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是我，不漂亮，氣質也不好，可我喜歡你。我願意做你的小太陽，永遠不落山。】
這些天，顧海桐的身上擰著一股勁兒。
她公司也不去了，就坐在家裡寫稿子，顧耀岩忙完了副教授評定的事，也休假在家陪她。
兩個人各過各的，雖然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分處兩室，誰也不理誰，彷彿彼此只是不認識的住客。
有時候他會去超市買菜，但不會走遠，三五分鐘就會趕回來，把蔬菜水果放進冰箱，再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她餓了，就會去廚房的冰箱里拿吃的，每次看到冰箱里裝滿的食物時，她都會暗暗的想，或許顧耀岩並不是真的想讓她搬出去，只是和她生氣而已。
可事實證明並不是她所抱有的僥倖心理想象的那樣。
他的朋友很多，三天兩天就會有人來家裡拜訪，男的女的，他都會盛情款待，而她，則很識趣的待在屋子裡不出門。
這一天，三女一男四個同事來家裡慶賀他評上副教授，幾個人吃吃喝喝玩到了晚上，顧海桐實在忍不住從房間里出來，同事們都嚇了一跳，有一個八卦的女老師在大學里見過顧海桐，取笑他金屋藏嬌，可顧耀岩笑了笑，很平淡的解釋他們只是親戚關係。
「原來你們只是親戚啊？」年輕的女老師眼中閃著光:「難怪傳言中說你一直對一個女學生照顧有家，原來是這麼回事，都姓顧，這就不稀奇了。」
顧耀岩淡淡的笑了笑，拿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說:「她母親很小的時候就把她托給了我家。」
顧海桐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了這句。
顧耀岩抬眼，疏離的看著她，她也望著他，顧海桐咬緊牙關，心如刀絞，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種寄人籬下的滋味。
可是她能怎麼辦？人家已經說了不要她了，就根本不會在乎她的感受。
顧海桐握著拳頭走回房間里，拿起背包往門外走，一句話也沒說。
顧耀岩望著她默默穿鞋的背影，手中的酒杯慢慢攥緊。
…
下了樓，顧海桐的電話響了起來，是海辰打來的。
她的心情極度低落，本來不想接，可海辰一直不停的打，她心煩意亂按錯了鍵，電話便被接了起來。
「海桐，我是…海辰。」
「有話快說。」
「我就想請你幫個忙…」
海辰慢吞吞的語速讓顧海桐心煩意亂，索性把電話掛斷，直接關了機。
…
程貞貞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正跟顧耀岩打著電話，聽見家裡門鈴響，便對電話里的人說:「來了來了，她來我家了。」
程貞貞走到了貓眼處，往外一看，果然是顧海桐那張無精打採的臉。
「她沒事吧？」顧耀岩擔心的問。
「哎呀你放心，你家小姑娘是有點小失常，但不至於做傻事，她在我這裡你就放心吧。」
程貞貞掛斷了顧耀岩的電話，打開門，臉色一變，一臉不歡迎的站在門口:「怎麼？又無家可歸了？」
顧海桐果斷的向後退了一步:「既然你也不歡迎我，我也走好了。」
「哎哎哎？你回來！」程貞貞拉住她的手衣服，氣急敗壞的說:「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薄！」
顧海桐停下來，瞪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
程貞貞的家很亂，看來這幾天，她過的也不太好。
顧海桐進到屋子裡就開始挽袖子，戴手套，替她收拾房間，程貞貞知道她心裡頭壓抑無處發泄，只能隨她去。
沙發上顧海桐的手機一直在響，程貞貞忍不住了，把手機拿過去，踩髒了她剛剛擦完的地板。
顧海桐把拖布往地上一拄，皺眉說道:「你能不能不要亂走啊！」
顧海桐的聲線柔，說話聲音也不大，發脾氣起來也是毫無震懾性，程貞貞一笑，把手機遞給她:「辰寶的電話，你什麼總是不接？」
「不想接。」
程貞貞把電話按下去，發一條簡訊回復給海辰，上面寫道:「我是程貞貞，辰寶你別急，我跟她說。」
程貞貞給海辰發完簡訊，就把手機丟到一邊去，踩住顧海桐的拖布，抱起肩膀看著她。
顧海桐氣壞了，把拖布一丟:「我走還不行嗎？」
全世界都欺負她！
程貞貞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沙發前坐下，心平氣和的說:「來來來，你先別急，我跟你說個事兒。」
「你家顧老師，是不是受夠你了，要跟你分手？」程貞貞假裝幸災樂禍的問。
顧海桐冷笑一聲:「呵，分就分，我算是看清了他的為人。只可同甘，不可共苦。」
「你別在這兒跟我口是心非，」程貞貞戳了戳她的額頭，編謊話哄她:「人家剛才可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好好照顧你，別再出了事，他要擔責任。」
顧海桐越聽越氣:「我就是死了也死的遠遠的不連累他行了吧！」
「人家比你成熟，比你現實，愛你的時候可以跟你海誓山盟，不愛你的時候也不想鬧的太僵。」
顧海桐握緊了拳，不出聲。想起顧耀岩疏離的眼神，臉上青紅一片。
程貞貞看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海桐，你現在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不覺得你忽略了你身邊所有的愛嗎？如果你真的失去了顧耀岩，那麼你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想過嗎？」
「我沒想…」
她不敢想。
「海桐，我跟你說件事，關於霍燕的。」
「我不想聽，貞貞，你帶我去看醫生好不好？」顧海桐的情緒忽然變得有些激動。
程貞貞握了握她的手:「或許我講了這個故事，你會冷靜許多。」
「海桐，許照跟我說，霍燕是被輪'奸的，這件事你雖然沒問過，但大概能夠猜到。」
顧海桐閉了閉眼，點點頭。
「可這件事也和你有關，你知道嗎？」
程貞貞看著她，她猛然抬起頭，目光中寫滿了震驚:「跟我…有關？」
程貞貞點點頭，起身走到自己的卧室去，拿出海辰送來的一本相冊，遞給她。
顧海桐打開相冊，上面一頁頁，一張張，都是她。
有她在自習室埋頭寫字的樣子，有她在窗邊看風景的樣子，有她跑步的背影，有她在寢室晒衣服的身影。
「這些…這些都是誰拍的？」顧海桐驚訝的問。
程貞貞說:「是霍燕那個傻丫頭啊！」
「霍…燕？」
怎麼她從來都不知道。
程貞貞嘆了口氣，摸了摸那上面的照片，目光突然變得很遠，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讀書的時候，看見霍燕拿著拍立得，偷偷的站在顧海桐身後的樣子。
「霍燕喜歡海辰，從大一開始就喜歡上了海辰。」
那個時候，霍燕還梳著短髮，戴著黑框眼鏡，程貞貞的王娉婷私下裡總是笑她土氣。
海辰雖然有點口吃，但長得可愛，又是家境殷實的*，低調老實，對待女孩子又紳士，好多女孩子願意跟他做男閨蜜，女孩子們親切的叫他「辰寶」。這其中，就有海桐和霍燕。
每次顧海桐上顧老師的課遲到的時候，海辰都會坐在最後一排，冒著被罵的危險給他們倆開後門。
程貞貞說:「海桐，你應該知道，你上大學的時候，多招男生喜歡。」
霍燕和顧海桐雖然都是小地方來的女孩子，但論氣質和長相，顧海桐絕對是清純漂亮，加之性格好學習好，很受異性的歡迎。
處事高調的表演系班長趙梓峰對她的追求，一時間成了院系的頭條八卦。
而顧海桐始終不知道的事，她口中親切喚著的「辰寶」，也是她的暗戀者之一。
暗戀就是暗戀，對待海辰這樣的男孩子來說，能夠默默的喜歡顧海桐，就夠了。
霍燕雖然喜歡海辰，卻並不嫉妒顧海桐。
有一次過生日，海辰送給霍燕的生日禮物是一台拍立得，抹茶綠。
沒錯，海桐喜歡粉紅色，霍燕喜歡綠色。
霍燕很開心，她說辰寶，我用你給我的拍立得給海桐照相吧！每天晚上六點，你都來老操場，我給你照片。
其實霍燕是有小小的私心的，她想每天太陽落山的時候，都能夠見一面自己心儀的男生。
於是她努力的把海桐拍得很美，她的背影，她的動作，她沉默時候的靜好和溫柔，都是同為女生的霍燕所不及的。
她的照片拍的越來越美，老操場的夕陽也越來越漂亮。
每天晚上老操場上的相聚，大概是霍燕的青春里，最美的時光。
這樣一堅持，就是兩年。六百多張照片，塞滿了好幾本相冊。
2010年，顧海桐和顧耀岩正式在一起，那天晚上，海辰喝醉了，霍燕送他回家，在他家樓下，霍燕鼓起勇氣吻了他。
而海辰卻沒有回應。
程貞貞的講述有點長，顧海桐聽著，心裡微微的顫著，有些發疼。
她似乎是有印象的，那是她和顧耀岩第一次發生關係之後，兩人確立了關係，那一天兩個人去看演唱會，顧耀岩送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給霍燕打電話讓她開門，她卻鬼鬼祟祟的說自己沒在寢室，還掛斷了她的電話。
那個時候，她是去送海辰回家了。
程貞貞說:「後來你和顧耀岩越來越好，霍燕覺得你很勇敢，就想和海辰表白，我記得那天，我在寢室，她突然給我一個拍立得，讓我給她照一張相片。」
晚上六點，霍燕拿著自己的照片，來到老操場，見到了海辰。
這一次，她在送了六百多張海桐的照片以後，第一次送了一張她自己的照片。
「海辰，我以後，不會再為你送海桐的照片了，這是我，不漂亮，氣質也不好，可我喜歡你。我願意做你的小太陽，永遠不落山。」
我願做你的小太陽，永遠不落山。
顧海桐心裡澀澀的疼，她根本無法想象，那麼喜歡海辰的霍燕，每天是以怎樣的心情拍自己的。
耳邊響起霍燕大咧咧的聲音，她說海桐，真羨慕你，溫柔善良，還這麼美麗。她說海桐，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不去反駁卻也從不迎合。
那一天，天黑的很早，海辰接過她的照片，看著她明媚的臉龐，剛要說話，目光突然一緊，因為她的身後，出現了幾個黑影。
悲劇如同魔鬼一般逼近。
當年修建二食堂的幾個民工，閑來無事，幾個人商量著在大學的校園裡尋找點刺激。
其實他們早就踩好了點，他們發現偏僻的老操場，一對小情侶每天都會來這裡約會。
幾個人藏在草叢裡，猥瑣的盯著兩個人看，卻發現兩個學生並不像傳言里的大學生一樣做親密的動作，比如說接吻，撫摸，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有個男人急了，小聲的罵了一句:「這個小子占著茅坑不拉屎，你再不上老子就要上了！」
幾個人開始在草叢裡起鬨，一來二去，就猥瑣的想法就成了衝動的計劃。
他們見海辰瘦瘦的，天又黑的早，天時地利人和，便沖了出去，站在了霍燕身後。
海辰一把將霍燕拉到自己身後去，發生呵斥:「你們要幹什麼！」
「幹什麼？呵呵…」幾道猥瑣的視線落在了霍燕身上。
「你們不許碰她！」這是海辰第一次說話沒有結巴。
然而兩個學生，到底是打不過幾個健壯的工人的，霍燕甚至看不清他們到底有幾個人，只覺得像是噩夢一樣，想要喊，卻嚇得失了聲。
是的，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是發不出聲音來的。
海辰被他們綁在了一棵樹上，在操場後面的樹林深處封住了嘴，他眼睜睜的看著霍燕被拖到後面去，一個接著一個的男人玩弄著，不停的發出嗚咽聲…
那張照片落在地上，在夜風中，被凌亂的腳印踩來踩去。
照片里的女孩子，順順的頭髮，黑框眼鏡，乾淨的笑容，被踩的模糊不清，沾染上骯髒的泥土…
這是我，我不漂亮，氣質也不好，可我喜歡你。
我要做你的小太陽，永遠不落山。
海辰被綁在樹上，手腕已經因為掙扎而淤青，他的眼中充滿了猩紅的血絲，沉悶壓抑的嗚咽聲含糊不清的嘶吼著，簡直要炸裂了胸腔…
顧海桐把臉埋在手裡，忍不住哭了出來，而程貞貞講到這兒的時候，眼眶也濕了，哽咽住。
霍燕的事，不僅僅是她自己的噩夢，也是他們幾個要好的女孩子，在大學回憶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直到如今，顧海桐還清楚的記得，當時霍燕滿身傷痕，躺在病床上拉著她的手，微張著乾涸的嘴唇呼喊著海辰的名字…
她說，不要為難他，他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