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血染沙場
當此時刻,鬣狗漫山遍野,這般鋪天蓋地而來,當真如烏雲壓頂,暴雨驟至,令人心生絕望。
李麟洪與那鬣狗對望片刻,見它表情兇殘,忽然有些膽怯,那鬣狗似乎能摸准他的心思,一見他露出怯意,立時向他狠沖,李麟洪捏緊狼牙棒,一招『雪地銀狐』,又照著鬣狗腦袋奔去,誰知那鬣狗早有防備,敏捷的一扭,頃刻間躲過李麟洪的狼牙棒,張開巨嘴血口,朝他臉上咬下。
李麟洪身經百戰,早已千錘百鍊,何等機敏人物,腦袋一縮,避開要害,只聽嘶啦一聲,鮮血淋在他腦後,他偷眼一瞧,見到蒼鷹一劍將鬣狗腦門刺穿,那鬣狗哀嚎一聲,登時咽氣。
蒼鷹身子上下抖動得有些駭人,不知是由於害怕,還是由於激動,他抱起趙盛,交給李麟洪,嚷道:「老李,我護著你,只管往前沖!」
李麟洪應了一聲,緊緊抱住小皇帝,用粗壯的身軀將他護住,不管不顧的沿著寬闊山路往山谷深處急跑。
蒼鷹與一頭鬣狗相鬥,被鬣狗抓得滿身是傷,但好歹亂劍刺死了對頭。剛料理了一頭鬣狗,從兩旁又竄出三頭塊頭更大的。李麟洪忍不住回頭一瞧,見此情景,只覺得提心弔膽,喊道:「蒼鷹,逃啊!」
蒼鷹喜不自勝,嘴裡荷荷直嚷,長劍如光似電,局面竟絲毫不露下風。李麟洪瞧了一會兒,越瞧越是驚奇,心道:瞧蒼鷹兄弟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可偏偏能在緊要關頭找到機會,涉險過關。
此時蒼鷹身前已經圍著六頭鬣狗,每一頭身長都與常人類似,奔躍如風,凶暴難擋,蒼鷹渾身鮮血淋漓,各處都是抓痕,但他卻鬼使神差般的避開致命傷害,手中長劍舞動的密不透風,瞧招式雜亂無章,卻不給這群野獸絲毫可趁之機。
不多時,他刺死兩頭鬣狗,局勢大為緩和,但他長劍攻速卻緩了下來,遠不如方才凌厲,因而依舊與敵人僵持不下,時不時險象環生。又鬥了片刻,他再次僥倖得手,將鬣狗數量減至兩頭,可他動作卻變得滯澀艱難,彷彿精疲力竭一般,鬣狗們嗅到勝機,狂暴的繞著他猛攻,蒼鷹左右見拙,鬧得狼狽不堪,可好歹卻將敵人擋下。
李麟洪想:蒼鷹兄弟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也不知是他的好處還是壞處。
斗到緊要關頭,蒼鷹回頭朝李麟洪這邊一望,驚呼:「你們怎麼還在此處?」
鬣狗瞅見破綻,喉嚨中發出嗤笑般的聲音,毫不遲疑的當頭撲下,蒼鷹巧妙轉身,劍尖從鬣狗嘴裡刺入,隨即輕巧抽出,一腳將那鬣狗踹飛出去,撞在另一頭鬣狗身上,那鬣狗一個踉蹌,一時暈眩,被蒼鷹當頭一劍,乾淨利落的刺死。
擊退強敵之後,蒼鷹倒退著朝李麟洪身邊走來,瞧他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李麟洪焦急的喊道:「蒼鷹,你鬧什麼鬼?快些,快些!」
蒼鷹應了一聲,轉身隨著李麟洪疾跑,嘴裡嘟囔道:「先前不是讓你們撇下我先跑么?」
李麟洪罵道:「你這是陷老子於不仁不義,老子雖然年紀大了,可在戰場之上,絕不會撇下戰友不管。」
他朝懷裡的趙盛望了一眼,見他雖然嚇得說不出話來,眼神卻閃現著喜悅的光芒,想來是見到蒼鷹歸來,心裡高興壞了。李麟洪於是又道:「就算老子想拋下你逃命,陛下也決不答應,你說是么?陛下?」
趙盛嗯了一聲,乖乖的點了點頭。
蒼鷹哈哈一笑,心下卻頗為感動,他拉住李麟洪的手臂,施展輕功,步履如飛,轉瞬間遠離峽谷,穿過一處夢幻般的青草地,就這般跑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來到了銀光粼粼的湖畔邊上。
李麟洪大吼一聲,歡快的躺倒在湖邊,氣喘吁吁的罵道:「可累死老子了,這些畜生,這般兇狠,想吃老子身上的肥肉?那可是痴心妄想。」
趙盛死裡逃生,自也開心極了,他笑道:「李伯伯,你先前說我洪福齊天,但你自己福氣也不小呢。」
李麟洪長呼一口氣,道:「我看不是咱們運氣好,是這群蒙古韃子運氣差!那些鬣狗差不多全數沖著他們去了,咱們才能有脫身的機會。」微微一頓,心中又有些不安,嘆道:「只可惜了那些哈薩克的好漢,還有那位李書秀李公子。」
蒼鷹眼巴巴的望著遠處,想起他們此刻尚在鏖戰,腦中回想起方才的死斗,不由得羨慕萬分,心癢難搔,他說道:「陛下,微臣先前在那邊失落了些要緊事物,想去找找,片刻就回。」
聽他這般說,趙盛與李麟洪可嚇壞了,連忙齊聲喝止,可蒼鷹被戰鬥的狂熱沖昏了頭腦,如何聽得進旁人的勸告?他如嬉鬧的孩童般傻笑起來,悶頭沖了出去,留下錯愕萬分的李麟洪與趙盛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回到峽谷之中,只見滿目血腥,遍地屍骸,可想這些鬣狗的攻勢摧枯拉朽,輕而易舉將尋寶者們擊潰。此刻大部分鬣狗都在埋頭進食,嘴裡稀里嘩啦亂響,偶爾抬頭,朝蒼鷹望了一眼,嘴角還掛著耷拉的血肉,卻也懶得再找他廝殺,繼續低頭進餐。
蒼鷹忍住噁心,耳中聽見一旁仍有酣斗之聲,連忙朝那邊趕去。
等來到近處一瞧,發現仍有二十條鬣狗在圍獵倖存之人,蒼鷹瞧清楚其中有李書秀、拉普、玄鏡與天德師徒二人,九和郡主以及兩位蒙古士兵。
蒼鷹喊了一聲,從外面沖了上去,一劍刺穿其中一頭鬣狗的肚腹,那鬣狗頗為悍勇,回身想要咬住蒼鷹的胳膊,蒼鷹連忙將長劍抽出,手背一陣劇痛,又多了一道傷口。他一掌劈在鬣狗下顎,那鬣狗慘嚎一聲,如爛泥般癱倒在地。
李書秀本在揮劍抵禦野獸,見到這場景,不禁一愣,身旁一頭鬣狗趁勢猛撲上來,拉普見情勢危急,伸手將她往旁一推,自己手腕卻被鬣狗咬住,痛的連聲大吼。李書秀露出心痛至極的神情,一招「玫瑰花雨」,手掌在鬣狗下顎一頂,那鬣狗頓時頭骨碎裂,倒地斃命,拉普趁勢將手腕抽了出來。
李書秀喜道:「鬣狗的下顎是它們的命門!」
玄鏡與天德剎那間反應過來,兩人施展全真教的先天掌法,招式巧妙,暗藏內力,引鬣狗躍起撲咬,趁勢擊打它們下顎,轉眼間便收到奇效。
蒼鷹有些懊惱,暗想:這法子雖然有效,但未免過於無趣,遠不如一刀一劍硬拼來的痛快。
他一門心思的與鬣狗們死斗,李書秀、玄鏡與天德三人卻沒他這般興緻,那些鬣狗的下顎非但脆弱,而且毫無防備,能夠輕易命中。他們施展上乘功夫,很快便將身前圍攻的鬣狗清理乾淨。
李書秀回過身,握住拉普的手,慌忙問道:「拉普,你沒事嗎?」
拉普眼中含淚,哀聲道:「我帶來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們,他們全數死了,死在這兒成了鬣狗的食物,真主,真主,你為什麼要如此對待這些信徒呢?」
李書秀抱住他壯碩的身子,連聲勸慰道:「只要你活著就好,咱們先保住性命,其餘的事今後再想。」
拉普長嘆一聲,頹然坐倒在地上,垂頭喪氣,悶聲哭泣起來。
蒼鷹好不容易將眼前的鬣狗幹掉,一瞧身上,不由得頗為懊惱,原來自己這身戰袍早就被鬣狗撕得七零八落,連盔甲的銅片都已面目前非。他凝神片刻,望望遠處那些大快朵頤的鬣狗,想要邀斗,可又擔心趙盛那邊出了狀況,心中糾結一番,暗道:還是早些與皇上匯合要緊。
李書秀安撫住心上人,這時才想起蒼鷹來,她拱手說道:「多謝蒼鷹兄弟救命之恩,在下感恩戴德,永世難忘。」
蒼鷹朝一旁那些鬣狗指了指,說道:「此時尚未脫離險境,咱們快些逃吧,免得這些鬣狗吃飽了肚子,再與咱們啰嗦。」
李書秀點了點頭,扶起拉普,後者十分沮喪,無精打采,強撐著隨李書秀走著。
走了片刻,蒼鷹聽見身後又有腳步聲響起,回頭一瞧,不由得叫苦連天,原來玄鏡帶著他徒弟與三位蒙古人跟了過來。
玄鏡沖他握拳行禮,謙沖有禮的說道:「貧道多謝閣下捨身相救之恩,咱們先前宿怨,此刻一筆勾銷,今後該如何行事,還望閣下示意。」
蒼鷹想: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老道武功極高,遠遠在我之上,等他養好了傷,恢復了功力,倒得找機會與他較量一番。
他當下回禮笑道:「玄鏡前輩何必多禮?以前輩的功夫,如要脫困,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在下不過是在一旁聲援助威,擾亂敵心罷了。」
豈知玄鏡也在想:這少年比武時狡詐詭變,頗為難纏,但真實功夫卻遠不及我。等老夫養好了傷,定要一掌將此人立斃當場,以解心頭之恨,以雪聲譽之恥。
兩人腦子裡各有計較,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倒顯得頗為客氣。蒼鷹此生極少踏足中原武林,於種種江湖規矩也不過僅僅有所耳聞罷了,但此刻學起這江湖中人的客套虛偽,倒也無師自通,渾然天成,頗有天衣無縫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