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

秦國咸陽郊外一處馬場邊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莊子，雖說算不得是什麼高門大戶的樣子，可是這裡住著的人卻還算是有些身份,女主人和太傅夫人關係據說情同姐妹,就憑著這一點，也算是讓這個小小的貴族在秦國有一定的威懾力,沒有什麼不掌眼的會來騷擾。

而這個女主人是誰？想來大家也都猜到了，那就是趙倩，這一年她已經三十齣頭了，有兒有女，家中也很是順當，雖然家業不多,丈夫也不是個又能為的高官顯貴,可是卻日子過得安靜,這一點很讓趙倩滿意。只是這樣的滿意卻依然不是長久的。

這一日,最近總愛出門的程燦突然一臉緊張,難過的提早回家了，才到了家裡，就揮手讓下人出去，進到了趙倩的屋子裡，看著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妻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才突然開口說道：

「夫人，剛得了消息，趙國，趙國滅了。」

這最後兩個字說出來，他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心情，複雜，矛盾，帶著欣喜和尷尬，他是秦國人，對於秦國能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很是驕傲，可是偏偏那趙國卻又是自家夫人的母國，趙王更是夫人的血脈之親，這讓他一時都有些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他以為他的夫人會哭，會鬧，都做好了準備要好生的安撫一下自己的妻子，可是不想讓他意外的是，自家夫人居然只是嘆了口氣，頹廢的坐在一邊默默流淚，半響之後就又重新那起了身邊的針線，開始給他做衣服，這讓他很是吃驚。

「夫人這，你要是難過，就哭，這裡沒有別人，可別憋著。」

「早就料到的結局，不是嗎，驕奢淫逸的大王，貪圖安逸的宗室，勾心鬥角，媚上爭寵的官員，有幾個是真的為整個趙國謀划的人？若不是還有守衛邊疆，和匈奴連年交戰的精兵，趙國被滅只怕更早些，不是秦國，也會是其他人，這一點我早就料到了。」

趙倩的聲音不高，可是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好像是重鎚一樣擊打在程燦的心裡，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很有見識，可是沒有想到居然連這樣的天下大局都能說的頭頭是道。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夫人，果然好見識。」

除了這一句，他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倒是趙倩聽了他這話，眼眶就是一紅，忍不住說道：

「哪裡是我好見識，我娘當初就說過，讓我多幾個心眼，凡是往大里看，才能看得到正確的路，如今想來，當初娘一心讓我外嫁，不讓我陷在那些個富貴風流的坑裡，是早就準備了這個結局的，只是可惜，我娘沒能過上一日的太平日子，還為了我耗盡了心血。」

說道這裡，趙倩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也是遇上事兒，她才越能明白當初娘是怎麼樣的睿智，這才安排著讓她遠離了紛爭，想想前些年趙國奪位的風波，想想那些權貴的下場，她如今能安靜的當一個尋常夫人，是怎麼樣的福分啊。

程燦聽著這話心下也有點黯然，他和趙倩成婚二十年，也聽了不少有關於自家丈母娘的事兒，就是那烏家大小姐，每一次來，也常常說起，沒說一次，他就感慨一次，那才是真正的女中丈夫啊，見識，手段，計謀，哪一樣都絕對比尋常人高上不少，若是身為男兒，只怕就是出將入相也是可能的。可惜了，就這麼耗在後宮中凋零，真是苦命人呢。

「罷了，這事兒且不在說了，倒是夫君，咱們家該搬家了，搬到一處偏遠些的地方，最好隱姓埋名才好。」

程燦剛想著安慰妻子幾句，不想一個抬頭，卻讓自家媳婦又砸下來一個大雷來，弄得他有點不知所措。

「這是怎麼說的？怎麼突然要這樣了？莫不是有什麼不對？」

程燦雖然也不是什麼笨蛋，可是他畢竟眼界上和經受了柳柳教導的趙倩還是有差距的，或者在具體做事兒上還有些章法，可是大局謀劃上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趙倩看著這樣，也知道有些話必須說清楚，不然只怕麻煩，畢竟這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很多事兒還是需要他出面的。

「趙國沒了，我這身份在這裡擺著呢，不知道上頭那些人是不是會忌諱，這是其一。」

「大王宮中不是也有趙國女子嗎，應該不會這樣吧。」

文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幼稚，程燦看到的永遠都只能是表面的事兒，說起來，這秦國權貴中家中有趙國女子的人不在少數，可是他怎麼就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妻子在趙國的身份不是一般的人呢。

「大王不會，別人呢？若是有個人妒忌你，或者想著用這身份做些什麼手腳呢？咱們怎麼避的開？」

趙倩說是這麼說，其實心裡估計的是，她是知道所謂的大王，其實就是自己的表兄弟趙盤的，她有些害怕，生怕趙盤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世，那她滅口什麼的，畢竟前些年就聽烏廷芳說起，說是有人質疑大王的身份，為了這個大王可是殺了不少人，雖說當時沒有牽扯到她這裡，可是那也是因為他們自小親近，這才給與了幾分信任，如今趙國都沒了，她不敢想，連著母國都能下定決心滅掉的趙盤是不是還能記得這份親情，娘說過，為王者，最是冷情，自己不該把生存的希望寄託給這樣的王者，而該自己把握，所以走人才是最好的，一來避開了這樣的禍事，二來也算是變相的告訴趙盤，自己會隱瞞終身的態度，三來，有了這麼一出，想來即使他心裡有什麼疑惑，看在自己這麼識相上，也能放過自己一馬。

「二來，趙國沒了，歷朝歷代的，滅國之後，那些宗室，有幾個是能立馬甘心沒了富貴，沒了尊榮的，只怕這以後復國什麼的，有的鬧騰了，而想要鬧騰起來，怎麼也該有個名義吧，宗室再好，哪裡有我這個公主的名頭好用？只怕到時候我們家就該不安生了，就是你推卻了，一次兩次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算計你？誰知道大王那裡會不會有猜忌？這都是事兒啊。所以與其等著到時候焦頭爛額的，還不如咱們早一步抽身，從根子上絕了他們這樣的念想，也算是告訴了大王，我們不想參合的意思。反正你這官做得也不大，沒什麼不能捨棄的，我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的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說到這裡，趙倩忍不住想要揉額頭，自家孩子三個，媳婦，女婿，真要算起來人真心不少，要是真要全帶走，也不知道孩子們是不是願意，只是不帶走她又不放心，戰亂之年，娘曾說過，避開才是保命的最好法子，她真心不想她的孩子去爭奪什麼榮耀，沒有了趙國，只怕後面打仗更多，畢竟她心裡很清楚，那個表弟可不是個會消停的，後面只怕是一心想要統一天下了。

趙倩的話雖然說的很是消極，可是擺出來的理由卻一個個都站得住腳，程燦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得進去，想想前些日子因為叛亂折騰的事兒，心裡也有點發寒，於是立馬點頭：

「也好，就是為了孩子，我們也不能在這裡坐等禍事上門，哪怕是孩子們不願意，我們只避開幾年，等著這風頭過去也是應該的。」

話說到這裡，程燦早忘了剛一進來的時候，擔心趙國滅國，自家妻子傷心的事兒了，如今滿腦子就是怎麼讓自己順利遷徙的問題了。

和趙倩又好生商討了一下具體的事務，等到月上中天，這才稍微覺得心定了些，能順利躺下睡覺了。

之後不到半個月，這小馬場，這莊子就全空了，當趙盤因為趙國的事兒，想到趙倩，想著派人過來看看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人去樓空，這倒是讓趙盤很有些差異，他當年在趙國的時候也好，初到秦國的時候也罷，曾受了趙倩不少的恩惠，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使是在他身份被質疑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把趙倩怎麼樣，可是這心裡這畢竟是個疙瘩，沒想到，不過是一個轉眼，這個疙瘩自己就消失了，他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該傷心，自己血親的最後一個人，也永遠的離開了自己，他從此徹底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趙倩的離開，其實對於趙盤還是覺得很高興的，他是大王，他看得自然更多些，所以想的也複雜，一早就想到了趙倩的身份可能帶來的問題，一個趙國的公主，要是在秦國都城讓人架起來造反，他還真是會頭疼的呢，如今，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只有烏廷芳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沉默了，默默的跟著開始了遷徙的路程，她明白趙倩的心思，也明白趙倩的顧忌，一樣是柳柳教導出來的人，對於帝王心思自然也更明白些，她知道，她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這一輩子，因為柳柳，她們趨吉避凶了多少回，有時候想起來，烏廷芳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好生給夫人立個長生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