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陰差陽錯
蕭悅姌氣沖沖地回了府,蕭家是清貴的書香門第,世代都為帝師,雖然權勢不顯,卻地位尊崇。五年前的七王之亂,蕭家險些參與其中,舉族覆滅。好在關鍵時刻,蕭家保住了太子的遺腹子,並且交給了攝政王擁簇登基,蕭家的地位才日益穩固起來。
蕭老爺子已經致仕,如今蕭家的家主,正是蕭悅姌的父親。其母夏氏,人稱蕭夫人。看著女兒臉上的鬱郁之氣,蕭夫人立刻就知道這丫頭在攝政王面前吃了掛落了。
「娘!玉哥哥不同意我跟著去!他總是冷冰冰的,女兒討厭死他了!」
在自己母親面前,蕭悅姌委屈地撒起嬌來,蕭夫人忍俊不禁,摸著女兒柔軟的長發:「傻丫頭,要是真的討厭,你又何必天天跑去貼攝政王的冷麵?攝政王是人中之龍,幼時又經歷過那般磨難,自然養成了冷冰冰的性子。這樣的男人,要打動他的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那我要怎麼辦才好?娘,你那麼厲害,快教教我吧!」蕭悅姌咬了咬唇,臉頰飛紅。那樣俊美偉岸的男子,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尊貴霸氣,少女懷春,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才會為他一個舉動而患得患失。可是蕭悅姌也明白,圍繞在攝政王身邊的美貌女子那麼多,更不乏身份尊貴的世家貴女,甚至連皇室的幾位未出閣的公主都愛慕著他,她自己的優勢,其實並不明顯。
在蕭悅姌心裡,自家的娘親幾乎是無所不能的,爹的后宅之中,除了娘之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這麼多年了,娘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她們兩人站出去,旁人都會以為是姐妹而不是母女呢!若不是因為娘,她也根本接觸不到攝政王。
看著自家女兒嬌羞的模樣,蕭夫人忍不住笑著嘆了口氣,一眨眼,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她的孩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紀。可是,悅兒明顯是先動了情,又讓她有些後悔。感情上的事,誰先動心誰就輸了,只是,轉眼一想,姬玉那般優秀的男人,哪個女人見了不會心動呢?
哪怕是她這個年紀了,都會被那個男人的魅力所攝。只可惜,老天爺讓她生不逢時。
「悅兒,我知道你愛慕攝政王,可是你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否則的話,你跟那些普通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同呢?所謂欲擒故縱,這男人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越是容易上手,他反倒越是不會放在心上。別看你爹現在對我一心一意,娘剛剛嫁給過來的時候,你爹身邊的鶯鶯燕燕也是數不勝數。為了除掉這些女人,挽回你爹的心,娘可是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悉心經營,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在確定一個男人沒有愛上你之前,你絕對不能先迷失了自己。你要揣摩那個男人的喜好,他的弱點,再利用一切你能利用的東西接近他,打動他,成為他心裡最柔軟的部分。至少,現在的你,在攝政王眼中,已經和大多數女人不同了。」
蕭夫人語重心長地開口,膚淺的男人,光是靠美色就足以you惑。然而想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容貌只是最基礎的武器。攝政王看重的,卻是能夠同生共死,關鍵時刻為他捨命的存在。
不過,蕭夫人怎麼會捨得自己的女兒,為了得到攝政王的心而喪命呢?哪怕成了那人的白月光硃砂痣,死了的人,終究什麼都得不到。
「這次楚郡一行,娘會派人護著你悄悄跟去。還有,這是娘專門為你準備的護身衣,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穿在身上不能脫下。知道嗎?」
蕭夫人打開衣櫃,從裡面取出了一件看起來平凡無奇的白色護甲,蕭悅姌慎重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凡是娘給的,一定是萬金難求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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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親自前往楚郡賑災,消息很快就傳遞開來,等到所有的物資準備妥當,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好個姬玉,還真是會把握時機為自己造勢,眼下京中誰人不說,攝政王平易近人,愛民如子!」
「大人,姬玉這般出行,倒是給了我們機會,那楚郡流民甚多,如今亂象已呈。藉此機會,若是能除掉姬玉,再以上天示警,攝政王禍亂朝綱降下天罰,到時候…………」
低低的笑聲,從臨街的酒樓雅間裡面響了起來,站在樓上,一眼就能看到禁軍的隊伍,在沿街百姓們的歡送下緩緩出城。
官道上,兩輛牛車載著風塵僕僕的一戶農家緩緩地行駛著,炎熱的天氣下,眾人都是熱的全身冒汗。
這一行人,自然便是趕往京城的程家一家子,這一路上,程錦繡通過與沿途的花草樹木動物交換情報,省了不少彎路,也避開了不少草莽和野獸,原本十天的行程,頓時被縮短了一半。
「按照我們從上個鎮上打聽到的,只要走完了這條官道,就到了京城範圍了。爺奶,爹娘,二叔二嬸,咱們再忍忍,加把勁,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才行!」
程錦繡振奮地開口,給眾人打氣。其實這般日夜趕路,一家人都有些受不住,吃不好休息不好,每個人都瘦了一圈,看起來倒是真的跟難民差不多了。反倒是身子最弱的程錦繡精神狀態最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的體質問題了。越是處在野外,她反而能夠吸收那些樹木的靈氣反哺自身。
「行,咱們可是大人,怎麼能被綉兒丫頭比了去!」
「哎,大姐大姐,那邊怎麼黑壓壓的一群?看起來好像很多人啊!」程浩宣最是活潑,咕嚕嚕的大眼睛四下打量著,猛的拉著程錦繡的袖子叫嚷了起來。
「天,果然是好多人啊!看那樣子,好像是穿著盔甲,騎在馬上的呢!」李氏也站起了身子,將手放在額頭上看了過去。
「這應該是朝廷的軍隊,難道是要打仗了不成?」程學文不愧是來過京城的,一眼就認出了隊伍的來歷,卻是嚇得自己臉色一變。
「爹,你就別在這裡自己嚇自己了,昨天在富安鎮上的時候,咱們打聽消息的時候不是已經聽說了嗎?老家楚郡那邊地龍翻身,災情嚴重,朝廷已經派人前去救災了。聽說還是攝政王親自前往,詔書都大告天下了。依我看,這隊伍恐怕就是攝政王帶著去賑災的。」
眼看一家人都被嚇得魂不守舍,程錦繡白了便宜爹一眼,當然了,她所謂打聽來的消息,其實並不是完全從人類的口中得到的。以前她並不擅長運用自己的能力,再加上不懂得方法,只能和極少數開了靈智的植物動物交流。這一路上,她是遇到了花花草草就忍不住嘗試著精神聯繫,累到精疲力盡之後,能力反而提升了。
這個世界上,消息最靈通的不是人,反倒是這些不被人放在眼裡的動植物,程錦繡這一路,不知道聽了多少各種各樣的八卦了。而出現的最多的,就是攝政王要去楚郡賑災的消息。
傳說中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啊,程錦繡心裡其實也挺好奇的,聽說那人居然才二十三歲,十六歲的時候就成為了老皇帝跟前的紅人,老皇帝死了之後,他竟然能夠在六王之亂中站穩腳跟,擁立幼帝上位。這樣的驚才絕艷的人物,恐怕上百年都難出一個吧!
不過,好奇歸好奇,程錦繡卻不打算真的去湊熱鬧,他們可是逃命來的,誰知道那些貴人隊伍裡面,有沒有那個想要害死程家的什麼世子?
「綉兒說得對,不過啊,這陣仗看我的心裡瘮的慌,咱們還是先避避吧!」黃氏拍了拍胸口,她老人家估計是被嚇破了膽,在桂花村的兇悍之氣都被磨得沒影兒了。
「朝廷的大軍出行,我們是得避開的。二弟,咱們趕緊把牛車趕到林子裡邊去!」
程學文點了點頭,一家人趕緊從管道上撤了下來,躲進了樹木茂密的林子里。他們剛剛掩好身形沒多久,浩浩蕩蕩的隊伍便過來了。
整齊的腳步聲,踢踏踢踏,未見其人便能感覺到一股殺伐之氣,嚇得躲在密林中的程家人噤若寒蟬。程錦繡悄悄抬起頭來,卻只能看到人群中最高那人的一個腦袋。本想仔細多看幾眼,身邊的程浩宣卻是哭喪著臉拉了拉她的袖子。
「大姐,我的彈弓掉了!」
「別出聲,我給你撿!」程錦繡豎起食指,彎下腰去。
與此同時,前行的隊伍之中,攝政王忽然轉過頭去,惹得一眾隨從面面相覷,忍不住也轉過了頭。
官道上只有沿途的樹林景色尚可入眼,耳邊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看不到除了隊伍之外的人影。姬玉微微皺眉,將方才似乎被人注視的熟悉感覺拋開,也許,是他想多了。
足足等了一刻鐘,那長長的隊伍才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一家老小這才攙扶著出來,繼續趕路。
楚郡之中,已是民不聊生。地面不時便有裂開的縫隙出現,房屋倒塌,無數的人被活埋其中,有的就算是僥倖留了性命,卻被殘垣斷石砸傷了手腳,下半輩子與廢人無異。
這場地震因為是在夜晚發生的,因此並沒有任何準備,就連官府衙門的人都死傷無數,更別提救援了。好在隨著朝廷的政令下來,攝政王親自派遣了大量人馬和物資,迅速地展開了救援工作。
安排好了諸多事項,姬玉聽著下屬的報告,臉上的神色愈發凝重。平安鎮竟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生還者十不足一。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起身趕了過去。
原本熱鬧喧嘩的鎮上,如今已經看不到一絲活氣,大街小巷,到處可見穿著白布披麻戴孝,目光麻木,悲傷痛哭之人。一具具的屍體從坍塌的泥土之中抬了出來,放眼看去,滿目蕭條。
「王爺,平安鎮縣令張大人遇難,是入睡之中被倒塌的橫樑砸死的。」
「將人抬下去,好好安葬吧!派人去附近村落搜尋,看看有沒有活著的百姓。」姬玉沉聲吩咐下去。
「王爺,屬下願請纓前去!」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挺身而出,讓姬玉的目光忍不住看了過去。村落偏遠之地,山路顛簸,救援工作更加麻煩,一般人都並不願意前往,倒是難得出現有人主動的。
出列的少年面容稚嫩,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顯得格外沉穩,正是特意跟來的程奕帆。在程奕帆身邊,還有一個同樣年紀的俊美少年,卻是皺了皺眉。眼見兄長忽然主動,攝政王眼中更有讚賞之色,本來還假裝淡然的程奕博咬了咬牙,也向前一步。心中暗恨,哼,想在王爺面前出風頭,做夢!
「王爺,屬下也願前往!」
「本王記得,你們似乎是鎮國公府上的兩位公子吧?」姬玉目光掃過兩人,他天生過目不忘,朝廷之中的眾人關係紐帶,幾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屬下程奕帆/程奕博,見過王爺!」
「很好,那就由你們兩人前去吧。」
姬玉點了點頭,若非他不便親自動身,讓旁人看出端倪,也無須這般麻煩了。好在跟前的侍衛都是他刻意安排,當初在林中追捕過過山風的幾人,只要人活著,就一定能將她平安帶回。
兄弟兩人退了出去,程奕博臉上的神色也瞬間冷硬下來,冷笑著開口道:「大哥還真是好運氣,不過這次還能不能一樣的僥倖,那可就不一定了。」
「二弟放心吧,我的運氣向來都比你好,否則的話,怎麼會剛剛比你大上一個時辰,成為了長子嫡出呢?有些東西是老天爺註定的,任你耍再多的陰謀詭計,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程奕帆微微一笑,絲毫不為所動。
「一段時間不見,大哥倒是在鄉下別院學了不少的養氣功夫,讓弟弟我刮目相看啊!」程奕博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道殺機。既然他想找死,那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二弟與其在這裡與我鬥嘴,還不如趕緊出發,辦好王爺交代的事情。」
程奕帆自然覺察到了對方的殺意,卻並不放在心上,他早就有所防備,根本不懼怕對方的任何手段。眼下張縣令已死,他派去的兩個家丁也是杳無音訊,想來也是死在了這次的災難之中。他已經讓李元去查香滿樓的苟掌柜,若是有了消息,確定了程家的死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李元的速度很快,沒等程奕帆出發,便帶來了他期待已久的回答。
「苟掌柜也死了,只是奇怪的是,他並不是被重物砸死,而是被老鼠咬死的。」李元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苟掌柜的屋子並沒有遭到損毀,只是房門被堵住了。本是難得一見的運氣,明明最有可能生還,卻最後死在了一群老鼠身上,怎麼看怎麼滲人。
「也罷,是他命不好。」程奕帆淡淡地開口,能夠借老天爺的手,消滅了證據,他反倒是感到慶幸。現在,只要搜到程家人的屍體,他就能徹底安心了。
「出發吧!」
桂花村,程家祖屋。
「死丫頭,都怪你!要不是你這個喪門星,我們怎麼會偷偷留下來?早知道,我們就該跟著爹娘他們一塊離開,否則的話,又怎麼會遇到天災!」
「老子的腿要是廢了,你這死丫頭也別想好!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搬啊!」
中氣十足的叫罵聲,讓桂花村裡面多了一絲異樣的人氣,已經完全坍塌的屋子裡面,隱約可見幾個人影,正是大難不死的程學棟一家。
原來,當初程學棟聽了程花兒的蠱惑,偷了黃氏所有的家當,假裝要去馮氏娘家之後,便偷偷地帶著全家人回到了老宅。因為當時天還沒亮,他們並沒被人發現。
程學棟知道,既然爹娘他們已經收拾好了家當離開,肯定也會以為他們也跑了,不會想到他們會繼續回到老宅的。又因為程花兒信誓旦旦地開口,說李公子肯定會過來接她,兩口子也想過上富貴日子,便決定在桂花村裡面等上一段時間。
反正家裡的宅子和田地都沒有賣,地契也被偷了回來,換做以前是整個程家人的,眼下卻是只屬於他們三房的財產,可把程學棟和馮氏樂傻了。反正到時候就算被村裡人發現,他們也能說自己不想走,所以單獨分家回來了。
豈料還沒高興幾天,地震竟然真的發生了,老宅本來經過大火燒后就是殘垣斷壁,哪裡還經得住這樣天翻地覆?等到一家人從驚叫中醒來,就已經被埋在了地下,程學棟的腿更是被房梁壓著,連動都不能動。
好在最小的程浩威身量也小,被馮氏護在懷裡沒有傷到分毫。他哭著找到了另外兩個房間的程花兒和程浩勇,程浩勇運氣好沒受傷,將困在床底下的程花兒救了出來。但是馮氏和程學棟他們被埋得太深了,再加上房梁太重,程浩勇到底只是個半大小子,根本抬不起來。
這幾天,都是程浩勇四處尋找糧食,程花兒一點一點地搬動那些石塊。村裡也有沒有來得及離開的,僥倖活下來的人,卻基本上都被砸傷了手腳,自顧不暇,也不可能來程家幫忙。
一直被困在地下,程學棟和馮氏每天後悔不迭,一腔怨恨得不到發泄,最後自然就轉移到了罪魁禍首程花兒身上。這幾天,程花兒被罵的狗血淋頭,更別指使著做這做那,她每天搬那些石塊,十指都被磨壞了。
心中的委屈漸漸生成了怨恨,若非有程浩勇看著,程花兒早就丟下狠心的父母自己跑了!明明是他們也想跟著自己享福,現在出了事情,卻都怪到了她的頭上!
「爹,娘,我先去做飯,等吃了午膳再來搬。」
每天也就只有做飯的時候,程花兒才能鬆口氣,她飛快地跑了出去,恨不得離家裡遠遠的。只覺得自己的命怎麼這麼苦,攤上了這樣絕情的家人,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李公子,你什麼時候才會來接花兒呢?花兒真的快要過不下去了!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程花兒依然相信她心目中美好的李公子沒有騙她,這輩子,就沒有人像李公子那樣對她那般溫柔過,這樣溫文爾雅的少年,怎麼會是騙子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程花兒睜著朦朧的淚眼,她好像看到李公子了。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程花兒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忍不住驚喜地飛奔了過去。
「李公子!花兒就知道你會來的,你一定會來的!李公子,你是來救我的,是來帶我走的對不對!」
蓬頭垢面,滿身血跡的女子,彷彿瘋子一般沖了過來,直直地撞進了程奕帆的懷裡。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臉上飛快地閃過厭惡之色,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忍不住驚呼出聲。
「你竟然沒死?程錦繡呢?」
好不容易用計弄走了程奕博,單獨帶著手下侍衛來到桂花村的程奕帆,此時此刻大受震動,竟是忘記了維持溫潤如玉的面具。然而沉靜在激動和喜悅之中的程花兒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古怪的語氣,反應過來之後,整個人都被他那急切的詢問程錦繡而呆住了。
程錦繡,怎麼又是她!李公子心裡的人明明是她程花兒,為什麼還會想著程錦繡!難道就因為她比我漂亮嗎?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程錦繡臨走之前用美色勾引了李公子,李公子才會這樣問的!只要沒有了程錦繡,李公子才會看到自己!
「李公子,我大姐她,她已經死了!那天晚上地龍翻身,地面都裂開了!我爺奶大伯二伯他們,都被吞到了地裡面!只有我們家因為被趕到了燒毀的老家,才僥倖逃過了一劫!我大姐他們,死的好慘啊!」
程花兒指著原先的作坊方向痛哭出聲,掩面遮住臉上恨意和算計的她,自然沒有看到程奕帆臉上的驚喜之色。
「快,快帶人去看看,有沒有倖存下來的人!」程奕帆對著身後的侍衛吩咐了起來,很快地換成了焦急的表情,直直地朝著作坊的方向走去。程花兒被落在了後面,她心中暗恨,卻是趕緊去了老宅,在李公子他們過來之前,必須和爹娘他們統一口徑才行。
程家專門買來做作坊的祠堂,的確是裂成了兩半,地上一道深深地口子,依稀可以見到下面埋了數不清的東西。若是有人被淹在裡面,那絕對是必死無疑。
地縫太深,又這般危險,侍衛們也不敢貿然下去,叫喚了幾聲詢問有沒有人,並沒有得到回應,自然便放棄了。程奕帆站在縫隙口,嘴角彎起了一抹愉悅的弧度。
死了嗎?死了就好!
一直以來,壓在他心上的大石終於落下,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之感。
「世子,村子里倖存的人都已經救出來了,一共有十一人。」
李元上前稟告道,有這些訓練有素的侍衛出現,被壓在房梁下的程學棟和馮氏終於出來了,因為壓的太久,他們的雙腿已經不能正常行走,必須儘快就醫才行。
「李公子,果然是你啊李公子!不枉我們花兒等了你這麼久,你果然是信守承諾的好人!只可惜,只可惜我爹娘大哥二哥他們,卻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程學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這樣時來運轉的一天。花兒這個死丫頭,還真有被貴人看上的運氣!
「令尊,他們,真的不幸遇難了?」最初的激動過後,程奕帆頓時恢復了冷靜,不管怎樣,沒有看到屍體,他也不能完全確定。
「是真的,只希望幾位大人,能夠幫忙,將我家人的屍骨挖出來,也好讓他們入土為安——」馮氏哭的好不凄慘,她這樣說倒也不擔心什麼,那裂縫裡面的確有好多面目全非的屍骨,都是村裡來不及逃走的人死了之後,無人安葬,這幾天程浩勇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專門抬著扔進去的。
甚至連地縫裡面的石塊,有些都是程浩勇倒進去,也算是將他們入土了。畢竟以他的能力,實在是做不到挖出那麼多墳塋。正好那地縫是在祖宗傳下來的祠堂之上,能埋在這裡,也算是個好位置了。
為了花兒能夠嫁到貴人府上去,慌稱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反正老爺子他們逃亡南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夫妻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悲悲戚戚地開口,好一副孝子孝媳的姿態。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去找找看吧!」程奕帆點了點頭,不看到屍體,他終究無法放心。而他想不到的是,跟隨而來的侍衛也早就得到過攝政王的旨意,必須找到程家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番折騰辛苦,最終還是從地縫裡面拉出了十幾具屍骨,奈何時間太久,都已經是面目全非,只能從身形服飾上判斷男女。程學棟選了幾個符合自家條件的,就當做是死去的家人哭嚎了起來,悲痛之狀,可謂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誰又能想到,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竟會有人詛咒自己的家人已死了呢?程花兒也想不到,她為了一己之私撒下的彌天大謊,竟然陰差陽錯地為程錦繡斬斷了後顧之憂。
這一趟救援,可謂是「賓主盡歡」,只要程錦繡死了,程奕帆就不用擔心身份被揭穿。只是,目光掃過一臉含情地看著自己的程花兒,眼中的陰鬱之色愈盛。
這個噁心的村姑,他可不想留在身邊膈應自己,再說了,程家人若有活口,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來針對自己。倒不如先讓他們跟著,等回京的路上,再暗中處置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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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死了?」
「是的,王爺,程家人的屍身都已經找到,也由活下來的三房一家親自確認。」
「我知道了,出去吧!」
姬玉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只覺得額頭隱隱作痛,死了,竟然死了!她那樣的女子,竟然也會死!
到底還是來遲了一步,這一刻,姬玉說不清自己是後悔,遺憾,還是痛苦。他捂著胸口,只覺得麻木的這裡,竟然有了隱隱作痛之感,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已經失去了。
此時的攝政王殿下並不知道,他本來一帆風順的追妻之路,已經布滿了各種各樣的障礙,總會有人在他即將成功的關鍵一步,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小心!」
恍惚間,姬玉聽到了一聲驚呼,他下意識抬起頭來,卻見到一個侍從打扮的人猛地撲到了他的面前。與此同時,耳邊傳來破空之聲,明晃晃的利劍瞬間刺入侍從的身體,帶起了一陣痛苦的悶哼。
「來人啊,有刺客!保護王爺!」
姬玉回過神來,抱著那替自己擋箭的侍衛便是一個轉身,抽出桌邊的長劍擋住那些暗箭。隨行的護衛覺察到異動,立刻推門而入,將姬玉團團護住。這個時候,那侍從的頭盔噗通一聲掉了下來,墨黑的長發披泄而出,露出了一張蒼白卻嬌美的容顏。
「蕭悅姌,怎麼是你!」
「玉,玉哥哥,你,沒事,沒事就好……」蕭悅姌勾起嘴角,虛弱地開口,下一秒,卻是眼睛一閉,暈倒在姬玉懷裡。
「來人,傳太醫!」姬玉神色冷峻,立刻吩咐起來。
平安鎮上,氣氛無比的凝重,攝政王遇刺,這可是比大災還要讓人心驚的事。整個鎮子都已經戒嚴,來往搜尋著可疑之人。
聽說,這次遇刺,多虧了一個侍衛以身相護,只是眼下那侍衛被一箭穿心,正是處於生死存亡的時候,太醫正在專心診治。攝政王更是發下話來,必須將人救活。
再冷漠的男人,也無法忽視一個為了救你幾番涉險的女人,至少,這一刻的姬玉,記住了一個叫蕭悅姌的姑娘。
病房之中,原本奄奄一息的美貌少女,此時此刻卻除了受驚之後臉色微微蒼白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受傷之處。后怕地輕撫著身上的護甲,蕭悅姌看著后腰上的破損,有些心疼。
「好可惜,壞了一點,娘給我的寶貝果真不同凡響,幸好幸好!」
感嘆完了之後,她這才轉過身來,對著帘子外面為她看診的太醫微微一笑:「韓伯伯,麻煩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悅姌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客氣什麼,你這丫頭可是韓伯看著長大的,師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要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她還不拿我問罪啊!你就放心吧,韓伯這就去稟告攝政王殿下。」
慈眉善目的韓太醫捋了捋鬍子,眼中卻閃過一道精光。
「那就多謝韓伯伯了,我娘之前才說了,想找韓伯伯你討論一下紫雪丹的藥方。想來等你回京之後,就有機會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蕭丫頭你先休息著,我先收拾一下,這裡有一粒葯,正好能助你休息,快快服下吧。」
韓太醫臉上浮現出喜色,紫雪丹的單方可是不傳之秘,這樣的厚禮,他怎麼會拒絕呢!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姑娘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玲瓏剔透之心,想來過不了多久,身份地位將會更加尊貴不凡。
走出了屋子,韓太醫看著一直侯在外面的攝政王,心中一動。
「太醫,如何了?」
「回稟王爺,萬幸終歸是沒有了性命之憂,只是————」韓太醫皺了皺眉,似有難言之隱。
「只是什麼,快說!」
「只是雖然僥倖度過了這一劫,可卻傷到了緊要之處,恐怕對子嗣不利,以後要精心調養才行。」
姬玉臉上的神色頓時微變,他當然知道,對女子來說,子嗣是何等的重要。蕭悅姌如今不過十四,還是未出閣的少女,若是此事傳了出去,以後她要如何嫁人?
「今日之事,必須守口如瓶,若是讓本王聽到一絲一毫風言風語,就拿你問罪!」
「是,王爺放心,下官願對天發誓,絕不會透露半句!」
感覺到來自攝政王身上的壓力,韓太醫只覺得身上冷汗淋漓,明明知道真正的內幕,他還是有些心驚膽戰。好在,蕭家的這步棋似乎走對了,只要攝政王真正將蕭悅姌放在了心上,就少不了他以後的榮華富貴。
送走了韓太醫,姬玉這才走了進去,病榻之上的少女依然在昏睡之中,臉色蒼白得可怕,空氣里隱隱傳來腥甜的血腥味,一隻染血的箭矢被仍在牆角,可見少女受了多大的罪。
「蕭悅姌,你究竟抱著怎樣的目的?甚至,連性命,也能因此而堵上?」姬玉目光深邃,直直地凝視著眼前無辜純真的少女,看向她的眼神,卻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情誼。
女人的愛慕,他見的多了,可是,在他式微之際,更多的女人,哭著喊著愛他,轉過身來卻想殺了他。等到他大權在握的時候,女人愛慕的是他的地位,是他的權勢。蕭悅姌,蕭家,又為的是什麼呢?
蕭悅姌的出現太巧合了,因為太巧了,反而成了破綻。姬玉從小便生活在陰謀詭計之中,謀划人心對他而言,更是信手拈來。這樣的手段,他早已見識過無數次。
只是,既然對方投其所好,還有他需要的東西,那麼他為什麼要拒絕呢?順勢而為,納入手中,自動送上門來的東西,只要沒有危害,他就不會客氣。當然,也會在對方真正有了危害之前,徹底剷除了它!
姬玉從來不是一個容易被打動的人,世人都說他的心,是石頭做的。一顆石頭,怎麼會有情呢?而生性多疑的他,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的苦肉計而動心!
「給你一次機會,讓本王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就當,本王提前,還你這條命。」
低沉動聽的聲音輕不可聞,蕭悅姌做夢也想不到,她喜歡的那個男人,比她想象的更無心。若是沒有那顆葯,現在的她,恐怕早已經嚇得噤若寒蟬。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