷敘的臉上露出了困惑之色,一時之間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和自己的提議有什麼關係。
「洛陽以及整個司州,現在可以說是一片焦土!而現在雍州也好不到那裡去。要是沒有李傕郭汜兩個老狗互咬造成的大亂,或許我會採納你的意見。但是如今關中凋敝殘破,洛陽焦土一片,群盜四據。非王土也!此等難以養身之地,佔了又能如何?」
雷敘臉色也是一黑,和張先一般嘆服著乾笑著坐了下來。後堂便只有賈詡和胡車兒沒發言了。胡車兒倒不在意去哪兒,只關心張綉去哪。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就算張綉此刻有點後悔裝睿智裝成熟裝過頭了。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了一眼偌大山川圖最後留下的那個自己內心其實並不願意去的地方。
猶豫了片刻,張綉還是咬了下牙。到那兒打得過就打吧,打不過活著也沒多大意思。要是連他也揍不過,那也真的沒臉當一方諸侯了。
當下,張綉立起身子,拔劍指向長江下游上方,徐州下方那塊不大不小的地盤道:「我們,打這兒!」
「然也!」搖了半天頭的賈詡終於眯眼笑呵呵贊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