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離別在即
李書秀眸光流轉,望向那面被妖魔撞破的牆壁,透過破碎的大窟窿,但見屋外黑夜晦暗幽冥,若有一層紫色霧靄隔在半空。她想起妖魔的駭人身手,不禁神情恍惚,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夢是醒。
她耳中忽然有一絲聲音響起,那聲音說道:「阿秀,我是蒼鷹,我現下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與你說話,你莫要慌張。」
李書秀強作鎮定,心下嘖嘖稱奇,她想:我聽師父說過,這「傳音入密」的功夫極為深奧,若非內力強勁,又妙悟了神通,萬萬摸不到這門訣竅。蒼鷹哥哥內力不深,怎會有這樣的本事?」
蒼鷹說道:「這妖魔多半是二弟召來的,我現下也想不通原委,但咱們既然與他結義,自然不該猜忌於他。也更不可引起他的疑慮之心,待會兒與他說話,你言語舉止間,千萬不可露陷。」
李書秀想:「還是蒼鷹哥哥思慮周全,若不是他提醒我,我見到二哥,難免會露出驚恐的表情。」她微微扭頭,沖蒼鷹眨眨眼,示意自己心領神會。
九嬰運功止住血流,勉強站起,九和郡主關切的問道:「九嬰哥哥,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可要回房修養么?」
九嬰捋捋她的秀髮,柔聲道:「這些小傷算得了什麼?」
他閉目凝神片刻,匆忙下樓,伸手拍醒那些睡著的明教教徒,眾人睜開眼,見著九嬰的臉,不禁大聲喊叫,忍不住喜極而泣。原來這些人也見到了妖魔,但那妖魔的聲音似乎有催人入眠的功效,眾人剛準備動手,便被這妖魔蠱惑入睡。
九嬰面露哀痛之色,嘆道:「只可惜葉塞尼長老與唐左使,還有這麼多好兄弟,全數喪身這妖魔手下。我九嬰在此起誓,若不將這怪物逮住,帶到諸位死去兄弟墳前處死,我甘願受明尊處罰,受神火焚燒而死!」
眾人連聲勸他,有人說道:「這妖魔可以飛天遁地,神通廣大,厲害至極,只怕縱使有千軍萬馬也敵不過它。教主想念死去兄弟,那是教主義氣深重,但即便捉不住它,也絕不是教主的過錯。」
活下來的眾人原本就對九嬰敬服萬分,此刻劫後餘生,又聽說是九嬰將這妖魔擊退,更是對他敬若神明。
眾教徒正在七嘴八舌的議論時,樓上響起蹣跚腳步聲,只見馮葉華扶著七敦慢慢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後面跟著七八位精神萎靡的教眾。七敦垂淚道:「關先生醉酒之時,曾經說起過著害人的妖魔,恐怕是咱們貪戀財富女色,明尊見罪,所以派出使者來懲罰咱們。唉,只可惜咱們沒聽教主之言。」
先前大伙兒齊聚一堂,飲酒慶功的時候,九嬰曾勸眾人戒掉女色,眼前這些倖存之人都不曾出言反對,此時想起方才場景,無不大呼僥倖,對九嬰的感激之情又更深了一層。對葉塞尼等人之死,心底便認定他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九嬰安慰一番,朗聲道:「七右使,這妖魔既然來過一次,說不定下次來回來殺人。我看這山寨咱們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令眾兄弟整理行裝,先去烏里雅城附近找個住處待著。」烏里雅城乃是元朝西域大城,佔地廣闊,人來人往,蒙古人也不加約束,那城中空屋卻是極多,此時裂戎幫眾人身懷無數金銀,可以買塊現成的大宅,供眾人容身。
七敦凜然遵命,指揮眾人忙活起來,隨後他對九嬰說道:「教主,葉塞尼長老傳你教主之位時,並未將教主信物交給你,眼下他已然身亡,我從他屍身上找到那東西,便代他給你吧。」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小玉盤,通體赤紅,正中雕刻著一隻朱雀。
蒼鷹心中一動,覺得這玉盤與九嬰在碎骨幫發現的事物十分相似。
九嬰面露哀悼神情,長嘆一聲,伸手接過,說道:「我剛剛當上教主,就遇上這等不幸之事,也是我一生為厄運糾纏,若無高人指點迷津,只怕諸事不順,累了咱們明教的前途。葉塞尼長老賢能多智,可惜此刻身死,教中許多隱秘要事,只怕也隨他而去了。比如眼前這信物有何用處,我半點不知,毫無頭緒。」說罷連連搖頭,神情黯然,頃刻間竟有些喪氣。
七敦忙道:「教主,我追隨葉塞尼長老多年,他知道的秘密,我心中也清楚,你若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信物叫做四獸輪迴玉,共有四件,你手上的玉盤是其中之一。它乃是數百年前,咱們明教進入中土時的初代教主傳下。只要手持一塊玉盤,等到月明之時,將玉盤以特定方位對準月亮,便能照出昔日明教總壇的方位。」
九嬰一聽之下,大喜過望,拿著這玉盤反覆打量,問道:「這麼說,只要手持玉盤,便能找到咱們明教總壇的舊址了?」
七敦答道:「不錯。」
九嬰笑道:「七右使,你真是我的諸葛亮啊,若不是你在這裡,我便是拿了這玉盤,也不知它有何用處。」
七敦得他稱讚,心裡自也高興,見他再無疑問,向他告退,指使教眾搬家去了。
九嬰對蒼鷹、李書秀與九和郡主說道:「大哥,三妹,阿珍,我們要去烏里雅城了,你隨我們一起來吧。」
蒼鷹露出惋惜之色,拉住李書秀肩膀,嘆道:「兄弟如此誠邀,我若身無要事,定然一口答應你。可我與三妹還有些要緊事要辦,這樣吧,你們先去烏里雅城,六天之後,等我們大事一了,立即來與你們相會。」
九嬰凝視二人,見兩人神情自然,並無偽飾心虛之色,放下心來,只道他們不知自己隱秘,暗想:我還擔心什麼事都瞞不過大哥呢,不過我這妖瞳之事太過詭異,世上只怕無人猜得透。他不知此事,原也在情理之中。
他轉頭對九和郡主說道:「阿珍,你隨我一起去烏里雅吧,我將你送回你家人身邊。」
九和郡主如何肯與他分別?見他邀請,忙不迭答應下來,抱住九嬰手臂,笑靨如花,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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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二人與裂戎幫道別,騎著馬兒從山寨中馳出,李書秀辨別自己村落方向,帶著蒼鷹沿著草原奔跑半天,經過數群牛羊,來到一處寧靜的湖水旁。李書秀翻身下馬,說道:「蒼鷹哥哥,咱們在這兒歇歇馬。」
蒼鷹點點頭,走到她身邊,默默的望著湖水,自從兩人離開裂戎幫山寨以來,蒼鷹神色凝重,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李書秀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
蒼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說道:「九嬰!」
其實李書秀也一直回思著昨晚之事,那妖魔如此厲害,又被九嬰驅使,他身懷異術,高深莫測。在她心底,對九嬰這位神秘的義兄,自然深感畏懼。
她說道:「我也在想著二哥的事。」
蒼鷹搖頭道:「那妖魔便是九嬰。」
李書秀奇道:「那妖魔便是二哥?」
蒼鷹苦笑道:「九嬰乃是古時九首的大妖怪,它的每一個腦袋都能夠吐火吐水,為害深重,天下百姓苦不堪言。隨後天降神人後羿,手持弓箭,將九嬰的九個腦袋一一射死,總算為天下除了大害。我所謂的九嬰,便是指這妖魔。」
李書秀恍然大悟,說道:「沒錯,那妖魔腦袋上有九條長鞭似的兵刃,威力奇大,靈活無比。」
蒼鷹道:「我雖不曾見過那古代的妖魔,但二弟既然改名為九嬰,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怕他這名號,便是從這妖魔身上得來。那妖魔雖然模樣可怕,但它卻並非純是怪物,只怕頗通人性。」
李書秀點頭道:「是了,我與它相鬥之時,它將我長劍奪下,本可致我於死地,卻偏偏手下留情。它並非胡亂殺人,而是受二哥左眼指使。」
蒼鷹點頭道:「還不止如此,它腦袋上那些兵刃上附有精妙內力,時而炎熱焦灼,時而寒冷徹骨,這便是二弟所練的炎火凝冰功。」
李書秀想起當時場景,不住連聲贊同,她問道:「蒼鷹哥哥,這妖魔與九嬰哥哥到底有什麼關係?」
蒼鷹苦笑道:「這我又何從得知?不過我可斷言,二弟對我倆並無惡意,雖然他詭計多端,咱們也無需提防他。」
李書秀面露微笑,說道:「你們義兄義弟腦袋瓜里滿是鬼主意,可算得上是天生一對,偏偏身後還拖著我這麼一個傻瓜,真是家門不幸呢。」
蒼鷹眼中滿是迷茫之色,說道:「我腦子裡全是鬼主意?阿秀妹妹,你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我這人是實心眼兒,待人誠摯,沒心沒肺,神智恍惚,胸無點墨,愚昧不化,粗魯莽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
他語氣誠惶誠恐,似乎他自個兒對此信以為真,李書秀哈哈大笑,伸手指在他臉上一點,笑道:「好沒出息,這般埋汰自己,好開心么?你若是笨蛋,天下可就沒有聰明人啦。」
蒼鷹聽她一說,登時大驚失色,喃喃說道:「痛哉,痛哉,余胸無城府,神清靈定,一片赤誠之心,可昭日月。可偏偏世人猜忌,將我視為狡詐姦猾之輩,這世上冤情,只怕無出其右者。」
李書秀撫摸著他的後背,輕笑道:「好啦,好啦,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目不識丁,獃頭獃腦,這總行了吧。」
蒼鷹長舒一口氣,面露安寧笑容,似乎李書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赦免了他的彌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