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南玉一開始的時候,對自己簡直信心滿滿,看未來的一切簡直是不能再美好。
雖然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但大湯幅員這麼遼闊,又交通不便,也沒有網路什麼的,她就不相信,她改名換姓之後藏起來,皇帝能輕易的找得著她。再說了,宮妃逃跑,對皇帝來說怎麼說都是一件丟面子的事,皇帝肯定不會動用官府的力量大肆搜尋她,頂多就私下裡派人搜一搜,而這又增加了搜尋她的難度。
她現在有錢,也不缺胳膊斷腿,離開宮裡,找個隱蔽的村子隱姓埋名,買上幾百畝良田,就瀟瀟洒灑的當個小地主。當然,大湯民風開放,對女子也不是那麼苛刻,她雖然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但寡婦再嫁、婦女和離改嫁什麼的都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果情況允許,她再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然後生幾個娃,那就再好不過了。
雖然說剛離開皇帝就計劃著改嫁什麼的有些不地道,但她也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她就給皇帝守三年吧。死了丈夫也都只用守三年孝呢,她給皇帝守三年也算對得起他了。三年之後,她十九歲,在這個時代年紀算是大了點,但她長得漂亮啊,漂亮無論在哪個時候都是一種拿得出手的資本,所以那時的她在婚姻市場應該也還是有行情的吧。
她還知道錢不外露的道理,使用金子實在不方便得很,她在櫃坊用十兩金子換成了一百多兩銀子,又用銀子買了兩套男裝,然後打扮成男兒的模樣,再走在街上便覺得方便多了。
南玉也害怕皇帝會派出人來找她,在洛京實在不能多呆,所以打算儘早出城最好。等出城之後,她就往南走。她前世的時候家是在杭州,她在甘露殿里看到過大湯的地域圖,杭州在這時候應該還叫餘杭郡,雖然這時候的餘杭郡絕對不會是她前世生活的那個熟悉的地方,但她有這麼點聯繫在,她對這個地方總是感覺親切一點的,反正她也沒地方去,她就準備去那裡安家落戶。
可惜的是,理想很豐滿,但是現實很殘忍。
她從□□穿到這裡的時候是五歲,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個時代的狀況,緊接著被身體的親爹給賣了,然後在大戶人家做了兩年的小丫鬟,接著主家出事被抄家,她被罰入掖庭當了宮奴。
所以儘管她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差不多十二年,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原來大湯還實行跟□□一樣的戶籍制度,從一個地方去另外一個地方,過關隘時還要過所!!!
過所?她前後兩輩子加起來活了差不多四十年,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所以當她準備出城時,守城門的府兵伸著手問她要過所時,她表現出來的是一臉懵懂不解以及疑惑的表情。
然後那個年輕的小府兵用力的推開她,擺擺手對她道:「去去去,沒有過所出什麼城,去尚書省辦了過所再來。」
南玉不甘心,站在那裡不肯走,那小府兵見她不肯走,又盯著她道:「還不走,再不走將你抓起來。」
南玉又想有錢能使鬼推磨,於是偷偷給他塞了二十兩銀子,謊稱過所丟了讓他通融通融,結果他將銀子收了,卻沒有通融,還差點將她當做「私度」扣押了起來。幸好她跑得夠快,才沒陷入牢獄之災。
南玉在走向美好未來時,第一步就受了挫折,實在不能不令她鬱悶得很。
她扛著包袱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思考怎麼解決過所的問題。她自己肯定不能去辦的,尚書省是皇帝家開的,她去肯定是自投羅網。而且她沒有戶籍實在是個很大的問題,尚書省雖然是皇帝家開的,但尚書省的人卻未必認得她,萬一將她當成偷渡人員關起來那就更糟了。
而這也不是更遭的,戚貴妃的大伯父,戚太后的兄長戚弘就是尚書僕射,也就是說,尚書省歸戚家管,她若去了尚書省,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就是,被戚家的人當場就解決了。
她能想出來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花點錢,從有過所的人手裡買一張過所。第二個辦法同樣是花點錢,找個商隊,他們過關隘的時候,她趴在他們的馬車底下,偷渡出去。
但兩個辦法都不是萬無一失,過所審查嚴格,且每過一個關隘都要檢查一次,就算第一個混過去了,第二個也未必能混得過去。第二個是私度,被發現後果更嚴重。
南玉嘆了一口氣,果然生活永遠是現實的,根本沒有想象中的美好。她甚至都在想,她是不是現在回宮比較好呢?
可是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回去,先不說皇帝會怎麼懲罰她,單說回去后那就要繼續跟後宮的那些女人繼續爭奪皇帝的寵愛,人生一輩子這麼長,全都將心思放在這上面了,一輩子只為一個男人活,以他的喜怒哀樂為喜怒哀樂,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意思。
她在心裡給自己握了握拳,道路雖然是曲折的,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絕對不能此時就放棄。
她邁開大腳,堅定的往前走,她就不信了,在宮裡她連智斗戚貴妃和戚太后都不怕,一張小小的過所就能為難得住她,
而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疾風,有馬蹄聲急促的傳來,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歪著頭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回過頭去看,結果她身後有一輛馬車像是發狂了一樣,疾速的往她的方向上沖了過來,而且眼看著就要從她身上踩了過去。
她腦子一片空白,驚恐的驚叫出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眼,不敢去看。
結果就在這時,她的身子好似被人抱住,被帶著旋轉了兩個彎,她剛在路旁站定,那輛馬車便吹著她的衣擺呼嘯而過。
可是那輛差點碾死她的馬車早就被她忘記在九霄雲外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救下她的人。
那是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子,穿一襲白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有一句話是這麼形容的,君子世無雙,陌上顏如玉,此時用來形容眼前的男子,真的是再貼切不過。
此時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上,他望著她,那目光像是天上的繁星,看著她時,目光像是輕柔的羽毛在臉上拂過,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冬日冰雪上的一抹淡薄陽光。他笑著問她道:「姑娘,你沒事吧?」
南玉輕輕的搖了搖頭,眼睛依舊捨不得移開他的臉,然後又嬌羞的道了一句:「我沒事,多謝公子相救。」
他唇角含笑,清淡的笑容彷彿是穿梭在林間的清爽的風,他道:「不用客氣,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說完又略有尷尬的對她一笑,道:「不過姑娘,你可否先起來呢?」
南玉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不大好意思的從他身上站起來,接著又想到了什麼,驚訝的問他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我明明穿的是男裝。」
他含笑不語,只是看著她的頭。
南玉伸手摸了摸,這才發現她頭上的襆頭在剛才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滿頭的烏髮此時披散下來。她尷尬的笑了笑,道:「女兒家在外面行走,穿著男裝行事要方便。」
他笑著對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這個時候,像是他家僕的一個男子已經跑了上來,焦急的對他道:「公子,你沒事吧?」說著又罵道:「真是世風日下,現在駕馬車的怎麼都不看人的。」說完又責怪道:「公子你也真是的,那馬車差點要撞的又不是你,你逞什麼能啊,萬一要是傷著了你,我回去怎麼跟夫人交代。」說完又不滿的看了一眼南玉,道:「您的命,可比什麼阿貓阿狗的值錢多了。」
南玉十分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這麼好的主子,身邊怎麼盡跟著一個惡奴吶。
那男子大約也知道自己的下人說話不好聽,連忙訓斥道:「阿冬,不得無禮。」說完又對南玉拱手道歉道:「阿冬並無壞心,只是過於擔心我,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奴才和主子就是不同的,連教養都是有區別的。他一對著她說話,她又有些痴痴起來,白痴一樣的笑著道:「不放在心上,不放在心上,怎麼會放在心上呢。」說完對他屈了屈膝,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敢問公子大名?」
他笑了笑,笑容如清風朗月,沒有回答她問他大名的話,而是道:「那就好。」說完又有些擔憂的看著她道:「姑娘,我看你剛才嚇得不輕,沒事吧?可要去找個大夫看一下?」
南玉並沒有這麼的嬌氣,正要擺擺手說一句「沒事」,但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又馬上故作嬌弱的扶了扶自己的額頭,道:「哎呀呀,我現在確實有點不舒服,心跳得厲害,有點想吐,腦袋暈乎乎的,連眼前的東西都要看不清楚了……」說著又一邊「哎呀」「哎呀」的叫,一邊裝作想要暈倒一樣去扶住他的手。
男子連忙扶著她,一邊伸手替她輕輕的拍著背,一邊道:「你大概是嚇著了,我還是送你去看大夫吧。」
那惡奴家僕此時又不滿起來,勸他道:「人又不是公子你嚇的,何況你已經救了她了,公子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何況她剛才明明沒事,現在看著根本就是故意裝出來的,她沒安好心,想要賴著公子你,公子你別被他騙。」
南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心裡罵了一句,然後又馬上裝作一副不想麻煩別人的樣子,對男子道:「公子你還是走吧,我自己去看大夫就可以了。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支持到醫館,但是,就算我暈倒在了半路上,我相信也一定能遇上像公子您這樣的好心人的。萬一要是倒霉沒有遇上好心人,反而遇上了歹徒,那也只能是我運氣不好,跟公子絕對沒有關係……」說著便要哭要哭的,一邊推開他扶著她的手,一邊準備自己要走。
男子聽她說得慚愧起來,連忙警告的看了阿冬一眼,然後重新扶起南玉道:「姑娘,還是我送你去醫館吧。」
南玉心裡暗爽了一下,笑著對他道:「那就多謝公子了。」說完一邊依靠在他身上被他扶著走著,一邊回過頭來得意的看著那家奴。
阿冬只好跟上去,一邊卻仍是不甘心的嘟囔道:「公子,她看起來真不是什麼好人,您一定不要被她騙了。我忠言逆耳,等你被她騙了你就知道了,我說的一點兒都不會錯的。我們出來的時候,夫人就跟我說了,說您就是太善良,容易被人利用,讓我好好看著您,現在我勸不住您,我對不起夫人……」
總之一直碎碎念的,一直到了醫館他都還沒念完,南玉聽得都要耳朵生繭了,也不知道這位公子是怎麼忍受他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