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陽謀

四月十六，小雨，西風微拂。

清晨的陣雨把大多百姓攔在了家裡，小雨過後，怡人的天氣當然越發的激起了這些人的遊興。

汴京城內，花團錦簇，熱鬧異常，花街柳巷亦是深巷飄酒香，處處怡人。

時近傍晚，多半的遊人已經筋疲力乏的時候，就會希望有一處清凈地，萃一壺香茗，咬幾口小點，聽點清幽的段子。

汴京城內，濃妝艷抹，擅講帶味兒的段子引得人筋骨發軟的小妮子不勝枚舉，但是能夠清茶一杯，鮮果一盤就能鬧中取靜，講些清幽段子的就只有汴京藝伎的魁首，宋小娘子一人。

以往宋小姑娘在聽濤閣講段子，都是晚上一場定式，早晨午後，二擇其一，今日早晨的陣雨自然使得門庭冷清，因此所有人都沖著下午晚上的二連場而來。

只是今日的聽濤閣卻出人意料的擺出歇息一日的招牌，到底是東主有恙還是東主有喜也沒個交代，這對於一些常年捧宋小姑娘場的人來說，倒是一件稀奇事。

以往如果是宋小娘子被什麼貴人招了去，聽濤閣會有其他的姑娘繼續頂著，對熟客交代兩句，就算是宋小娘子偶感風寒，或因事離京，聽濤閣里，也會留人交代，這麼留下一紙告示和渺無人跡的清幽樓子倒是第一次。

可如果真有精擅尋幽探秘的高手，就會發現這樓宇深處的廂房裡，還是有著兩位佳人共處一室的。

能夠讓宋小娘子悉心接待的當然不是常人，只要是汴京風月場打過滾的，見到房內的兩個佳人也就會不足為奇，會心一笑了。因為，能讓宋小娘子這魁首引為知己，單獨接待的理所當然的是汴京風月場的另一魁首，棋待詔沈姑姑。

只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這屋內的兩大知己在聊著一些與風月無關的煞風景的調調。

兩人的相處不親近但也說不上淡漠，宋姑娘橫桓著身子躺在窗前拉起的一條繩床上，眯著眼睛，時而掃掃手中的經卷，時而遙望窗外春雨初歇，淡葉初芽的桑樹。

沈姑姑則一人坐於矮几之側，默默地獨自一人打著棋譜，整個廂房之內，只有淡淡的龍涎香，無風自動的升向半空。

靜默的廂房之中，只有棋子緩慢滑動的悉索之聲。宋小姑娘終是好動的性子，她率先沉不住氣的說道：「以你的本事，偷偷潛進來也就是了，為什麼要我弄成這樣，浪費了我的上等香料，還有這一天的生意。」

沈姑姑並未停下打譜的手指，淡淡地說道：「我來找你，自己就沒了生意，讓你陪陪我，也是應該的，而且，我喜歡在這樣的清靜環境里談話。」

宋小姑娘說道：「可你讓我這樓子里，一人都不留，這麼幾年來，還是頭一次，那些盯著我的人，或許就已經動疑了，何必引得他們進來查探？」

沈姑姑淡淡的說道：「以我的能耐，沒有人能夠聽去我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所以聰明人都知道，探查我是一件很無稽的事。我比較不適應陰謀詭計。」說到此處，她突然宛然一笑：「不來陰謀來陽謀！」

宋小姑娘問道：「你們在宮內根基身後，怎麼樣，那東西的上家探聽清楚了么？」

沈姑姑見已經言歸正傳，就停下了打著棋譜的雙手，轉而撥弄起香爐起來：「只知道東西的源頭應該是在宮裡。可如果我們真查到了，宮內就已經動手了，何用現在一籌莫展。倒是你們，盯著進京的七股勢力，那東西哪一家準備接手，有眉目嗎？」

宋小姑娘靈巧的在繩床上翻了個身子，將視線轉向室內，說道：「七家勢力到了五家，其中，回鶻，党項一來就那麼高調，應該不像是接貨的，反而是遼人，洪州石家，川中慕容家低調的很，他們才最像是想偷偷接貨的。」

沈姑姑笑道：「你這看的太淺了，慕容家應該不是下家，但不擔保他們不是得了消息，想從中截貨，至於其他四家，高調的不一定不是虛則實之，低調的或許只是虛張聲勢。」

宋小姑娘撇撇嘴，笑道：「沈姑姑，你可是漏了底了，慕容家怎麼也算舉足輕重的勢力，一直在貴族圈子裡算個難得的中立派，聽你的意思，應該是和沈家有所接觸吧，這消息恐怕不止我們宋家，連盧家也不一定知曉吧。」

她說到這裡，得意的接著說道：「我對回鶻党項的判斷，可不是他們一進京就高調引人注意這麼簡單，只是那突然插手的一撥人幫我們探出了兩使團的實力。党項悍將拓拔野外加年輕一代的第一俊傑莫藏英哥老少配看似很有分量，但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就鬧了他們一個灰頭土臉，可見他們的實力還壓不住這東西，頂多就是得了消息，準備趁機撈一票而已。」

見到沈姑姑不置可否，宋小姑娘接著說道：「回鶻如果是來接貨的，他們就不會派一個草包王子來充數了，就算他們用王子來做幌子，可是他們所帶的騎兵經觀察，確實是極重氣勢的強兵，善於戰陣，可是沒有壓得住陣腳的高手，這樣的隊伍，應該是抱著輸人不輸陣的心思，用黑甲軍來充門面的。相反，只有蕭天佑那個級數的人物，才配接那東西，也只有他那個級數的人物，能夠分出那東西的真假。」

沈姑姑笑道：「你這小妮子，不露點破綻，還真套不出你的心裡話呢！」

此時宋小姑娘才發現，自己揭破沈家和慕容家接觸之後，得意之下，就將宋家打探的情況和自己的分析和盤托出了。這姓沈的真的只是個心思寧靜不惹塵埃的宗師高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