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凌易給凌旭打了兩個電話他都沒接。

第三個電話凌旭接了，那時候人已經在大巴車上。

他接通電話，聽到凌易的聲音低沉帶著些隱忍的慍怒，問他道：「你去哪兒了？」

凌旭坐在座位上，手指抹過車窗玻璃上的霧氣，說：「我家裡有點事情，回去一趟？」

「你家裡？」

凌旭說：「我媽，還有我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親生爸爸。」

凌易聽出來他語氣不怎麼對勁，沉聲道：「凌旭？」

凌旭聽到凌易這麼喊他，突然有些難過，莫名其妙的心酸往上冒了出來，他說：「哥——我都記起來了。」

凌易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說：「所以這是你做的選擇？」

凌旭說：「我想冷靜一下。」

凌易問他：「然後又消失不見跟我斷掉聯繫？」

凌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一樣你知道嗎？」

他當年是下定決心才離開凌易的，雖然天天的出現是個意外，但是他也沒打算因為有了天天而再一次回去跟凌易在一起，他認為那樣他才不用承受違背道德的痛苦。

可是這次意外卻讓他傻了吧唧自己往凌易身邊撲，他甚至有些氣憤凌易什麼都知道，卻一開始把他當成傻瓜一樣戲耍，現在回想起來，他都覺得有些難堪。

當然了，二十七歲的他不會草率地做任何決定，就算要分開也不可能像當年那樣一聲不吭地單方面斷了跟凌易的聯繫，何況他現在真的能離開凌易嗎？他想他恐怕做不到。

他只是想要給自己爭取一個空間透一口氣罷了。

然而現在他並沒有把這些心情好好地傳達給凌易，而是選擇了一種不理智的應對方法。

凌易說道：「是，我瞞著你，我對不起你。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麼？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就算能夠騙你一時，也騙不了一輩子，你看，你想起來的第一件事還不是離開了嗎？」

其實就算凌易從第一次見面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現在這個狀況或許還是不可避免，對凌旭來說，最大的影響來源於心境的改變，而不是凌易是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他，他在六年前就做過決定離開了凌易。

只要心境一變，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像都不重要。

凌旭沒有說話。

凌易聲音變得冷硬，他說：「隨你的便。」隨後就掛斷了電話。

凌旭看著手機屏幕漸漸變暗，垂下頭抵在了前排的椅背上面。

而凌易則在掛斷電話之後，把手機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對於凌旭，好像不管他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

地上鋪著地毯，手機摔下去卻並沒有摔碎。

他坐在床邊，抬起頭來發現房門被開了一條縫，天天躲在門背後正從門縫裡面看著他。

凌易抬起手抹一下臉掩藏了情緒，伸出手來對天天說道：「天天，過來。」

其實在早晨醒來，凌易察覺到凌旭離開了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天天的房間，看到天天還在熟睡的時候，凌易是放心了的，因為凌旭不可能會丟下天天離開。

他當時給凌旭打了第一個電話，但是凌旭沒有接。一直等到第三個電話，凌旭告訴他了這麼一個結果。

凌易的憤怒多少還摻雜著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成分。

不過現在看到天天，他的怒意散去了不少，就像他一開始認為的，凌旭不可能丟下天天走掉，凌旭還是會回來的。

天天有些害怕，因為他看到了凌易發脾氣摔手機。

凌易把天天抱起來坐在自己一條腿上，摸摸他的臉，說：「什麼時候醒的？」

天天說：「伯伯打電話的時候。」

凌易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說：「對不起，聲音太大吵到你了吧？」

天天把頭靠在凌易懷裡，問道：「爸爸去哪兒了呢？」

凌易對他說：「爸爸有點事情要出差，過幾天就回來了。」

天天有些焦慮不安，「爸爸怎麼不跟我說？」

凌易溫柔地安撫他：「因為走得太急，爸爸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所以沒有叫醒你。」

天天安靜了一會兒，問凌易：「你剛才在給爸爸打電話嗎？」

凌易用手撥了一下他有些亂的頭髮，應道：「嗯。」

天天問：「在生氣嗎？」

凌易稍微停頓，說道：「沒生氣，不要著急，過兩天爸爸就回來了。」

天天伸手抱住了凌易的腰，說：「好。」

當年凌旭被媽媽和曹博航帶來這個城市的時候，他高中還沒畢業。本來大人的意思都是讓他繼續準備高考的，可他說什麼也不肯去學校，而選擇了當兵。之後一走幾年，再回來時就是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天天回來探望奶奶。

對於這個城市，凌旭只是個過客，並沒有什麼感情。

那年帶著天天回來，他也只是逗留了短短的時間便離開了，那時候曹博航和他媽媽的日子過得還沒有那麼糟糕。凌旭沒有選擇留在這個沒有歸屬感的城市，而是回去了從小長大的地方，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眷戀著些什麼。

輾轉換了好幾個工作，之前的一點積蓄因為天天生了一場病住院幾乎都花光了，他才幹脆把租的房子給退了，帶著天天出來找到了一個可以提供住處的工作。

他是眼看著悅購在凌易手下飛快地發展起來，來米蘇莊園應聘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對面的悅購。凌旭幾乎不會去悅購，他還盡量避免去獲取關於凌易的消息，如果知道凌易還愛著他，他總怕自己會變得軟弱。

其實說到底，他和凌易之間並沒有解不開的心結。他愛凌易嗎？當然是愛的，不然為什麼會生下天天？但是也許就是不去回頭不去後悔，既然當年做下了決定，就應該肩負起那個結果走下去。

人生就是有許多錯過。可是老天爺卻很巧妙地給了他們一個新的機會，讓他們腳下的平行線再次相交，以後又會如何，凌旭自己也不知道。

曹博航因為賭錢負債，以前的那套房子已經賣了，現在是租的房子住。

凌旭也是跟著媽媽給的地址找到的，他在進去那個老舊的單元樓時，就注意到了有個蹲在大門外面抽煙的年輕人。

那個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抽煙。

凌旭沿著樓梯上樓，找到了現在他們住的房子，敲了敲房門。

過了很久，俞盼盼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一條縫。

都是曹博航因為賭博欠的債，才搞到如今這個家一貧如洗的模樣，凌旭發現他的媽媽比上次見面還要憔悴和蒼老，兩鬢的頭髮甚至已經全白了。

曹博航欠了人錢，現在被抓了過去，讓俞盼盼籌錢贖人。家裡房子都賣了，現在哪裡還有錢把人給救回來，俞盼盼除了找兒子，想不出任何其他辦法了。

這小租屋裡面連沙發都沒有，凌旭坐在椅子上，對媽媽說：「報警吧。」

俞盼盼搖頭，「那些人在這裡勢力很大，開了什麼投資公司，其實就是放水錢的，手裡又有你爸爸寫的欠條，就算報警了抓一、兩個人進去，剩下的人還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凌旭覺得有些疲倦，「那我也沒辦法，曹博航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我沒錢，就算我去借二十萬把人救出來，他下次還不是繼續賭？無底洞誰承受得了？」

俞盼盼其實應該聽出來這次凌旭的語氣與之前有了區別，可她現在一心牽挂著曹博航，反而是沒有注意到這些，她說：「你爸爸斬手指戒賭了。」

凌旭有些好笑，「你信？」

俞盼盼說：「真的，他當著我的面切了一根手指，他說以後再也不賭了。」

凌旭微怔，不過仍然說道：「有用？」

俞盼盼說道：「那我總不能看著他去死吧？」

凌旭很想說你乾脆就等他去死好了，可是畢竟說不出口。

俞盼盼看他神情疲憊，問道：「天天呢？」

天天一直跟著凌旭一個人，凌旭不管去哪裡都不會丟下天天，因為交給別人他會不放心。

可是這一回凌旭卻說道：「交給別人幫我照顧了，總不能讓天天一起回來看你們這些糟心事吧？」

俞盼盼聞言低下頭，她多少有些被凌旭這句話傷到了。

凌旭知道他沒有選擇，要不想辦法湊二十萬幫他們還了，要不就帶媽媽走任憑曹博航去死。

如果是十七歲的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因為他連曹博航的面都沒有見過，但是現在他卻仍然是狠不下心，因為曹博航這個男人再怎麼混賬，曾經短短相處的日子裡，他對凌旭還是很不錯的。

可他哪裡來的二十萬？

靜靜坐了很久，他向俞盼盼要了綁走曹博航的高利貸那幫人的電話，撥過去之後說道：「我是俞盼盼的兒子，關於曹博航欠你們錢的事情，我來幫他還，不過我一時拿不出那麼多，可以談談嗎？」

對方求財而已，殺了曹博航也不如找個能幫他還錢的人，凌旭這點還是清楚的。

果然對方似乎商量了一下，對他說道：「那請你過來一趟，我們當面談吧。」

「可以，」凌旭應道。

掛斷電話，俞盼盼緊張地看著他。

凌旭說：「我過去見他們，看能不能把你男人撈回來。」

俞盼盼頓時驚慌起來，「你別過去啊，萬一你過去了他們不肯放你怎麼辦？」

凌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不是你的選擇嗎？你叫我回來就是救你丈夫的，我們沒有二十萬，我跟他估計就只能回來一個了，我把他換回來，以後我欠你的養育之恩就還完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吧。」

凌旭並不認為這一趟過去有那麼兇險，他覺得自己能夠應付過來，說到底不過二十萬塊錢，算不上太大的數目。說這話，也不是真要跟俞盼盼斷了關係，就是說出口享受一下報復的快意。

果然俞盼盼抓著凌旭的手，說什麼也不讓他走，「不去了，小旭，咱們找警察，不行就算了，你千萬別去，媽媽求你了！」

凌旭覺得自己還是挺幼稚的，看媽媽這麼著急這麼慌張，多少有些開心，他拉開她的手，說：「他們派人來接我，我下去等他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