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和弦是被雪芽和翠芽扶著出來的。跪得太久,一雙腿已經跪得有些傷了,走起路來一直在發顫。
而當南玉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雪芽和翠芽扶著和弦走在後面,走在後宮的青石板路上的時候,旁邊不少宮女和內侍都對著她們竊竊私語,偶爾還偷偷的指點一下,有離得她們近一些的宮女更是像碰到老虎一樣匆匆的遠離。
和弦原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才遭致這些圍觀——宮裡的人有時候閑得發慌,總是特別樂於八卦這宮裡又有誰被罰了打了被罰得多嚴重之類的。
回到搖光殿之後,和弦被雪芽翠芽扶到了小榻上坐著,南玉回屋子找了一瓶葯出來交給雪芽翠芽,讓她們給和弦上藥,然後自己坐在旁邊嗑瓜子。
藥膏塗在膝蓋上和手上清清涼涼的,和弦抬起手來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上面還有很好聞的淡淡的草藥香。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葯,但多多少少還是能分辨葯的好壞,她問南玉道:「你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好的葯?」
南玉扔掉手上的瓜子殼兒,道:「從前在斕月殿伺候常婕妤的時候,一個交情好的小公公給的。」說著將手上的瓜子扔回碟子里,繼續道:「這葯對跪傷凍傷燙傷燒傷都十分管用,只要塗上兩次,保管你又能活蹦亂跳的,連一點後遺症都沒有。我從前被常婕妤罰跪冰板,一雙腿差點廢了,都是靠這葯才好的。」
和弦奇怪一個小公公哪裡能弄來這麼好的葯,不過後來一想,或許那小公公從主子那裡得來的賞賜也說不定。南玉長得好,多的是公公捧著好東西來討她歡心。
和弦道:「我本來還打算讓茉莉兒給我弄點葯來的。」
說起茉莉兒,南玉想到原本還打算從長信宮帶走和弦之後,順便的去太醫院將茉莉兒也要來的,但是後面看到和弦受傷的腿和手之後,覺得似乎帶她先回來上藥比較重要。
南玉將這事跟和弦說了之後,南玉原本是想要引起和弦的感激,結果和弦十分不屑的撇了她一眼,道:「人家茉莉兒在太醫院幹得好好的,還認了一個好師傅,為什麼要來伺候你一個末等的小采女。」
茉莉兒的師傅是太醫署的小李御醫,小李御醫是太醫令大李御醫的兒子,而太醫令是太醫署的最高長官。一句話,茉莉兒跟著小李太醫,以後前程似錦。
和弦又抱怨道:「也就只有我被你害慘了,要是能選擇,我才不願意放棄王昭容來伺候你這個采女呢。王昭容雖然不得寵,但好歹是九嬪之列又生有大皇子呢。」
南玉想了想,感覺自己這座靠山好像還真的不怎麼牢靠。
但南玉是絕對不願意在和弦面前承認的,她對和弦道:「做人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遠於未來。你看茉莉兒就算混得再好,以後頂多也就能當個醫女,而我現在雖然是采女,但以後說不定能成為寵冠六宮的寵妃,到時候你就是我身邊的大宮女。你想象一下現在戚貴妃身邊的玉槿,多威風啊,連一般的小嬪妃都要巴結著。」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這才是你的前程。」
和弦「呵呵」了兩聲,道:「我只怕沒等你混上寵妃,我小命就要跟著你玩完了。」
南玉正想張口說一句「你要對我有信心」,結果看到門外走進來一個宮女。梳著半翻高髻,穿黃色齊胸襦裙,手上拿著一個青色小瓷瓶,長相清秀甜美——正是她們正在談論的茉莉兒。
茉莉兒邊走邊笑著對和弦道:「就知道你肯定要被王昭容罰的。」說著抬了抬手中的小瓷瓶,道:「所以給你送葯來了,看,我對你好吧。」
太醫署一向不摻合進後宮妃嬪們的爭鬥中,她那時候給南玉通風報信,回到太醫署原本也是要受罰的,只是她的師傅對她好,只說了她一句「下次再切莫如此」,然後罰她抄了兩本醫書就算過去了。
和弦抬看著自己一雙已經上過葯但仍是紅腫不堪的手,抬眼看著茉莉兒道:「茉莉兒,還是你對我最好。」
南玉吃著瓜子沒空說話,只是抬手對她招了招手,然後拍了拍自己旁邊椅子,示意她過來坐。
茉莉兒笑著走過來,等走近了才發現,屋裡瀰漫著淡淡的葯香味,又看到和弦旁邊桌子放著的藥瓶,「咦」了一聲道:「你上過葯了呀?」
南玉一邊剝著松子一邊道:「以前熟識的小公公送的葯,我用著覺得挺好,所以拿給和弦用了。」
茉莉兒將葯拿起來放在鼻子里聞了聞,然後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凝重起來,接著轉頭看向南玉,帶著一種十分有深意的表情問道:「你以前說常婕妤是因為誤會你想爬龍床才故意折騰你,你以前真的沒有□□過聖上?」
南玉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話,我那時候活得好好的,幹嘛往嬪妃裡頭擠。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說著看到茉莉兒臉上的表情,又問道:「怎麼,這葯有問題?」
茉莉兒道:「沒,葯是好葯。」但終是沒有告訴她,這藥膏不是一般的葯。
這是西域疏勒國上貢的貢葯,因葯難得,當年疏勒一共也才上貢了十瓶。這宮裡除了聖上、太后和戚貴妃,只怕連薛賢妃都未必有。
茉莉兒轉頭看向南玉,心情十分複雜。
以前她一直覺得常婕妤和戚貴妃喜歡折騰她喜歡得十分莫名其妙,這麼多宮女,怎麼偏偏對南玉看不過眼呢,閑得腦抽了不成,現在想來這些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茉莉兒將葯放下來,在南玉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笑著道:「今天采女娘娘可真是威風,你今日在御花園讓棲桐頂著花盆跪木頭的事,外頭都已經傳遍了……」
她話音未落,和弦聽得驚炸的跳起來,大聲問道:「什麼?」結果因為膝蓋疼得站不穩,又重新跌落到榻上。她用手肘撐著榻上的小桌重新坐起來,道:「你說你幹了什麼,讓棲桐頂著花盆跪木頭,在御花園裡?」
南玉很無辜的點了點頭,和弦淚眼婆娑起來:「你說你都幹了些什麼?你不過是個剛升上來的小采女而已,屁股都還沒捂熱呢,你就敢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罰宮女頂花盆跪木頭,棲桐甚至不是你宮裡的宮女,你這麼囂張跋扈,你娘知道嗎?」
她就說為什麼她們從長信宮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的那些小宮女小公公會用那種眼神看她們,原來應在這裡。
南玉攤了攤手:「我娘早就到地下陪閻王爺喝茶去了,當然不知道呀。」
和弦顧不得手上的痛,伸手去握南玉的手問道:「如果說我後悔了,我現在回去伺候王昭容,哪怕不是做大宮女,當個洒掃的宮女都可以,你說還來不來得及?」
南玉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她:「大概有點晚了,就算我肯放你走,王昭容大概也不會收你。」
和弦伏在小桌上大哭起來,額頭用力磕著桌角,邊哭邊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這輩子已經活得很不容易了,你怎麼能這樣坑我。你要作死就自己去啊,為什麼要拉上我墊背,我跟你無冤無仇的,我們好歹還做過幾年姐妹呢,我今年是倒了什麼霉了我,嗚……」
南玉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你別這樣,事情沒有這麼壞,我……」
和弦揮開她的手,道:「你不要跟我說話,讓我繼續哭會。」說著又悲傷的大哭起來:「現在不哭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南玉聳了聳肩,最後只好不說話了。
然後三個人坐在屋裡,大家都不說話,南玉和茉莉兒兩人就干聽著和弦哭了。
等到茉莉兒走的時候,十分同情的拍了拍和弦的肩膀,然後給了她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茉莉兒拉著她的袖子哭道:「茉莉兒,我們是好姐妹,你幫我問問你家師傅,太醫署還要不要宮女,要的話讓他們考慮一下我,無論多累多髒的活我都願意干,只要能讓我離開這裡。」
茉莉兒說了一句「我一定幫你問問」的話,然後離開了。
和弦戀戀不捨的看著她的背影,接著回過頭來看到南玉的臉,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回房間去了,然後「碰」得一聲關上了門。
南玉聳了聳肩,攤了攤手,覺得十分無奈。
碧池是晚上的時候來的,她來的時候和弦還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哭,沒出來見她。
碧池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她,道:「我沒想到,竟然還真的讓你勾搭上了聖上。」
南玉用手撫了撫自己的髮髻,做出一個魅惑的表情,笑得迷倒眾生的道:「那說明我天生麗質難自棄,連聖上都抗拒不了。」
碧池「呵呵」了兩聲,然後道:「你還是悠著點吧,別一得勢就狂得沒邊了,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別說我沒提醒你,死了我可不會替你收屍。」
南玉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碧池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怕南玉被眼前的寵愛迷住了眼,然後身邊的危險都看不到。這宮裡娘家比她顯赫,份位比她高的妃嬪都不敢這麼猖狂,她一個小小的采女,別人要她死跟捏死只螞蟻一樣簡單。
她開口道:「戚貴妃靠著太后和宮外的戚家,在後宮隻手遮天,我們娘娘都要避著她的風頭,更別說連當初的薛后都沒能斗過她。你已經將她得罪了,現在不夾緊尾巴做人,還這麼猖狂跋扈,也不怕將自己好不容易保下的小命也玩進去了。」
宮裡一直傳聞,皇帝為太子的時候,戚太后和先帝為他看中的太子妃是戚貴妃。後來不知怎麼的,皇帝突然看上了薛家的小姐,跪在先帝和太後跟前求著要娶薛家的小姐,為此表示願意放棄太子之位。而結果,兩邊僵持了一段時間,大約是皇帝的心意太堅決,弄得先帝不得不同意了,而比較令人意外的是,連太后也答應了。
後來薛家小姐當了太子妃,戚貴妃卻只做了太子良娣。為此當年皇帝和薛后一段驚天地泣鬼神,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愛情故事,一直在後宮流傳。不是不想,等到皇帝登基,薛家小姐做了不足一個月的皇后便病逝了,而且病逝得十分莫名其妙。外頭一直有傳,是戚貴妃為了后位害死了薛皇后。
不過薛皇后死之後,戚貴妃也還是沒能當上皇后。皇帝以對薛后情深不壽為由不願另立先後,懸置后位,然後又將薛后的同胞妹妹抬進宮裡做了賢妃。
南玉放下臉上那不正經的笑容,理了理身上的披帛,然後才認真的道:「我是真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戚貴妃早已看我不順眼,你以為我裝包子她就會放過我嗎?你再看看宮裡那些夾著尾巴過的嬪妃,王昭容夠低調吧,她還是九嬪呢,何才人也很老實吧,老實得在戚貴妃跟前都將自己當丫鬟了。可是有什麼用,戚貴妃想要她們死的時候還是要她們死。還有已經死了的林寶林,在冷宮裡的宋充媛,哪一個不老實了,有好下場嗎?自己先將自己當包子了,別人還不趕緊放狗來咬你。狐假虎威,反而能震住一些人。」
她說著頓了頓,繼續豪氣萬丈的道:「所以老實什麼的都是假的,能籠住聖上的身才是王道。」
碧池道:「你能保證自己能一輩子籠絡得住聖上的寵愛,聖上可不是什麼專情的人。」
南玉道:「籠不住,籠不住到時候再說。就算是死,高調威武地死也比老實憋屈著死要強。」
碧池終是沒有再勸,嘆了一口氣,道:「算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好就好。」說完站起來道:「好了,我先回去了,娘年那裡離不得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