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冰封
好冷……
我是被凍醒的，茫然四顧。
我沒死？陳靜也沒有，正蜷縮在我懷中，臉上還掛著淚痕，雖然已凝結成了晶瑩。
呼呼，我喘了口氣，竟噴出了一團濃濃的白霧。
甚至那白霧只延伸出去幾厘米，就凍成了一小片雪花，我愣愣的看著。
這裡是哪？似乎依舊身處半截機艙里，哪怕已支離破碎。
外面是哪？我順著裂縫望出去……
冰天雪地！
畢業旅行是在暑假，哪來的冰雪，該不會是到了南極吧？
可我們是在亞洲遭遇空難的，為何會出現在南極，龍捲風的力量再強也做不到吧？
我不知道，只是凍得瑟瑟發抖，和陳靜緊緊蜷縮在了一起。
身側，又有呻吟聲響起，還有人沒死？
「周凱，你們也活著？」
「靠，這特么是哪？好冷！」
驚呼聲，卻沒有絲毫死裡逃生的興奮，我們並沒有活下來，只是……暫時沒死罷了。
暑假，我們全都穿著單衣，擠做一團也無法抵抗那極寒的溫度。
我咬牙撕開了機艙座椅，取出裡面的海綿往襯衣里塞，卻依舊渾身打顫。
裸露在外的皮膚，似乎都要凍裂了，好痛。
疲倦感又襲了過來，我拚命捶打著昏昏欲睡的腦袋，絕不能睡，否則一定會凍死。
「陳靜，快醒醒！」
我低聲呼喝，女孩這才悠悠的醒轉過來，小臉上掛滿了迷惘和無助。
身側，又有幾名同學爬了過來，擠在一起禦寒，我數了數，還有七個人。
全班近五十名學生和老師，加上空姐機長和其他的乘客，此刻竟只剩下我們七個。
怎麼辦？沒有人知道，女生默默抽泣，男生表情頹然。
大家還是會死的，哪怕沒有因為空難而摔死，也會活生生的被凍死。
「不能待在這！」我咬著嘴唇道。
如果這裡真是南極，那就一定有各國科研部門的研究基地，雖然南極洲有多大？基地有多少？又在哪裡？我全都無法回答。
但想要活下去，這恐怕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只可惜。
「我……動不了。」陳靜艱難的看著我。
空難時，女孩的小腿卡在了機艙座椅里，我廢了好大勁才勉強幫她拔出來，但看著那明顯有些扭曲的腿骨。
「沒事，我在！」我吻著女孩的臉頰，哪怕是背，哪怕是馱著她往前爬！
「周凱，我們也……」
扭回頭，我表情僵在了臉上。
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帶傷，或是在空難中摔斷了骨頭，又或是臉上血乎拉幾的一片。
竟然只有我一個人能夠站起來？難道要我背著他們所有人？
「周凱，別丟下我們……」
呻吟聲，祈求聲，彷彿錐子般扎進我心裡。
我知道的，如果帶著大家，可能我走不了幾公里就得累死在冰天雪地中，但每一個都是相處多年的同學，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情。
生死關頭，是生命重要？還是友情重要？
我是個傻瓜……
我拆下了機艙座椅上的安全帶，綁緊了大家。
每一根安全帶的另一端，都系著我的腰，很沉重，七個人七條生命的沉重！
望著外面，那宛如地獄般的冰天雪地，我咬牙踏了出去。
寒風愈發的凜冽了，身後的沉重更讓我幾乎崩潰。
「動一動，就算站不起來也盡量往前爬！」
運動散發熱量，是唯一抵抗寒冷的方法，只是……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體力的消耗太快，僅半小時，大家就累的再也無法動彈。
望著半昏迷的陳靜，我連瞳孔都紅了，咬牙背起了她，她是我堅持下去的最大理由！
可……
腦海中突然浮現的眩暈感，我踉蹌摔倒，身後的沉重感彷彿要將我壓垮。
我跪在了雪地中，望著那依舊沒有盡頭的冰天雪地，心中滿是不甘。
不甘放棄，我不想死，更不能死。
記得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爸爸的歡呼雀躍，媽媽的喜極而泣，他們為了培養我成才，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又怎能死在這該死的畢業旅行中。
走不動，我就往前爬！
雙腳已沒有感覺了，雙手觸摸到冰面時，也彷彿被碎玻璃割著般的痛，我猶自苦撐。
哈，說來好笑，我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只是因為吃了很多免費的飛機餐……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不知道在雪地中爬了多久，我的視線已模糊了，卻突然瞄到了前方的一片黑灰色，那是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唯一的另類顏色。
我本能揉了揉眼睛，哪怕眼球被碎冰渣割得生疼，依舊咬緊牙關凝聚著視線。
是南極洲的科研基地？不，那只是一座山峰，似乎是冰雪的盡頭。
山上似乎沒有人，連植物都沒有，但！那座山峰上也沒有冰雪。
沒有冰雪就意味著沒有寒冷，如果能再找到一處山洞的話？
「醒醒，大家快醒醒啊！」
我拚命推著身後昏迷的同學，幾聲呻吟后，喜極而泣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我們昏迷了多久？」
大家問我，我傻笑著搖了搖頭。
可能只有幾分鐘，也可能有幾個小時，我也說不清。
只是我始終沒有放棄前進的步伐，所以才看到了那座山峰。
我也始終沒有拋下一個人，所以！
七個，我們依舊是七個人，掙扎著朝那山峰行去，或走或爬，那最後的一點點距離。
「周凱，謝謝……」
李斌的眼睛通紅，卻不是被凍得，而是他怎也剋制不住眼淚。
「周凱……」
羅文駿和吳峰已經說不出話了，許是太累，許是太冷，又許是太過感激。
「凱哥……」
何小賤抱住了我的胳膊，他傷的比較輕，似乎想幫我分擔背上陳靜的壓力。
哈，其實他叫何簫健，算是我最好的哥們之一，我又怎可能拋下他？
距離越來越近，希望終於降臨，大家的臉上開始浮現笑容，那死裡逃生的欣慰。
但老天，似乎並不希望我們太快逃離這場噩夢。
就在距離山峰僅幾百米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伴隨著尖叫……
我怔住了，只感覺身軀急速下沉，落水！
這裡是冰面？下面是冰海？承受不住我們七個人的重量？所以崩碎了？
我跌進了冰窟窿，包括背上的陳靜，連同身側的何小賤。
冰寒刺骨的感覺瞬間就擊潰了我，力量的消失速度匪夷所思，甚至我感覺到身軀正急速僵硬，那冰水中似乎有一團極寒包裹住了我……凝結成冰？
雙足，已彷彿變成了冰石，那極寒還飛快的朝著上半身蔓延。
幾隻手抓住了我們，可惜，大家的體力根本無法將我們拽上去。
死神，再一次近在咫尺，我發狂了，整個人幾乎瘋癲了，拚命將背上的陳靜往上托，半寸，一寸，越來越高，她是我最心愛也最重要的女孩。
何小賤卻沉了下去，我連忙又死死拽住了他，因為那句凱哥。
「往上爬啊！」
冰面上，冰水中，那一場與死神廝殺肉搏。
嘶吼聲，咆哮聲，夾雜著女孩們的抽泣聲。
終於，陳靜被大家拽上了冰面，我又連忙托起了何小賤，竭盡最後的力量。
但下一幕的恐怖……
何小賤也被拽上去了，大家卻齊齊驚呆了，他的下半身已被凍結，雙足甚至被凍在了一起，也難怪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冰窟窿里的那股極寒，究竟是什麼？
這裡真是南極洲么？地球上有這種能把人瞬間凝結成冰的低溫么？
「周凱？」陳靜望向了依舊在冰窟窿里的我。
那是我最後一次望著陳靜，那精緻的小臉。
「凱哥！」幾隻手再次伸來，卻已來不及了。
凍結的速度太快，從雙足到腰部僅幾秒，我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當那股極寒蔓延到胸腹，似乎連肺都凍結了，連心臟都凍結了。
羅文駿抓住了我的手，陳靜也哭嚎著想要抱住我，可……
極寒，正順著我的身軀不斷朝上延伸，似乎還想要裹住他們！
我笑了，本想再摸摸陳靜的小臉，卻不得不放棄，那極寒已裹住了我的肩膀，很快就連雙臂都變得宛如冰雕。
我鬆開了羅文駿，又用力推了一把陳靜，讓女孩遠離冰窟。
只剩下最後的一點距離，就算失去了我，大家也一定能爬過去的。
可悲，我救了所有人，卻沒能救得了我自己。
「周凱！！」
冰面上的聲音，已經聽不太清了，我沉了下去。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