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楊婕妤探府
悲泣一聲,呼延玉掩面跑了出去,恐怕是去找太君詢問詳情去了。
楊家又多了一個寡婦。還未正式拜堂,就已經守寡。哪怕呼延玉這個十六歲的開朗少女,也免不了情緒失控。想到這裡,楊宗保只能無力的再蹣跚著走回床上坐下。
楊宗保其實一直覺得對方的絕戶之計有些彆扭,就是因為步驟不對。所謂斬草除根,斷子絕孫。要先斷子,然後才絕孫啊!
對方殺楊宗保就可以讓楊家香火斷絕,這是所有人的潛意識想到的。但是這個想法以前或許有理,因為楊宗保是楊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只是如今二十四歲的楊延嗣娶了十六歲的呼延玉,情況就不同了,他們是完全有可能繼續楊家香火的。
總軍師既然在婚禮上對楊宗保下手,那麼顯然對方考慮進了呼延玉的元素,卻依然篤信除了楊宗保,就能滅掉楊家。可見,他必然是有先手,剷除楊延昭和楊延嗣。
楊宗保突然跑出房間,向著關押小蟲子的地方跑去。他要問小蟲子,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那個人真的像傳說中那麼仁義為懷,真的那麼悲天憫人,那麼怎麼會幹出勾結外族,斷國之脊樑的伎倆。
另一邊,在太君那裡,確定噩耗的呼延玉也向監牢跑去,遼軍的行動顯然配合著楊府里的巫蠱之害,那麼小蟲子一定知道一些內幕。現在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強迫她招認了。
當楊宗保和呼延玉一前一後跑到小蟲子的囚室的時候,小蟲子已經乾淨的躺在那裡,本來樸素的囚服此時顯得越發的刺眼。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洗盡纖華,了卻一切的躺在那裡。沒有痛楚,沒有傷痕。
進入囚室的楊宗保突然狀似瘋狂的咒罵起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信那個故事?如果那個人真像你說的那麼崇高偉大,為什麼你會躺在這裡,如果那個人真的會在光彩奪目間,腳踏七彩祥雲來接你,你又為什麼會躺在這裡,你這個傻女人!傻女人!」
呼延玉看著淚水從瘋狂的楊宗保眼裡不斷湧出。那個八歲的軀體,在囚室里,指天罵地,上躥下跳,彷彿在發出命運的嗟嘆,又彷彿只是無端的自責與落寞。
良久,楊宗保的瘋狂戛然而止。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小蟲子的身邊,低下身子,說道:「你真是個很傻的女人,為什麼要信那個故事,而我,為什麼也信了?」
呼延玉看著楊宗保溫柔的輕撫著小蟲子的臉頰,嘆息一聲,轉身退出囚室。
在退出囚室的瞬間,她彷彿聽到楊宗保在低聲吟誦:
從前有一個少女,
她的名字叫卓瑪。
卓瑪喜歡著傻子少爺,
傻子少爺喜歡著卓瑪。
卓瑪求傻子少爺把自己許給銀匠,
淚水一下子流出了眼眶。
傻子少爺聽見自已用可笑的腔調說:
『可我捨不得你呀『
可我捨不得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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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延昭與楊延嗣領兵出征,遼軍卻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北宋腹地襲擊他們,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離去,邊關沒有零星半點的情報。
在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情況下驟起暗襲,唯一算漏的是楊延嗣的勇武。
楊七郎的勇武是最被後人崇拜神話的存在,楊宗保沒有親自見過戰場上的七叔。甚至重生之後,都沒來得及見他一面。
不過只從這樣的絕境之中,還能夠以身斷後,保住六哥突圍而出,可見其豪勇蓋世。
雖然與這個沒見過面的七叔沒什麼感情,但是隨著重生之後,對這個世界越來越感到真實和不可分割,那闔府上下的濃濃悲情讓楊宗保也跟著沉浸其中。
隨著楊延嗣的殉國,宗保真正變成了三代單傳,而楊家宗室則顯得越發的淡薄。
楊宗保置身在天波府後花園的亭台樓閣間,感受著所有人的悲傷和嗟嘆。天波府的氣氛就算是聽到楊婕妤明日將攜太子探府的消息都沒有展現出應有的與有榮焉。
986年,楊業殉國之後,太君所生的龍鳳胎中,男的自是七郎楊延嗣,而隨後出生的楊顰兒則是後世傳說中時有時無,又總與帝王情事頗多糾葛的楊八妹。
1004年,十八歲的楊顰兒入宮,封正五品才人,六年過去,如今已經是正三品婕妤,雖然位在九嬪之下,但因為與官家最寵幸的劉修儀劉娥交好,所以在宮中地位很高。
劉娥與官家十幾歲開始相戀,感情篤厚,卻一直沒有子嗣,前幾日,年過四十的劉修儀居然生下一對龍鳳胎。由於身體虛弱,就將皇子取名趙受益,交給其他人撫養。
官家篤信天書祥瑞,命理之說。當然將小皇子交給同是龍鳳胎出生的楊婕妤照顧。正因為如此,佘太君才會往宮裡傳話,讓女兒帶著小皇子回家探親,順便用皇子天恩治癒宗保。
可如今,楊婕妤還未動身,卻傳來與自己一胞所出的楊延嗣殉國的噩耗,傷心之餘,更是應該儘快回家看看娘親和七嫂子。
如今天波府闔府喪期,小皇子本來不宜前往,但由於小皇子格外黏她,官家又想藉此表達皇家對楊家的撫恤天恩。自然是讓楊婕妤連同皇子,帶著一些賞賜慰勞之物探府。
因為闔家居喪,就算是皇妃還府,也不會大操大辦,喜慶如意。楊宗保此時在後花園中,只看到一些下人們禮節性的將一些燈飾掛起,不至於讓楊婕妤探府時,顯得過於死氣沉沉。另外幾個下人布置著明晚宴會的席位。
楊宗保此時在想的除了楊延嗣的死,還有遼兵的來去無蹤,還有所有針對楊家的殺局密謀,還有總軍師,還有那個居然立志誅除楊家的『正義組織』,當然,這一切,都源於小蟲子講的一個『別人的故事』。
雖然那個故事裡,一些閃耀的光環,崇高的理想之類,都已經因為她的猝然離世而變得渺不可信。但是楊宗保還是竭力用楊慎所掌握的宋史精要來推斷那故事敘述本身的真實性。
可如今讓楊宗保感到困惑的是到底可不可以用宋史作準。如果可以,那麼顯然,楊延嗣與自己楊宗保都是不存在於宋史的人物,可要是以演義作準,楊延嗣就應該是被潘美用亂箭誅殺。
可如今,潘美偏偏如同宋史的記載,在楊業殉國五年後,就已經鬱鬱而終了。楊延嗣卻是在潘美如今死去十九年的情況下,才被遼軍殺死。
既然理不清宋史是否可信,那麼對於一個人小鬼大,還未開始練習槍法的八歲孩童而言,對抗那個神秘叵測的『總軍師』,必須擁有一股屬於自己的勢力。
看著胸前佩戴的護心鏡上閃爍的七彩光華,楊宗保的心裡,已經有了打算。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今夜,自己還是不得不到那個此時最不適合去的房間走一趟。
有了全盤計劃的楊宗保,背著月色,以稚嫩的八歲身軀,邁著優雅的方步,向新寡七嬸呼延玉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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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宗保的想象里,楊婕妤探府,比起老曹筆下的『賈元春探府』,就算不會像那樣鑼鼓喧天,笙鼓齊鳴,華蓋雲集,豪華富麗,怎麼也不該如此簡陋才對:十幾個內侍開路,幾十個侍衛府外戒備,一頂華蓋直接將楊婕妤和小皇子送入府內,幾個心腹丫鬟媽子,內侍僕從跟著。
天波府外,倒是聚集了很多平民百姓。他們倒不是來看婕妤省親的,而是聽聞楊家又歿一宿將,前來弔唁。
也正是這樣的氣氛,讓宮裡面的人擺不了鑼鼓喧天的排場。
天波府自然比不上老曹筆下的賈府那樣『流金淌銀之盛』。再加上天波府本就在汴京城內,柴郡主也時常蒙後宮的貴人們召見,本就走的極近,也就沒有擺出什麼萬水千山,百年難遇的排場。
這樣的境況讓楊宗保很滿意,按照他的計劃,因為幫手稀缺,所以場面越大,就越容易為對方所乘,自己難以掌握。
如今這樣,以有心算無心,對方不動手則矣,一動手則必將落入自己的轂中。
今日天波府上下連同十歲的楊宗保在內,全部一身白素,雖然皇家以黃為貴色,但楊婕妤還是套上一層素紗,只有皇子襁褓,才依然使用黃布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