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討好,不索取,有時像是朋友,有時又像是家長,總之,他似乎從男朋友的身份中跳了出來。】
家裡什麼都沒有變,和兩年前他離開時一樣。甚至連,他離去的前一晚,擺在書桌上的鋼筆水還在原處。
顧耀岩走到書桌前,輕輕用手摸了摸那鋼筆水瓶子。瓶蓋上的螺旋紋,落了一層灰。旁邊擺著印有校徽的筆記本,依舊是罩著一層淺淺的浮灰,似乎好久都沒有被打開了。
書房裡傳來她的筆記本電腦打開的聲響,顧耀岩走過去,站在書房門口,手裡拿著一本溫熱的白水,看著她。
「換新電腦了?」
顧海桐把頭回過來,聲音像是從身體的最深處拽出來的一般:「啊!對,是啊!」
她和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在全力應對某種關卡,顯得很不自然,顧耀岩沒拆穿她,聲音軟軟的:「之前的筆記本壞了?」
「是啊,摔壞了。買了個金屬外殼的超薄本。」
兩人一時無話。
隔著一段空白的沉默,顧耀岩喝了口水,站直身子淡淡的說:「你寫吧,我去看電視了。」
「哦,好!」顧海桐脆生生的答應了,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電腦屏幕前的她,輕輕的出了口氣。
顧海桐打開word,敲著鍵盤,寫了一句又刪了。游標一直在屏幕上閃啊閃,閃的她心好煩。
客廳里傳來電視機的聲音,不大,但卻隱隱約約傳進了她的耳朵,顧海桐從書桌上站起來,樓上電腦,托腮構思。
冥思苦想,思緒都像是被卡住了一般,陷入了泥沼。
電視機里的聲音再次將她從思維里拖拽出來,顧海桐閉了閉眼,又把電腦打開,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寫劇本。
可是沒辦法,客廳里坐著他,就像是坐著一千個人一樣喧鬧,讓她不能習慣。
顧海桐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靜下心來,不要急躁,可身體卻煩躁的再次站起來。
顧海桐終於沒能剋制住自己,走到門邊,「砰」的一聲,關上了書房的門。
顧耀岩正拿著遙控器的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臟猛地被人剖開,生生的疼。
一切都安靜了,顧海桐聽見客廳里的電視瞬間就沒有了聲響,她反而更加痛苦的靠在門邊,反而覺得整個世界更加吵鬧。
…
他回來的第一晚,睡在了沙發上,而她,則在書房裡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顧海桐從書房出來,看見他在收拾行李,一件一件的襯衫被他疊的整整齊齊,見她出來,逆著晨光笑了笑。
「早。」
顧海桐看著他忙碌的動作,問道:「你這是…去哪兒啊?」
他要走嗎?是因為昨天的事生氣了?
顧海桐有些害怕。
顧耀岩沒等回答,顧海桐就急急的補了一句:「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關門的,我只是…」
顧耀岩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她著急害怕的樣子,忽然很想上前抱住她,卻硬生生的將這股念頭壓了下去,繼續收拾。
「媽心臟病犯了,正在住院,我得回去一趟。」
顧海桐「哦」了一聲,這才鬆了口氣,聳了聳肩。
沒想到顧耀岩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說:「哦什麼?收拾你自己的東西。」
「啊?收拾東西?」
「跟我回家。」顧耀岩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髮,不帶任何侵略感的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媽媽那邊病著,我必須回去,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離開你了,所以,得隨身帶著。」
顧海桐承受著他冰冰涼涼的唇瓣落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的往他身上靠了靠,用額頭頂住他的胸膛。
除了過年,她也好久沒回去了,何況顧媽媽又生了病,這次不和他一起回去太說不過去了。
顧海桐安靜的點點頭。
顧耀岩讓了讓身子,指了指身後的床:「睡一會吧。我幫你收拾。」
顧海桐走到床上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上,張著眼睛,沉默的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她不清楚自己現在對他,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可她發現,顧耀岩似乎比她自己還要了解自己,他從一回來,就努力的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儘可能給她一個最舒適的安全感範圍。
不討好,不索取,有時像是朋友,有時又像是家長,總之,他似乎從男朋友的身份中跳了出來。
顧海桐有些感激,有些愧疚,同時又控制不住自己凌亂的情緒,只好閉上眼睛,暫時用睡眠逃避現實。
…
兩個人一同回到了老家,趕去了顧媽媽所在的醫院,病房裡很多人,此時大姑二姑小姑都在,正圍在病床前閑聊,一見顧耀岩和顧海桐來,一下子就熱鬧開了。
大姑對顧耀岩說:「剛剛跟你媽說你呢,大姑有個同學的女兒也在你們學校工作,你說巧不巧,耀岩啊,那姑娘電話號碼大姑給你要來了。聽說你回來要評副教授啦?」
二姑攥著海桐的手就說:「你寫那電視劇我們全家都看了,真不錯,我哭了好幾次,給二姑簽個名唄!」
小姑在一旁嗑瓜子,此時冷冷的瞟了兩人一眼,說:「呦,我怎麼覺得你們倆穿得像是情侶裝啊?」
顧海桐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顧耀岩的。
她穿的是黑色休閑八分褲配高跟鞋,上身白色雪紡尖領襯衫,而顧耀岩的則是黑色休閑褲賠白色polo衫,乍一看兩人都是白衣黑褲,看起來真的挺像情侶。
這套衣服是她醒來時,顧耀岩給她放在床上的,她也沒多想,就穿上了,沒想到卻穿出了情侶的味道。
「呦,可不是嘛,」大姑摸了摸顧海桐的褲子:「你們倆真像一對。」
顧海桐立刻就看向病床上躺著的馮娥,馮娥不知為何,臉色很不好,看到兩人進屋也沒說話,把臉扭過去,眼一閉,假寐。
顧海桐正出神發愣之際,一雙溫暖寬厚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掌,與她十指緊扣,拽了拽她:「你不是給媽買了好多補品嗎?放桌子上去,別拎著,胳膊會酸。」
顧海桐詫異的回頭,這個拉自己手的人,不是顧耀岩是誰?
家人都在,他這是要公開他們的關係嗎?
三個姑姑見到此情此景全都愣住了,這兩個人,手拉著手,而顧耀岩的聲音不似平時一樣冷冰冰的,反而多了幾分柔情體貼,這不是一對是什麼?
他們兩個竟然在一起了?
大姑二姑沒敢問話,全都面面相覷。倒是一向話少的小姑,撥了撥自己的大耳環,幽幽的說道:「呦,什麼時候結婚啊?」
顧耀岩立刻毫不猶豫的把話接過來:「今年。」
顧海桐私下裡拉了拉他的手!抬頭詫異的看他,顧耀岩卻對她一笑,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
幾個姑姑都是倒吸一口涼氣,誰也沒說話,顧耀岩叫了一聲「媽」,馮娥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胸口的起伏卻是極其不穩定,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早知道是這樣尷尬的探望,顧海桐就不跟他回來了。
大姑二姑三姑都識相的告別,出了病房,馮娥這才睜開眼睛,低著頭,緩緩的坐起身來。
顧海桐有眼力見,趕緊走過去扶住她,把枕頭豎起來替她靠在後背上。
馮娥沒說話,嗓子里像是有痰,顧海桐便從床下把痰盂給她馬上來,馮娥吐了一口,長吁短嘆的悶哼一聲,靠回了床上。
旁邊病床的一個老阿姨可能和馮娥混得挺熟,此時笑著誇獎了一句:「這是您兒子兒媳吧?真是郎才女貌,你好福氣呀!」
馮娥冷冷淡淡的,也沒抬眼,說:「她不是我兒媳婦。」
顧海桐臉上的紅暈一下子竄到了耳根,火辣辣的。
顧耀岩察覺了她的窘迫,心裡一揪,便走過去攬住了她冰涼的肩頭,心疼的撫摸著她,對馮娥說:「媽,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以後顧海桐就是您的兒媳婦。」
顧海桐低著頭,沒說話,秉著呼吸。
馮娥冷笑了一聲,抬頭看看顧海桐煞白的臉,視線最終落回顧耀岩的身上,眯起眼看著他:「你知道,這次你媽我為什麼差點犯心臟病死了嗎?」
顧海桐冷不防的打了個機靈,突然攥住顧耀岩的衣角,神色有些慌張的說:「耀岩,我們先出去吧,我們先出去吧以後再說…」
「你心虛什麼?」馮娥微微的顫抖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狠狠地盯著顧海桐:「他要和我離婚了!離婚了!都是你鬧的!」
「馮娥!」一個蒼老的聲音何止住馮娥的話語,從病房門口快步走了進來:「你能不能不要在孩子面前發瘋!」
馮娥愣了一下,咧開嘴哭了,抄起手邊的杯子就朝顧爸爸砸去,差點搶到顧海桐,幸好顧耀岩伸手利落,一把將顧海桐摟進自己的懷裡,這才躲了過去。
顧爸爸也心疼的看了一眼顧海桐,無奈的閉上眼,又睜開,對顧耀岩說:「耀岩,你把海桐先領出去,我有話和你媽媽說。」
顧耀岩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父母的爭吵,只是不明白母親最後的那句「都是你鬧的」,直指顧海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海桐心驚膽戰的被顧耀岩摟著出了病房門,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不住的顫抖,顧耀岩趕緊摟緊她,不停的輕撫著她的後背。
「海桐乖,不怕,不怕…都是我不好,自作主張。我沒想到她會是這麼大的反應。」
顧海桐的眼中像是翻湧著巨大的風浪,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想了想,忽然死死的拉住顧耀岩的手,哀求的望著他,搖了搖他的手臂:「我們回b市好不好?求你,我們現在就回去!」
顧耀岩眉心一皺,抬起手掌摸了摸她的額頭,摸到了一手心的汗,顧耀岩嚇了一跳,擔心的問:「海桐…你到底怎麼了…」
「顧耀岩你聾嗎!我說我要回b市!」顧海桐的音調陡然變高,尖銳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走廊。
顧耀岩愣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快步往樓梯處跑去。
顧耀岩只覺得頭皮一緊,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