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茶會
僵持的結果,是令人尷尬的「擱置」。
董事會最終沒能掛住面子,既捨不得得罪請了江老頭的秦伯遠,也不敢與秦則寧正面杠上,竊竊私語商量許久,最終定下了「備用計劃」,三天後通知江老頭與秦伯遠、秦則寧進行「溝通」過後的結果。
衛碧倒並不是十分擔心,因為擔心了也沒有任何實際上的意義。其實這基本上是資產與資源的再配置,陸箏的作用大致上就是會在這幾天發揮到極限。她樂得輕鬆,提上自己的包轉身離開了那個令人焦躁的房間。
「曲小姐——」
身後響起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衛碧疑惑回頭,發現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正裝助理。他規規矩矩鞠了個躬:「不知道曲小姐是否有空,秦先生想請曲小姐喝一杯茶。」
「秦則寧?」
助理小姐笑了:「不,是秦老先生。」
衛碧微微獃滯,秦家能被叫做秦老先生的,除了已經去牢里的秦季仁就只有秦伯遠一個了,可是秦伯遠這樣的人物為什麼要見她?
*
單獨見秦家人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然而衛碧已經是光了腳,自然是不怕他們穿鞋的。
秦伯遠的約見地點並不是在環球,而是在環球大廈附近的咖啡廳中。
衛碧見到他的時候天色已經將近黃昏,他正閑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看上去依舊非常年輕,鬢角有微微的辦法,臉上的皺紋卻少得幾乎忽略,窗外的夕陽染紅了半張桌子,勾勒出他年輕的臉龐,有一種根骨中的優雅。非常顯而易見的秦家人渣氣質。
「曲小姐。」秦伯遠發現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衛碧坐到他對面,抬眼看了他一眼,心裡劃過小小的詫異。不得不說這個秦家二哥比那個秦季仁實在年輕太多了,監獄的伙食那麼好么?
她正胡思亂想,秦伯遠笑著替她斟了一杯茶,慢條斯理開口:「曲小姐不必多慮,我今天只是作為則寧的叔父,想見一見他極力反對假如拍攝計劃的曲小姐。那天晚宴匆匆見了一面,還不曾好好打過招呼。」
「秦先生。」衛碧笑了,「雖然我很高興赴約,不過秦先生如果再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話,恐怕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與秦先生在這裡喝茶聊天了。」秦家人似乎都有這樣一個通病,講話喜歡繞八百個彎兒,層層鋪墊,最後等到真正意圖說出來的時候可能聽的人已經莫名其妙踩進了陷阱。當年她喜歡秦則寧這樣溫和的說話方式,現在卻是心有餘悸。
秦伯遠喝茶的手停頓了一下:「曲小姐倒是圈中少有的簡單,今日秦某請曲小姐過來,一則是想托曲小姐向我當年舊友陸箏問好,二則……是想詢問下曲小姐與則寧是否有過過節?」
「不知道秦先生所謂的過節是什麼意思?」
秦伯遠笑道:「曲小姐不必緊張,曲小姐作為圈中人,生活基本上是透明的。秦某並不想派人去調查曲小姐的事情,也並沒有針對曲小姐的意思。恰恰相反,秦某很欣賞曲小姐,也相信陸箏選出來的人會是十分出色的演員。只不過則寧似乎對曲小姐頗有微詞,秦某希望曲小姐能夠看在江老與秦某這張老臉的面上,與則寧化干戈為玉帛,讓江老的新劇得以順利進行。」
居然是來勸和的?
衛碧小小詫異,抬眼望向秦伯遠:「秦先生想說什麼?」
秦伯遠和藹道:「明晚我約則寧用餐,曲小姐如果肯賞光,會是秦某的榮幸。」
「抱歉我今晚有通告。」
「今晚的通告,我已經與陸箏陸先生取得聯繫,請曲小姐放心。」
……陸箏?
衛碧皺眉,取出手機撥通陸箏的電話,像秦伯遠稍稍頷首致歉之後拿著手機稍稍走遠了一些。等她走到另一側窗邊時,電話剛剛接通。
「欣衡?」
「陸箏,你是不是把我明晚的通告……」
「秦伯遠已經聯繫你了么?」陸箏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小衡,秦伯遠與秦則寧的勢力還在博弈之中,江老頭的這個劇是他們的博弈場。你想要讓秦則寧付出代價的話,秦伯遠在短時間內將會是你非常好的盟友,他安排你與秦則寧見面你就去吧。」
「陸箏,你明知道我……」
「小衡,你不想讓他付出代價么?」
「……」
陸箏有著自己的計劃。
衛碧一直知道這一點,然而像現在這樣直接□□裸地面對陸箏的計劃,她卻忽然有些不習慣。沉默半晌,她輕道:「陸箏,你在我最困苦的時候出現,我當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你……」
電話那頭也是沉默。良久,傳來陸箏的聲音:
「當然,如果你不想去,我也……」陸箏的聲音稍稍停頓,良久,才輕飄飄接,「我也並不會勉強你。」
「我答應你。」
衛碧掛斷電話,眯眼望向遠處喝茶的秦伯遠。也許很多年後她會後悔現在這樣的不計代價的報復,只不過此時此刻,她甘之如飴。
*
衛碧在咖啡廳中喝完了整整一盅茶。
秦伯遠在獄中待了十幾年,對娛樂圈的了解也停滯在十幾年前,他就像一個懵懂而又充滿好奇心的長者,時不時提出一些簡單的問題。
衛碧一一解答,心中的疑慮也暫時放下,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完全西沉。雖然不合時宜,不過老實說秦伯遠的這一頓茶喝得其實並不像想象中那樣艱澀,除了一開始別有意味的幾句撩撥,之後的秦伯遠堪稱一個和藹的長者。他說話不像秦則寧那樣帶著讓人舒坦得過分又忐忑的春風化雨,也許是因為歲月沉澱,與秦伯遠談話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就算她心裡充滿了戒備,也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
秦伯遠如果不姓秦,倒是一個溫和的長者。
茶局到終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飄飄然來到咖啡廳,撲倒了秦伯遠的身上:「爸爸~~」
林衿。
秦伯遠對於林衿的親昵似乎很是包容,他笑道:「怎麼,不是說去和則寧逛街去了么?怎麼有空來探望我這老頭子?」
林衿的目光輕飄飄掠過衛碧,對著秦伯遠笑成了月牙:「則寧是則寧,爸爸是爸爸,怎麼可以為了則寧就忽略爸爸呢?」她親昵地從包里翻出了一小個盒子,在他面前敞開了,「看,這是我給您挑選的袖扣,用來配您這一套衣服特別合適,好看么?」
秦伯遠微笑道:「好看。」
林衿拉秦伯遠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裁縫?」
秦伯遠點頭,朝衛碧溫和道:「曲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這就是送客了。
衛碧瞭然,站起身來告辭:「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秦先生。」
林衿挽著秦伯遠的手腕,笑得眼睫彎翹起好看的弧度。她說:「欣衡,白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小姐多慮了。」
*
夜色漸漸深沉。
衛碧回到公寓已經是凌晨時分。
眼睛酸澀得厲害,她揉了揉腫痛的腦袋,卸了隱形眼鏡,洗了個熱水澡,等再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視野似乎比往常要模糊。
她心跳漏了一拍,取出了框架眼鏡戴上,發現不太看得清牆壁上的掛鐘,頓時心慌得茫然無措。不過很快地,掛鐘上的數字就漸漸清晰了起來,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她卻如同驚弓之鳥一樣,不敢多耽擱了。她飛快地洗漱完畢,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的陽光灑入窗戶,她在迷濛中睜開眼睛,才發現了問題癥結……昨天滴的並不是藥用的眼藥水,而是隱形眼鏡的潤滑液。
忘記滴眼藥水的後果是,今天的眼睛紅腫成了熊貓,再戴隱形恐怕真的要當場撲街了。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