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陞官
刺史府內,林盡忠來回在衙門內院天井中跺步,手指夾縫之間則捏著一封兵部八百里加急親箋,臉上喜悅之色不覺已露在了外面。
此次宣州叛逆擒獲,雖然杭州兵司衙差將丁損失慘重,但不得不說功勞卻也非常,朝廷擢承吏部對林盡忠也是有所獎賞,但這次照例的程序對於已在官場行走五年之久的林盡忠來說根本就不在乎,而他真正在乎的卻是兵部劉侍郎劉亭義是否因此會記住他,因為這劉亭義與太宗公主的婚事已定,而這准駙馬不僅英勇善戰且詩文具佳,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而今錢塘江口一戰,劉亭義遞來的書信之中對他自然是一番讚揚,兵部不日將派遣精銳的右武衛前營前來駐紮,以鎮兵匪之亂,力保東南邊陲之穩妥,這對林盡忠這個手中尚無一兵一卒之人可以說是好事一件,自己三年前右遷杭州刺史在吏部的政績排名之上一直高居不下,然一直未見升遷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仗著長安之中關係複雜的錄事參軍陸伯年將軍政、財政等職牢牢把持,兒子陸遷魚肉鄉里,林盡忠出身書香門第,卻也是文弱書生,自己堂堂一州刺史也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陸伯年名義上雖是被貶下州,卻是林盡忠惹不起的,而在劉亭義書信中也提及了瑕疵之說,便也指的這個,自己一個文官想要有所作為必須掌控兵權。
而今不管怎的說能在兵部拉得關係,林盡忠不由的樂了起來,手裡捧著紫砂茶壺,開始饒有興緻的翻閱起案台上關於此次宣州叛逆一案的卷宗,上月的那一役,府衙兵馬折損嚴重,而司兵張參軍已休假回鄉,這判司人選不由讓林盡忠眼前一亮,陸伯年早已將自己的親信之人題名了上來,這七曹參軍向來都是他的人,甚至連長史、司馬也都附合與他,先前張參軍雖師從陸伯年卻也是個耿直漢子,大是大非面前從來也沒有動搖過,現在不管怎麼說司兵一職自己定要拿下,否則換上陸伯年的親信,那自己這個刺史的權利可就真的被架空了。
「邵師爺!」林盡忠翻了翻白石橋村的戶籍檔案,腦中似乎想到什麼,突然靈光一閃,馬上喚起了衙內師爺。
邵春昨夜審閱了一晚上的案宗,清早才寫出宣州叛逆一案的始末卷宗,責成判司府派出衙差將卷宗送往了宣州,一夜的睏倦讓他不由哈欠連連,聽得林盡忠忽然在天井喚他,按了按太陽穴立刻一路小跑奔出來道:「大人,有事嗎?」
邵春雖然少了些勇猛,但辦事妥當仔細,是林盡忠從湖州帶過來為數不多的親信之一。
「派人,不……」林盡忠一想不對,一拍腦袋立刻改口道:「去趟白石橋村把那個叫鄭霄的村民請到刺史衙門來。」
「大人,您這是?」邵春深感意外,半月之前由杭州刺史府發公文,令安樂集鎮司執行,免去白石橋村賦稅和徭役三年,獎勵治安模範村匾額一塊,另外還賞賜布帛千匹,該獎勵的已經獎勵,而今林盡忠突然又想起了這個鄭霄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讓你去就去吧!」林盡忠腦中已覺絲絲痛覺,也不想多廢口舌,揮了揮手忙道。
「是,卑職馬上去辦!」邵春不敢怠慢,喘了一口小氣,挽起袖子忙作揖道。
「哦,等等,你親自去,到了之後千萬別擺架子,要以禮相待把此人請到本州面前明白了嗎?」林盡忠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立刻伸出五指攔道。
邵春心中一陣疙瘩,跟隨林盡忠兩年他還是頭一次如此小心從事,而對方卻只是一介布衣。
此時的邵春見林盡忠摸著下巴卻似乎還在琢磨什麼便也不想再惶恐打擾,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喚上兩個當值的衙役便立刻出了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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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崔穎穎正乖巧的躺在鄭霄的懷裡,活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咪,藍藍地天空之上正搖曳著一隻彩色蝴蝶風箏,小夫妻依靠著蔬菜大棚這最近一個月的經濟收入已到了相對小康的程度,此間閑來無事便跟著幾個小兒來野外放起了風箏。
來到大唐已是半年有餘,從著裝到氣質兩人也漸漸融入大唐民風,雖然小夫妻身在大唐,但這追星之風卻也不減當年,鄭霄力挽狂瀾,殺盡叛逆;崔穎穎巾幗女俠,單刀救夫,如同類似的佚事已在附近鄉野紛紛傳為佳話,惹得善男信女紛紛前往拜見,明星的優越感確實讓崔穎穎非常舒服,自己卻也想不到他們兩人轉眼之間卻成了十村八店偶像級別的人物。
河塘之尾,一個嬌小人影兒匆匆趕來,看著大咧之像,便知是秦家小妹,雙兒在這段時間宛然成了崔穎穎貼身小保鏢,雖然她身上只是一些小拳腳,但揮打起來卻也像模像樣,剛開始見到小夫妻倆親昵之像還略帶含羞,可如今早已習以為常,而說來奇怪,崔穎穎卻也不覺忌憚,似乎跟雙兒小妹已是形影不離,反而令鄭霄有時甚為尷尬。
「鄭哥哥,穎姐姐,快去看看吧,州衙來人正在找你們呢!」秦雙兒小喘著微微粗氣,鼻樑間冒出了顆顆微小汗珠,時則接近初夏,一件紅色短衫貼在胸前已是印出了玲瓏身姿。
「找我們?」崔穎穎聽著詫異,轉頭看了鄭霄一眼,而今小夫妻粉絲雖多,但可從來沒有衙役前來拜會過,況且宣州一案已在半月前審結了。
鄭霄站起了身,忙道:「走,先去看看再說!」
崔穎穎也沒有遲疑,撣了撣了屁股上的灰塵便也跟在了身後,秦家小妹邊蹦邊跳依在前面帶路,沒走幾步鄭霄果真聽到了鑼鼓之聲,轉過一處山崗子隱約在自家院落之中便看見三個人兒,兩人均為府差衙役打扮,一人則是扮作師爺狀。
確有衙役在院,鄭霄心知宣州叛逆之事已了,自己先前後作了三份筆錄,分別專呈宣州、兵部和府內存檔,自己也和大柱得了應有的賞賜,而今他們親自來到自家山間陋室,卻也少見,然鄭霄也不敢怠慢,趕緊快步上前。
邵春趕著兩個杭州刺史衙役工人風風火火的趕到了白石橋村,確也是累得可以,此時雖未入至初伏,兩個衙役已是露了半邊膀子,師爺邵春則是取了一大葉芭蕉胡亂的朝著自己臉上扇著。
此時鄭霄的山居外已圍滿了數個小兒,鄭霄在家門外近近一看,對邵春打過幾次照面的他心中不覺一陣揣測,堂堂師爺突然降臨自家院中,卻也不怎麼正常,忙舉手恭迎道:「諸位大人,草民鄭霄不知師爺和兩位衙差大哥在此,實在是怠慢了諸位,快些屋裡請,先喝幾碗涼茶解解渴!」
邵春擦了一把汗珠,一改往日的懶散疲態,自己領了公命卻也不敢多加停留,忙拱手道:「鄭霄,刺史大人有請,趕緊隨我去吧。」
鄭霄頗感詫異,只覺崔穎穎牽手的手勁突然有些加重,卻知她有些緊張,兩人眼神一對,鄭霄忙道:「邵師爺,不需要這麼急吧,此時快近晌午,不如吃頓便飯在走吧!」
邵春一抬手,忙攔道:「鄭公子,不用了,刺史大人催的緊,你還是趕緊跟我走一趟吧!」
「現在就走?宣州叛逆一案難道還有一些遺漏?」鄭霄有些詫異忙詢問道。
「不是宣州一案,是刺史大人找你另有急事,快些隨我去吧,晚了,大人卻要責怪我了!」邵春搓了一下臉頰,撣了撣身子,肥胖的身子輕輕一晃,好不容易站起身道。
「另有急事?」鄭霄同樣很是不解,但卻更加不敢怠慢,忙道:「那好,師爺,我立刻跟你們去!」
「等等,我已經給你準備了州院馬車,你上去就行!」邵春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瞧著越發顫顫的兩條短腿,來回匆匆趕路卻也比不如一般衙役。
鄭霄見罷,忙道:「師爺,我等山野草民那敢坐著州院馬車親往,師爺多有勞累,還是您請吧!」
「不!」邵春見鄭霄來扶,忙一擋手道:「來的時候刺史大人特意吩咐的,我等不敢私自造次,鄭公子還是上車吧!」
「這?」鄭霄聽完,更是一愣,張望了一眼崔穎穎,小夫妻互看一眼,誰也不知道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鄭霄轉而一想,此等卻也不會是壞事,見邵春實在有些體力不支,便執意要他一同入到馬車之中,心中卻想有意跟這刺史府內的首席師爺套個近乎。
邵春搖著頭一陣苦笑,不由指了指鄭霄道:「好吧,那我就謝了鄭公子美意了!」
「你……你早去早回呀!」崔穎穎對上次宣州一案卻也忌憚在心,不由對鄭霄甚是牽挂道。
「沒事,你好生待在家中等我消息!」鄭霄暗暗一下點頭道。
一陣車馬之聲后,州府衙差出了安樂集鎮很快便到了刺史府衙,已是非常熟悉的衙門依舊透著一股威武森嚴之風,特別是兩邊的刺造玉川石獅在烈日之下更是虎視眈眈,神氣無限。
邵春肥肥地身子在車馬之中晃了一個多時辰,此刻臉上早已汗如雨下,手中那塊三寸藍青手帕已是濕了大片兒,好不容易在鄭霄的攙扶之下兩人在下了馬車。
此刻刺史衙門外兩邊衙役按站兩邊,州衙大門緊閉,門外兩個敞著黑衣梭布的低等僕人正在來回跺步,一會兒看看大門,一會兒兩人對眼,心中似乎藏著萬千煩惱絲,而在玉獅旁邊的大理石欄杆之上正端坐著一人,身材頗胖,裹著青色圓領素衣,一把黑色挎刀擱置在一邊,官帽和官靴已脫了個精光,從他官服判斷,此人乃是一位下縣縣尉。
那寬敞縣尉本是焦急不已,扯著正在胡亂扇著忽見邵春下了馬車迎了一個年輕人來到衙門之前,招呼著兩個小僕,整理著衣靴忙上前恭迎道:「下官建德縣尉陳福通在此恭迎邵師爺大駕。」
邵春忙拱手道:「陳大人,你可折煞我了,我小小師爺哪敢有勞縣尉大人恭候,罪過,罪過!」
陳福通不由咧嘴一笑,兩邊臉頰的肥肉極有規律的往裡一翻,口中笑道:「邵師爺,您客氣了。」陳福通呵呵一笑,將頭微微一扭,不由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又道:「在下今早就來到刺史衙門了,可通報了幾聲之後,衙役幾次都說林大人正在忙緊要公務,你看我……」
「不急!」邵春眼珠一轉,昨日看過錄事參軍提上來的名單便知,這建德縣尉正是他們內定的司兵人選,但此人遠沒有陸伯年等人的圓滑,反而相當的愚鈍,林盡忠不見此人,邵春自然深知其中意味。
但此時邵春可不想得罪於他,這陳福通本是鹽商出身,是建德一縣有名的富戶,這半年杭州大災,府衙吃緊,邵春更不會放過這樣的錢罐子。
出身商賈的陳福通自然知道錢的作用,看了看周圍,忙從袖口掏出一塊銀疙瘩塞到邵春懷裡道:「師爺,您收著,替我傳個話,我今天可是有要緊事情要面見刺史大人!」
在身後的鄭霄一抬眼便看了個仔細,那赫然是一塊大大的銀餅子,不由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大唐常以銀制、金制餅狀裝飾用做賄賂,來用是財富的象徵,只見邵春非常靈活的將銀餅收入囊中,口中忙輕聲道:「這幾日,刺史大人因宣州一案后正在草擬杭州諸縣防務事宜,我去通報一聲,但見與不見我可不敢保證!」
「師爺,只要您傳話就得!」陳福通咧嘴又是一笑,忙拱手道。
「快去稟報刺史大人,就說建德縣縣尉求見,還有就是師爺帶著他想見的人到了!」邵春扇著扇子轉向了守門衙役便低頭道。
守門衙役聽罷,一抬手立刻轉入了內堂,邵春轉身對著陳福通憨憨一笑,此時的陳福通倒也乖巧,立刻咧著嘴拿起扇子便晃蕩晃蕩地在邵春的頭上扇了起來,此時的鄭霄夾在中間自然卑微無比,而令他都沒想到的是跟隨邵春踩到了府堂門前之後,卻別說縣尉身邊的那兩個貼身僕從,就是陳福通本人也是禮數有佳,心中不免暗暗一思,卻也明白這中間官場玄機,宰相門人七品官的道理。
稍稍在州衙大門之前等了幾分鐘后,只聽見衙門前廳傳來一陣小跑之聲,守在衙門前廳的衙役不敢遲疑,趕緊開啟了正門。
從裡面匆忙走出來了一人卻讓邵春不由大驚,聽聞鄭霄已到衙前,刺史林盡忠竟親自前來相迎,面露喜色,雖不是蔡邕倒履相迎,但官帽未戴卻是極其少見,可見堂內的林盡忠已等得甚是著急。
鄭霄見了也頗為驚訝,自己忙一抬手剛想拜見,卻讓林盡忠拉住,口中忙道:「鄭霄,來來來,快隨我進堂,我已等你多時了。」
鄭霄此刻似被拽拉著進了刺史衙門,一官一民這樣看來更像是一奶同胞,親如手足一般,大唐朝廷別說官民之間,就是官吏之間上下級禮儀也非常嚴謹,這樣一個一州刺史與一個布衣草民如此扣肩搭背卻是非常少見。
陳福通原本穿戴整潔,手上恭迎動作剛剛作出,這林盡忠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立刻啞口無言,忙轉向了倚在門邊的邵春,邵春也是有些意外,原先揣測讓鄭霄前來僅僅也只是照例問話而已,而根本卻也沒有想到竟如此的殷情,一來一去簡直判若兩人。
而更意外卻不是他們兩人,而是鄭霄本人,一個老實本份,只想著跟自己的愛妻過小日子的人,此時的他更是不知該如何言語,被林盡忠拉著手進了內堂,府內衙差紛紛驚詫,勢必都把注意力放在這個布衣之人身上。
進了內堂,幾個衙役皆已退去,卻只留下林盡忠跟鄭霄兩人,此時才稍有些收斂,微微泯了一口清茶,不覺抬了一下手喚道:「坐吧!」
鄭霄見林盡忠氣定神閑,忙一拱手,口中支唔道:「草民不敢!」
「呵呵!」林盡忠不覺一笑,蹭扭了一下身子道:「連宣州叛逆頭子就死在你的手裡足以證明你膽識過人,現在坐個位置又有什麼畏懼的,本州向來不拘什麼俗套,你暫且坐下與我答話!」
「是!」鄭霄微微點頭,見林盡忠始終面帶喜色,便斷知不會是什麼壞事,忙坐了下去。
林盡忠按下腦袋,不由細看了一眼鄭霄,暗許點了一下頭道:「身材確實魁梧,不知你可從過軍?」
鄭霄謹慎言道:「草民尚未入過軍營。」
「嗯!」林盡忠捋了捋稀疏的鬍鬚不免道:「沒入過軍營就有如此身板,且還能在亂兵之中救下張參軍那就更了不起了!」
「不敢,不敢,草民慌亂之中只知道要保全張參軍性命,能得以僥倖滅了宣州叛逆還還有賴大人聲威,如若不是大人教導之下百姓神武,恐怕百個鄭霄也將死於戰場!」鄭霄口齒伶俐,卻有意夾著奉承之言。
林盡忠自然聽的明白,但這些話卻都說進了他心坎兒之中,臉上頓然喜色萬分,先前第一次見到鄭霄便也覺得此人乖巧懂事,善於言辭,此時再一聽卻更加堅持自己的判斷,心中的決定不免已不再動搖。
林盡忠不由遞過一杯茶水跟近問道:「鄭霄兄弟好像才於半年之前剛剛遷入我杭州境內的吧?」
林盡忠如此一問,鄭霄不由忙道:「是的,大人,小人攜妻確是半年前才入住杭州的!」
「才半年?不知道老家何處?」林盡忠有意打探了起來。
鄭霄遲疑了一會兒,不由暗想難道自己與穎穎時空穿越之事,但轉念一想卻也是杞人憂天,此等事情即便換作後世狄公恐怕也想象不出,暗暗觀察道:「我等本是長安城外的佃戶!」
鄭霄俱實而道,在剛剛入住白石橋村的時候,他與崔穎穎也是如此商量的,一來自己這個現代人身份行為習慣肯定於當地民風不符,長安乃是國際大都市,人員複雜,多些怪異,也屬正常;二來長安又是大唐聖朝之都,從長安而來,自然會讓其治下州縣另眼相看。
「原是國都生人,難怪力大無比且有勇有謀,張參軍在離鄉之前對你也是讚賞有佳,誇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本州今日判斷也覺不一般,僅這半年就能號令白石橋村所有村民捨生忘死,緝拿叛逆之舉,本州如果不提拔提拔你,那可是有違我大唐的國訓了!」林盡忠今早就翻閱的戶籍檔案,而今也只是印證一下,心中卻也對鄭霄頗具好感。
鄭霄忙放下茶杯,站起身忙拱手施禮道:「大人,草民乃一介布衣,能為大人分憂已是榮幸之至,心中本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如果大人以後有什麼差遣盡量吩咐草民就是!」
鄭霄這幾句話不由林盡忠歡笑的笑容露在了臉上,如此帶著幾分憨厚耿直卻讓他更加喜歡,自己也不想再試探下去,微咳了兩聲,示意其坐下,嘴上笑眯眯地說道:「一月之前的宣州叛逆一案,州衙之內張參軍便已告假回鄉,而今身體更是趨向半身不遂,且精神大受刺激,已如痴啞之人,你也知道這州衙判司少一日不得,特別是這司兵一職,關係杭州城中居家安全,因此本州今日喚你前來便是想讓你出任司兵一職!」
「大人,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代替張參軍之職?」鄭霄甚為驚訝,杭州司兵其實際職位如同現今的杭州公安局長,在大唐判司一職雖不用皇帝親檢,但也得由錄事參軍舉薦,刺史衙門審核,最後由吏部核查,邊關重要州府的判司等職還許內閣批閱才可登記入檔案,官至從七品下。
林盡忠不露聲色地微微點了點頭,口中肯定道:「確是如此!」鄭霄的詫異之狀自然屬於自然,由刺史親自提拔一個無權無勢的布衣充當參軍一職卻也少見,但林盡忠卻也聰明,越是親信越要從最底下挖,與陸伯年撕破臉皮那是早晚的事,而今如果鄭霄這個人用活了,那就猶如讓陸伯年芒刺在背,梗骨在喉。
夜色降臨,一輛官家馬車急匆匆的駛在官道之上,鄭霄四平八穩的端坐在其中,此時的心情已是非常的暢快,臨行前林盡忠已責成州內織針紡趕織司兵官袍,另置官印,雖名號卻是代司兵,但參軍之權卻是一點也不打折扣,而且只要林盡忠竭力舉薦,加上消滅叛逆、斬殺倭寇這樣的功勞加在鄭霄頭上,相信吏部的批文不日就會下到杭州。
白石橋村此時已沒入濃濃夜色之中,家家戶戶皆已熄燈入眠,而惟獨一家卻依舊點著淡淡地微弱燭光,一個年輕女子正依坐在門檻之上,雙手托著下巴獃獃地望著入村的必經之路,透過半掩的屋門,兩張長凳中間的木桌之上擺放著一碗紅燒鯽魚、一碗扣肉、一碟青菜、中間還放著一鍋筍雞湯,兩邊還擺放著兩碗白米飯,飯菜俱都沒動,摸著碗碟此刻已是冰涼透頂。
崔穎穎雙手托著下巴不由打起了瞌睡,隨著幾聲朦朧的犬吠,崔穎穎重重打了一個哈欠,不覺雙手交叉,整個小腦袋躺在了上面,漸漸地入了夢鄉。
鄭霄遠遠地便下了馬車,站在自家門口不由心頭一熱,山中夜風依舊甚涼,入睡之中的崔穎穎身子不由越縮越小,整個人幾乎跟門柱緊挨在了一起,鄭霄心疼不已,崔穎穎的身子剛剛恢復,趕緊將身上那件溫暖牌長衫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兩隻手則不由抱起崔穎穎。
崔穎穎渾身一顫,不由「阿嚏」一聲,整個小腦袋隨著慣性直接撞在了鄭霄堅實的胸膛之上,朦朧睜開了雙眼,見到是自己老公,忙貼近身子甜甜地叫道:「老公,你回來了呀!」
鄭霄「嗯」的一聲,彎下頭去,兩個鼻子不由一陣細小摩擦,口中格外心疼道:「老婆,這樣在夜風之中很容易著涼的,以後可不準這樣等我了,自己先睡才是!」
「不!」崔穎穎故作嬌喘,兩隻手死死地抱緊鄭霄道:「我都已經習慣了,沒有你在我旁邊我睡不著!」
「傻瓜,還是跟小孩子一樣!」鄭霄將崔穎穎摟了摟緊,見屋中桌上依舊擺放著用餐前的模樣,忙道:「老婆,你還沒吃晚飯?你的小肚子不餓啊?」
「我想等你回家一起吃,今天是十五月圓,一家人要團團圓圓的。」崔穎穎下到了地上,見一桌冷盤又道:「菜都涼了,老公你吃了沒?」
鄭霄一摸肚子,從杭州刺史府回到家中自己卻也沒有充饑過,腦子裡只有陞官的事情,都把吃飯也忘了,此刻崔穎穎一下提到,鄭霄還真覺得腹內滾滾飢餓襲來,剛才林盡忠本已打算留他吃飯,卻讓他宛然謝絕,原因也自然是不想讓家中愛妻挂念,此時看著崔穎穎親手做的幾碟家常菜,身後即便是皇宮中的山珍海味,他也決然不會去動一下念頭。
「老婆,你休息,我端進去給你把菜熱熱吧!」鄭霄拿起菜盤忙道。
崔穎穎跟著也端起一盤道:「不,老公你剛剛回來肯定也累了,我給你生火,你來熱菜,咱們今天就把晚飯和夜宵一起吃了!」
「嗯,好,那我們分工合作,我再給添兩個小菜,看看你老公的廚藝是否見長了!而後再給你宣布一個好消息!」鄭霄一捲袖子很是開心道。
崔穎穎小眼珠子一轉,捏著小食指可愛道:「既然這樣不如我再把從趙家兄弟拿來的那瓶正宗的女兒紅也給你開了,給你過過酒癮!」
「謝娘子開恩,呵呵!」鄭霄不由學著古人一拜,這崔穎穎別看身材顯得有些瘦弱,可卻一個「蠻橫」的管家婆,酒這東西可被她給牢牢管住的。
「恩,今天可以喝點,但是可不允許你酒後再亂性了!」崔穎穎不覺嘻的一笑,隨後故意嚴肅道。
鄭霄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道:「老婆,可我每次喝完酒之後定力往往會變得很差很差,這你是知道的。」
「貧嘴!」崔穎穎撅過嘴去,獨自生起了火,鄭霄則樂滋滋的切起了案前的肉絲,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打情罵巧,兩人世界已是格外溫馨,而此刻鄭霄升不陞官卻並不重要,重要卻是夫妻和睦,幸福才是生活滋潤的源泉,其餘的卻也只不過是作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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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杭州刺史府舉表的公文匆匆送到了白石橋村,鄭霄升任司兵參軍一職的消息在附近鄉野立刻傳開了,白石橋經過上次宣州叛逆一案以後已有些名聲,而今又出了一個州衙大官,惹得安樂集鎮四周鄉紳紛紛前來拜褐,鄭霄不日也將前往杭州擔當此地的護衛工作。
考了四五年國家公務員都是名落孫山的鄭霄,今日終於揚眉吐氣了,與愛妻崔穎穎接著公文,便換上了一套新衣,身邊則多了一名原張參軍手下的貼身衙差班頭都教練使石諢,石諢本是張參軍的侄子,對身前的鄭霄可是敬佩有佳,原因很簡單,他是他叔叔的救命恩人,單身一人救出張參軍的事迹在兵司將丁之中早就傳遍了;還有一個就是被鄭霄剛剛提拔的趙大柱,大柱出身軍曹,力大無窮,且最突出的一點是盡職盡責,在附近鄉勇之中也是頗有聲望,他便一下成了鄭參軍的貼身副使。
這一天對於崔穎穎來說是除了結婚之外最開心的一天,幸福的笑容一直都掛在臉上,兩隻手挽著鄭霄的胳膊,從早上開始耳邊就一直說著諸如:鄭家娘子你可是最幸福的人兒了;鄭家娘子,你家相公比我家那口子強不知道幾百倍;鄭家娘子,你跟你相公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比翼鳥。
一陣接著一陣地吉利話兒說著她耳根微紅,歡笑著不由拿著手裡那條絲捲兒擋了擋越發紅燙的臉瓜子,彷彿一時間回到了羞答答的少女時期,依仗在這個壯實的男人身邊,無邊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席上心頭,鄭霄曾經答應給她的一切,已正在一步一步地實現,她相信以後會更好,現在的她如同是幻想童話世界的幸福小公主一般。
暫時拜別了秦老漢一家,鄭霄小夫妻上了官家的馬車,前後各有四位判司衙役護衛,夫妻雙雙於半年後終於如願搬進了杭州城,正式有了杭州居民戶口,這在現實社會來說可是一個巨大的飛躍。
馬車之中,崔穎穎依偎在了鄭霄身邊,雖然在田埂之間勞作了半年有餘,但只要稍一打扮卻依舊沾染著當年迷人的風姿,鄭霄摟著崔穎穎柔軟的細腰,一隻手交叉相握,兩人不時對眼相看,不由露出喜滋滋的笑容。
「老婆,住到了杭州城裡,我一定要在西湖邊上給你置辦一套小居室,外加兩個專門伺候你的丫環!」鄭霄狠狠地在崔穎穎臉上吮了一口,輕輕地掐著她圓鼓鼓地小臉袋道。
崔穎穎深深地把頭一埋,忙道:「嗯,房子不要太大,家裡的擺設也不用太考究,隨便招呼幾個傭人就好了,以免別人說你貪污受賄,在大唐如果犯這樣罪,要受到重罪的!」
「嗯!」鄭霄重重地點了點頭,崔穎穎可是一切都在為自己著想,確實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白薯,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只要是自己當了官一定要做個好官,從最底層慢慢辛苦摸索上來的鄭霄深刻體會的到底層百姓的辛苦。鄭霄跟著繼續道:「老婆,我從來也沒有想那麼多,我卻只想你和我們將來的孩子生活的好一點,盡到一個做丈夫和做父親的責任就夠了,其他我真沒太大的理想和抱負!」
「老公,你的嘴上老是抹了蜜一樣,說著話總是那麼好聽!」崔穎穎心裡暖暖地,嘴上則憧憬的咯咯直笑。
鄭霄輕輕地勾了一下崔穎穎地下巴道:「老婆,你心裡不會認為我沒有什麼抱負,而認為我沒出息吧!」
「怎麼會?」崔穎穎一下直起身子道:「老公,當大官做人上人,當然誰都想,但像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能過上安穩的小日子就夠了,其他就順其自然就行,自然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快快樂樂的就行!」
「嗯!你真乖,我鄭霄真不知道是哪輩子積的德,能娶到像你這樣的知情達理的好老婆!」鄭霄一聲感嘆不由道。
崔穎穎聽之心頭一樂,不由捂了捂嘴,忙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杭州城裡好姑娘可是很多,你以後會不會花心開去呀?」
「你看我這麼老實一人,會花心開去嗎?」鄭霄故意裝出一副苦臉道。
「你個大笨熊!」崔穎穎躺進了鄭霄的懷裡,她感覺自己卻也是最幸運的女人,其實就因為鄭霄笨笨傻傻地樣子才讓女孩子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