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一捧古墓的土(一)
第六百四十一章一捧古墓的土(一)
晚飯開始之前,許庭生和當地的幾位領導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
按他的意思,接風宴多開了一桌,請來的是古墓所在地方的派出所領導和周邊幾個村的村長。而陪許庭生一起接待的人中,包括當地公安局的局長。
許庭生不覺得這樣做有失身份,一方面他本就不是那樣自持身份的人,另一方面,這個國家的文化就是這樣,哪怕是西遊的齊天大聖,到了新鮮地界,也得問問土地公。
帶頭幹掉了第一杯酒,許庭生當著眾人面把發掘工地的安全問題提了出來。
派出所領導第一個表態:「我和手下弟兄,一定盡最大努力。」
這個表態他不做不行,許庭生當場之所以對之前的敲詐事件隻字不提,更不追究,就是要換他這個承諾。
官面上說話不喜點太破,說太透,彼此心照不宣才是最好的溝通。許庭生不說勝說,「敬一尺,還一丈」這個道理,你如果不懂,那我就會把敬你的那一尺收起來。
跟著,幾位村長也紛紛表態,一方面會回去做工作,儘力保證不添亂,另一方面如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這個承諾其實一點不比派出所來得輕。
說句實在話,清平時代哪來那麼多專業的盜墓賊,會打古墓主意的人里,數量最多的其實還是墓葬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他們占著天時地利人和呢,而且這地方古墓成群,不少人祖上都有這個手藝和傳統。
至於具體會是哪些人,誰都沒有在場的這些村長們了解,更沒有可能像他們一樣去進行規勸和彈壓。
許庭生給面子,他們接了,那就得做事。而且大家心知肚明,這裡除了他許庭生還坐著公安局長呢,這就等於埋了一句話在底下沒說——現在我們不多問,可要是真出事了,我們第一個要找的,可就是你們這些村長,到時怎麼配合就看你們了。
「實話實說,許總」,公安局長沒擺官譜,用一種很平常化的狀態溝通,面似為難的嘖了一聲,「許總你給面子,我們一定都接著,更何況,這本就是我的職責,但是我得說,事情難度確實很大,這個包票,我想打,可是不敢打。」
「嗯?」
「當時是我們自己向上面申請的趕快發掘,為什麼,因為真的扛不住。這曹操墓是有文章指了路的,所以,打它主意的人實在太多了……曹孟德的墓啊,讓誰想,誰都覺得裡頭肯定是寶貝無數……人為財死的道理,很多人來趟這趟渾水,那是亡了命的。」
局長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而且情真意切。
初入社會的小年輕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聽領導或什麼人跟自己掏心掏肺,訴苦說難,就容易……感動,覺得對方身居高位卻對自己推心置腹,很難得。然後就受了委屈也理解,領了苦差也聽話,埋頭苦幹,嚴重些的被人當槍使都不知道。
事實上,他這番話反過來一聽,一想,其實就等於局長大人預先把日後的責任都推卸了個一乾二淨,而且不光他如此,連之前許庭生好不容易在派出所領導和村長們那裡收穫的承諾,也被他這麼一帶,變得毫無意義了。
這還是官僚作風,習慣了啊!許庭生嘴角一勾,眼神卻冷了下來,「那既然這麼說,反正這裡離并州也近,我讓那邊老金和黃亞明從礦上直接調些人過來好了。就是這麼做容易讓人誤會,說出去也不好聽……你們幫我想想說辭?或者乾脆替我把招呼打了?」
關於從并州調人這件事,許庭生不是沒考慮過,但是這裡頭牽涉到兩件事:
其一,他私人贊助國家考古發掘沒問題,但若在加上私人安保力量干預,旁人幾乎肯定會覺得其中有貓膩,甚至猜測他會做手腳,將古墓寶藏據為己有。這等於冒天下之大不韙。
其二,在這個國家,超過一定數量的私人力量,可不是隨便你往哪兒亂放亂擺的。
果然,公安局長一聽這話就慌了,這要真調來那麼一批人,什麼性質?什麼意思?什麼影響?他這個局長幹嘛用的?
別說網上的口水了,就是現在外頭的那些領導,都得拿他問責。
許庭生這是拿話堵人,他和氣了一整天,還是第一次擺出這副架勢……提醒對方別忘了他是誰。
對方也很聰明,很果斷的有了決定,然後沒有直接去接他這番話。
「困難歸困難,但是職責所在。許總放心,我豁出去了」,局長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舉杯說,「這事,我帶頭,在座這些人一起,拍個胸脯,一定保證發掘工作一切順利。」
總有些人,喜歡扮演沒心沒肺的糙漢,用市井感覺很強的方式說話,不讓人看出他們實際內在的精明。
不過這不重要,把責任壓下去了就好。
「那就全部交託各位了。謝謝。」許庭生把酒喝了,稍坐一會,又舉杯說:「我還得出去敬一下各位縣裡的領導,你們先慢用。」
他喝完離席,把剩下的時間交給地頭上的這些人自己去商量。有些話,他們是不好當著許庭生的面來說的。
「趙村長,你們村二黑那幾個,你看是我拉進去呆一陣,還是你去說說?這可是國家項目,又有名牌大學網路跟蹤報道什麼的,要是出了事,我們誰都脫不了干係。」
「牛村長那邊,我聽說何大憨家裡有幾件東西來路不太正啊……」
許庭生剛出門,就聽見裡頭派出所的領導開始點人。
這才是真正的地方上辦事,所謂地方治安,警察辦案……其實永遠沒有電視小說里那麼神奇。鄉里村裡什麼的,通常一件案子犯了,派出所所長或者老資格的民警第一時間就能圈出嫌疑人,八.九不離十。
…………
另一邊的情況其實不用許庭生多操心,因為賀與談來了,之前那件事,他因為趕去酒店提前確認安排沒有在場,否則由他來處理,肯定更老道。
晚飯時候,他也到場,許庭生自然就清閑了許多。
另外教授專家裡也有一些好酒的,喜歡喝兩杯,所以,場面還算熱鬧。
許庭生沒大聲招呼,直接入席在嚴振瑜身旁坐下。
嚴振瑜拿酒杯磕了一下許庭生的杯子,仰頭幹掉。他其實能覺察,許庭生在這件事上費心費力的程度,似乎有些太大了。
如果說三年前,他還是因為辦教育網站和培訓學校,需要靠那篇文章去賺取名聲、身份的話,現在其實已經不必了。
那你說他是因為愛好史學?真沒看出來啊!
所以,這孩子怕是有成全我,助我翻身的意思在啊……所以,難不成就為了三年前我替他發的那篇文章,那點知遇之恩?還是因為這忘年交來得投契,師生情重?
嚴振瑜不知前世他對許庭生四年的器重和照顧,還有許庭生因為辜負他一番培養而存的那份歉疚,難免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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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