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想怎樣?
阿姨扶著她重新坐下來,喬芒像失了所有的力氣,她垂著頭,心裡堵著一口氣,「你有你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你不曾經歷過我的生活,你怎麼會了解我的心情呢?」
和你結婚,我付出了一生的孤勇。我以為我可以,可是我錯估了自己……
站在秦家,陌生的面龐,冷漠的氛圍,我手足無措,彷徨不安。
當我知道你的父親對我家做過的事,我恨,可是我又心疼。
如果我們之間只是尋常的關係那該多好,我傾盡一生去報復也不會有內疚感,可是,那是你的家啊……
我猶豫過,可是午夜夢回,我夢到我媽媽……
對不起,我只能這樣選擇。
這件事是誰的錯呢?
喬芒去見傅言川,傅言川把事情一一和她說清楚。「秦實這次怕是很難度過這關了,就是能度過,也將損失慘重。」他沒有說,秦澤遠最近在各種走動關係,他那樣的人,也是為難他了。
為了籌資金,不得放下身段不去應酬,應付不同人士。昨晚上,他還在酒店遇見了他了,喝了不少酒。
喬芒面色幽幽,「傅先生,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傅言川默了一下,「我知道如果你不這麼做,你這一輩子都會不安,心懷愧疚。那麼現在,你應該做的是坦然接受這一切,處理好你和秦澤遠的關係。」
喬芒涼涼地勾了勾嘴角,她和秦澤遠啊,怕是要走到盡頭了。她不自覺地撫了撫肚子,如果不是她現在有了孩子,牽絆了他,如果他早就和她攤牌了。
這些日子,他每日早出晚歸,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自從那晚上,他們已經沒有再說一句話了。
喬芒呼了一口氣,「秦志國怎麼樣了?」
「情況不是很好。」秦志國那樣的人,一輩子運籌帷幄,秦實在他手上已經發展到最頂峰了,效益翻了幾倍。沒想到卻翻了這麼一個大跟頭,對他來說打擊太大。
喬芒只得安慰自己,「我媽媽去世前瘦的只有骨頭了。」只有這麼想,她才能安心,才能不那麼自責。
「你也別多想了。」傅言川拿出一張卡,「這裡有一筆錢,你拿著。」
「不,我不能要。」喬芒的手像被開水燙了。
傅言川看著她,「你要為以後的生活想想,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難道你還要像以前一樣生活嗎?你捨得孩子嗎?還要你弟弟以後上大學也要用錢。」
「可我不能要這錢。」她的臉色僵住了。
「你不要誤會。這錢是你在成峰工作應得的,上次實驗研發,是你提出了新的辦法,你幫我省的錢可不止這點。這和秦實的事沒有關係。」傅言川一字一句。大概他也是心疼她吧,畢竟她還年輕。
下午三點多,傅言川來到景色酒吧。
景誠正在二樓,他推開門,「在忙什麼?」
景誠放下手中的東西,「朋友推薦了一個葡萄酒酒庄。」他看了看腕錶,「這個時間,你不去接蘋果嗎?」
「她今天下午有手工課。我來是想告訴你,那張卡我已經給喬芒了。」
「她收了嗎?」
「收了。」傅言川站在一旁,目光掃過木架上琳琅滿目的小東西。
「說了就好。」景誠沉聲說道。
「你在擔心什麼?」
「景誠扯了扯嘴角,「你覺得她和秦澤遠會怎樣?」
傅言川聳聳肩,「這可說不準。」
景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他們會分手的。」
傅言川有些訝然,「喬芒和你說了?」轉念一想,喬芒是不會和他說這些的。
景誠從一旁抽屜拿出一張照片。
「這是誰?」照片中是個男人,穿著黑色陳舊的棉大衣,側著臉,看不清長相。背景有些空曠,像是在西北。
「喬芒她爸。」景誠說道。
「找到了?」傅言川驚嘆,「這是在哪?」
「銀川,挖礦呢。」景誠煩躁,前些日子,朋友打探到消息剛把照片發給他。你說他現在到底要不要和喬芒說呢。
傅言川拍拍他的肩,「人活著就好,這事就看喬芒了。」
景誠心裡覺得喬之用挺不負責任的,這麼多年,遠走他鄉,也不管喬芒和喬荀。難怪喬芒不提她爸呢。
傅言川看看時間,「我得去接女兒了,改日再聊。」
秦澤遠已經又和銀行那邊的負責人見了面,終於說服了他們貸款事宜。剛出來就收到母親的電話,「澤遠,你快到醫院來,你爸他——不行了。」
秦澤遠大腦突然一陣不空白,雙腳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他匆匆趕到醫院,秦家人都守在門口,臉色陰鬱。
秦老爺子拄著拐杖,雙目失神。他剛剛過完九十歲生日,現在就要看著自己的兒子先自己而去。
秦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一旁的檢測機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爸——」秦澤遠屈膝跪下來。
秦母摸著眼角,「志國,澤遠來了,你醒醒——」
秦志國緩緩睜開眼,看到秦澤遠,他輕輕扯了扯嘴角,「澤遠,你來了啊。」
「爸——」他哽塞,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也許是人之將死,秦志國也想開了很多事,卻隻字不提喬芒。「可惜了,我看不到航航的出生。」
「不會的,您會好的。」秦澤遠紅的眼說道。
秦志國眨眨眼,「以後好好教育航航。」
「我會的。」秦澤遠定定地說道。
「以前為了秦實,我也會做過一些錯事。」秦志國聲音漸漸微弱,「這就是命嗎。」他不甘心也好,可到底命運重新扭轉了。他慢慢閉上眼睛。
「爸——」
「志國——」
……
偌大的病房被哀傷填滿了。
秦志國去世的消息漸漸傳來,喬芒收到消息時,航航第一次在她肚子動了。
「航航,你是在怪媽媽嗎?」她喃喃低語道,「那是你爺爺,航航想去看爺爺嗎?」
窗外飛來一隻白色的鴿子,停留在窗沿。
有時候,人還沒有鳥兒自在。
當天晚上,喬荀回來了。「姐,你和姐夫到底怎麼回事?」
「洗手吃飯。」喬芒說道。
喬荀比幾個月前健壯了些,一米八幾的個子,是個大小夥子了。「你說清楚?你們是不是出事了?秦家這次出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喬芒一直把他當做孩子,而他似乎早就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她懷裡哭著喊著不要離開家的小屁孩了。她苦笑,緊握著雙手,「喬荀,我以後再和你解釋。」
「以後是什麼時候?」喬荀突然不解,「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弟弟。你做這些事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比起報仇,我更希望你幸福。我們家已經敗了,在這麼做都於事無補。我不想你失去姐夫。如果這樣,你們當初為什麼要結婚?」
喬芒捂著嘴巴失聲痛哭。
「姐,停手吧。想想你的孩子,你難道真想和姐夫離婚嗎?」
停手?
現在一切都到盡頭了。
喬荀上前擁住喬芒,「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傻。」要親手毀掉現在的一切。
秦澤遠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餐桌上還擺著碗筷,米飯一點沒動。喬芒喬荀坐在沙發上,似乎在等著他。
他現在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回房匆匆收拾了行李箱。
喬荀站在房門口,「姐夫,你吃過了嗎?」
「家裡有事,我得回去處理。你這兩天陪著你姐。」他想了想,「喬荀,你搬回來住吧。」這樣他也能放心。現在他和她都需要時間。
「姐夫,為什麼?你不回家了嗎?」他緊張地說道。
喬芒在客廳聽得清清楚楚,她暗暗掐著掌心。
「最近太忙了。」秦澤遠拎著行李箱來到大門口。
喬芒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絞著手指,餘光看著他的身影。
喬荀跟上去,「姐夫,過兩天姐姐要去產檢,你有時間嗎?」他抓了抓頭,「我要上學,沒時間陪姐姐去。」
秦澤遠背著身子,手附在門把上,「我讓阿姨陪她去,好了,我走了。你們早點休息。」他猶豫了一下,「你好好照顧自己。」
喬芒垂著臉,她苦苦地扯了一下嘴角,凝重的心情越來越沉。
大門再次合上,一聲空洞的聲響。
他們各自的大門也合上了。
喬荀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秦母這幾日也憔悴了許多,整個人瘦了一圈。季一言過來看望她,秦母拉著她的手,一直哭訴著。
季一言安慰著她,也可憐她。
秦母就像祥林嫂一般,一遍一遍地說著,如果當初澤遠和你結婚該多好啊?
她恨極了喬芒。
季一言很無奈,「惠姨,不要傷心了,我會陪著你的。」
秦母咬著牙,「澤遠一定要和喬芒離婚。」
季一言愣住了,是喬芒讓秦實陷入了如今的危機。秦家人沒有告她,可是現在也不可能再接受她了。
「可她和澤遠已經有孩子了?」
「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要說服澤遠和她離婚。她還有什麼臉留在秦家!」秦母哭泣著。
季一言默然,確實,喬芒已經把她和秦澤遠的路封死了。「惠姨,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她走出門口,發現秦澤遠站在那兒,「澤遠——你?」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裡面剛剛說的話。
秦澤遠臉色不好,可能是最近太累的關係,聲音也變得沙啞,「來客人了,你叫一下我媽。」
「好。」季一言貪婪地看著他。
他轉身,她突然叫住他,「澤遠——」她慌亂地拉住他的手臂,「等一下。」
喬芒挺著肚子,緩緩走過來,目光靜靜地看著他們。
上一次他抓住季一言的手,結果她從樓梯上滾下去。
這一次季一言抓住他的手,兩人的臉上流露著相似的表情。
秦澤遠看到喬芒,他咽了咽喉嚨。
喬芒定在那兒,沒有再往前一步,「後天你有時間嗎?我和醫生約好了去做檢查。」
季一言慢慢松下手,她直視著喬芒。
隔著不遠不遠的距離,喬芒感覺到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層霧霾,視線渾濁不清。
「後天是爸爸頭七,我沒有時間。」秦澤遠的聲音滿是蒼涼。
喬芒笑了,她努力過了。「好,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