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見沈致傑步伐穩健不失優雅,黎品琪眼眸閃現焦躁。這幾天,她為他的態度冷淡感到心情低落、隱約不安,覺得兩人關係正往下滑,可能不妙。就在剛剛,她從朋友那聽見一些有關他不太好的傳聞,不禁加重她的懷疑。
沈致傑向她打聲招呼,拉開她左邊的椅子坐下。
「喝點什麼?」側過臉詢問,雙眸一瞬不瞬凝視他;他剪了新髮型,微染成深棕色,穿著剪裁合身條紋襯衫、褲管刷淡的藍色牛仔褲,沒打領帶,模樣看起帥氣英挺。
「波本威士忌好了。」說完,沈致傑向酒保點了一杯加冰塊的威士忌,然後對黎品琪說:「抱歉,剛在公司忙完一個棘手的case,才會不小心遲到。」
「不是忙著另有約會?」微酸帶刺的話語飄出,黎品琪很難自持鎮定,眼眸黯然,內心不是滋味,期望他能反駁,進而否認她剛聽到的流言。
「你指的是公司新進律師塗小姐?」沈致傑黑眸深沉,靜靜際掠她不悅的容顏,飽滿雙唇經常笑意盈盈,此時卻因吃醋過度用力抿成一直線。
停頓好幾秒,等酒保替他斟好酒,他輕鬆冷淡說:「她爸和我爸是舊識,不過才二十五歲,剛考上律師執照第一年就急著相親,現在年輕的女生很少像她這麼急於成家的。如果不是父母催促,我根本不想赴她的約。」
「父母催促?」黎品琪一臉驚愕,呆怔說:「我以為你爸媽……」沒將話語說盡,但意思他應該明了。
輕啜一口威士忌,沈致傑好整以暇說:「我爸媽當然希望我成家,但我傾向不婚,我不認為有哪個女人能牢牢綁住我。對了,我們似乎從沒談過這問題,你呢?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黎品琪臉微綠,亮麗眼眸很尷尬,若有所失。
「我嚮往結婚,我以為交往穩定的男女終究得步入婚姻。」
「哈,看來我們觀念有很大的差異。」兩三口喝乾威士忌,在唇中品嘗這酒的渾厚芳醇,安靜幾秒,忽有感而發說:「我對事業還有很大的野心,未來五年,不會考慮婚姻。」
「五年?」甜美聲音充滿驚愕,黎品琪不可置信地凝瞅他。「致傑,你真的沒考慮結婚嗎?」
「我剛不是說得很清楚?」黑眸如冰炭,又如冷冬深潭,銳利漠然。
「如果我讓你懷抱不實的希望,只能說深感愧疚。」
黎品琪唇角下垂,尷尬硬扯笑。「是嗎,愧疚?」勉強維持尊嚴說:「看來是我誤解了你。我聽說你最近除了塗小姐,還和其他不同的女人約會,你是有心疏遠我?」
「從我母親那得知你父母對我有錯誤期待,我沒有結婚的意思。」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對我至少是認真的。」面容憂傷,黎品琪眼眶刺痛,臉頰肌肉微微顫抖,她快哭了。
這時,沈致傑不再言語,他不想說任何重傷她感情的話,黑眸冷淡,安靜觀察她,其實,她是個好女人;其實,她相當可愛,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都怪他,太遲發現自己不愛她,卻已招惹她。
來不及了。
黎品琪沒說再見,靜靜起身,回首望他好幾眼,奢求他能出言挽留;她對他仍有感情,他幾句甜言蜜語就能挽回她的心,她甚至願意暫時擱下「結婚」話題,她還年輕,才剛滿二十六歲,也不是非要限時逼他成家。
然而,沈致傑卻說:「品琪,女人青春有限,我不想耽誤你,我們分手吧,你去追求屬於你的幸福。」
最後一句是他的真心話,聽進耳里卻格外諷刺。礙於自尊,她沒說什
么,傷心轉身離去。
有句話沈致傑說對了,到了懷孕後期,倪予晨確實需要旁人照顧。
倪母建議她搬回城中老家直住到分娩為止,倪予晨拒絕了。那地方她爸媽住了十多年,附近都是老鄰居,她不能大著肚子搬回家,這樣鄰居問起,她母親怎麼回應?
她也不能麻煩江克森,更不能讓他發現她目前的困境。按照他正直的品格,他一定會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兩人分手,錯全在她,又怎麼能接受他的好意?
懷孕期正式進入十八周,秋天正式來臨,倪予晨孕吐狀況大為減輕,腰圍漸漸變粗,原來合身套裝的窄裙塞不下,她改穿適合孕婦有鬆緊帶的褲裝或裙子。
接著一次產檢,沈致傑又出現了。這次呂醫生很確定胎兒的性別,是個小女生。倪予晨前不久曾做過胎夢,夢裡也是一個小女生,在繁花盛開的地方和她玩躲迷藏,最後又招手要她過來。
出了診間,倪予晨忍不住把胎夢告訴沈致傑,他很開心,俊顏展笑,再次提議:「不是我搬去你家,就是你搬來我家,你看哪一個方便,由你決定。」
「那……你女朋友呢?」考慮過後,她小心翼翼追問。
「分手了。她怎麼可能同意。」沈致傑黑眸深邃,濃眉淺蹙,專註凝視她。「你母親又打電話給我,她很擔心你,我直說了曾提議和你結婚,是你堅決不肯。假如連單純照顧也不肯,只能說你太頑固,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肚子里小孩著想。」
「我有想過,只是不想給人添麻煩。」秋季陽光金金燦燦,曬在人行道地磚閃燦發亮,她下意識撫摸小腹。「總覺得要更堅強,這樣小孩出生我才能好好照顧她。」
「讓我承擔一點責任吧,就照顧你到坐完月子。等小孩出生,我會負起當父親的責任,每隔兩周去看她,經濟上不會虧待她的。到時我們可以不要往來都沒關係。」沈致傑心裡不是這樣想的,但他深思過,她目前需要安定的環境,他只是暫時妥協。
「好吧,但我住的地方只有一個卧房。」
「那就搬來我家吧。」他直率地說。
最終倪予晨首肯,願意接受他的幫助直到寶寶出生為止。她覺得他個性理智溫和,算好相處,兩人生活上應該不會需要太大的磨合。
美眸凝視他,眸底隱含柔煦的笑意,她說:「也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哈,朋友?」沈致傑移開目光,凝視遠方林立高樓,笑而不語。男人怎會需要女人當朋友?
這男人絕對有潔癖。
住了一星期,倪予晨發現沈致傑擅長清掃、收納和整理。她不是屬於髒亂型的女人,但有時東西用完還是會一時忘了放回原處,一轉眼,她發現那些東西,小如指甲剪、電視遙控器,大如沙發抱枕、廚房剪刀,都一一歸回倪予晨住這裡有自己獨立的浴室,剛開始她隨性使用,不致太過髒亂,但後來發現他會不定時幫她更換乾淨浴巾、毛巾,每次都會整整齊齊放在柜子里。
起初,她很不安,戰戰兢兢怕東西沒歸回原位會惹他嫌,結果反而是他俊臉笑得尷尬,對她說——
「不能忍受東西一團混亂,所以算是有點怪毛病吧,你忍一忍。」
幸虧他不會碎碎念,倒是不介意別人弄亂他在公共空間擺放的東西。
有時放假她會下廚做菜,都是一些簡單料理,像義大利面或海鮮面之類;他如果在家,兩人就會幹脆一起下廚。
沈致傑很會做生菜沙拉,還會親自調配和風醬和千島醬,切菜速度超快,俐落到嚇人。經常她這邊還在準備食材,他那邊已經完成了,而且流理台和洗碗台都整理得非常乾淨。
很少看過那麼愛做家事、而且做得那麼好的男人。倪予晨一問,才知道原來他母親很開明,也很愛玩;小時候他母親常出國,雖然有保母照顧,但他上了國小之後就很習慣自己打理自己的東西。
「好吃嗎?」他狼吞虎咽把盤內海鮮義大利面掃空,倪予晨抬睫覷他。
「好吃。」舉止倒是不失優雅,抽張面紙,擦掉唇邊番茄醬漬。
「鍋里還有一點,要不要再吃一些?」
「好呀。」見倪予晨要起身幫他,沈致傑阻止她,說:「你坐著,我自己來就好了。」
超過二十周了,她穿著秋季杏色薄衫,稍微看得出肚子隆起,這時,舉止不甚俐落,行動稍變緩慢,不像往常那般靈巧。
他後來又吃了半盤,她才把盤內食物掃掉一半,以面紙輕擦拭嘴邊。他忽說:「重頭戲來了。」戲謔的神采將他黑眸點得灼亮,看來更帥氣。
倪予晨略感懷惱,看著他從冰箱拿出一碗鮮魚湯,放在瓦斯爐上加熱。
現在,她每天都得喝一點魚湯,補充蛋白質,偏偏她不喜歡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