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一炮驚魂
激戰之後,我軍的隊伍零零星星的,象是田地裡間過的秋莊稼,或者是夏初才移栽的稻子,稀疏,稀疏得露出清晰的田底。
硝煙輕揚,血腥滿地,傍晚的陽光仍然是**辣的。
修羅之場。
儘快地打掃了戰場,先是拯救受傷的戰士,接著是收集了滿地遺棄的兵器:盔甲,長槍,刀,弓弩,箭只,馬匹。然後是屍體,我軍犧牲的戰士,敵軍死者和瀕危的傷兵。
就在炮營陣地上形成一圈兒隊列,內里是傷病員,外里是最精銳的還有戰鬥力的士兵。
我們警惕地盯著敵城門,觀察著元軍的動向,提防元軍突然反攻倒算。
元兵的頑固是有名的,他們決不會因為一時的挫折而放棄撕殺,因為他們的老祖宗成吉思汗就得意忘形地給部下透露他的心意:任意殺伐,奪取敵人的妻子,女兒和財產才是最有意義的,那才是最快樂的事情。
為子女和玉帛而戰,以殺人為樂,標準的強權邏輯。
不殺人,毋寧死!
還好,元軍鬼鬼祟祟地縮在城池裡沒有任何反應,只見腥紅色的旗幟和一些雜亂的旗幟沮喪地插在城頭,耷拉著腦袋。城垛口裡,一些元兵來回走動。
一絲白雲罩在城那面的天際,不斷地變幻著。
死一樣地寂靜。
滿面春風又滿面淚痕的戰士們從高亢的呼喊回到了現實的殘酷里,號令兵還是瘋狂地敲打著戰鼓,螺號偶爾吹響。一種凄涼和蒼茫,深遠的肅殺輕輕迴響。王東提受了重傷,身上有兩處刀口,還中了兩箭,是士兵們抬著走回到隊伍里來的,抬的士兵們一邊叫著他一邊哭。他先還哼著嫌痛,後來乾脆一虎身坐了起來:「叫!老叫!叫你娘的啥?老子真的要死了?」
辛若是整頓著兵馬,他還好,沒有受傷,只是臉上濺著的血汗抬嚇人,象是塗彩。
各小隊報名清點,最後匯總,我軍有戰鬥力的還剩下兩千五百人。
天吶,我一陣驚呼,是在心裡。
只一仗就消耗了我軍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八百名戰士,其中五百人犧牲。
這仗還能繼續打下去嗎?
能怪誰呢?
我深深地責備著自己。
辛若是來到我面前:「都統大人,請您示下!」
我恍然大悟地一驚:「哦,好的,好的,這樣,組織一些戰士取水挖灶搭建營地,先安頓好傷員。」
**辣的汗水和酸酸的淚水,我一邊抹著,一邊說:「苦戰之後,戰士們需要休息,立即到那邊樹叢的陰涼里躲避消消暑氣!」
元兵傷亡應該有一千多,因為他們僅僅在陣地上就丟下了八百多具的屍體。
這是一場擊潰戰,也可以說是伏擊戰,元軍伏擊了我們,我們最終擊潰了元軍。
而且以少勝多。
這樣想時,心裡稍微平衡了一些。
王東提非要見我,他掙扎說:「大人,為什麼不馬上打進城去?」
我安慰了他一番,好言好語,情真意切。
轉移了陣地,到了一片高大的松樹林里,正好這時有風波僕僕吹來,清涼,安靜在松濤的喧鬧里愈加透徹。
緇重兵送來了西瓜,將士們也不謙讓,揮拳砸開了就吞。
辛若是站在我的身邊,手裡握著長長的劍,頭上戴了剛繳獲的元軍重裝步兵的頭盔,心不在焉地感覺著,整理著盔上的帶子,輕輕地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為什麼不逼近城門攻打呢?敵人已經膽寒了,很有希望啊。」
我呵呵地笑著,把手裡捧著的西瓜吞食凈盡,然後遠遠地一拋:「敵人還多,我們就是費盡心機攻進了城裡又能怎麼樣?恐怕還不到巷戰就打光了。若是啊,你見多識廣,我說啊,我們總不能做劉延慶吧?打進了契丹的幽州城,最後還是被人家給趕出來,划不著!」
可能是我們指揮這一次戰役上了元軍圈套的緣故,辛若是有些不滿,不願意盲目聽從:「他們的心志已經動搖,只差再狠狠一擊就能摧毀了,哎,真是可惜啊。」
我說:「不要緊,我們等到傍晚時分天氣稍微涼一些再打,在四個城門開挖一些壕溝,多埋些竹木簽,每一個城門外安上三門炮等著他們,白天黑夜地放他幾響炮,就是嚇也把他們嚇暈了!」
「圍城?」
「是啊,圍死他們!」
「將軍,我看應該圍三缺一,讓他們逃跑,然後前面設置幾百將士攔截,必然大獲全勝!」
「好啊!還是你行。就按照你說的辦。」我深為自己的經驗匱乏而羞怯呢。
士兵們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有的休息,有的打鬧,不遠處安置傷病員的地方傳來時輕時重的叫喊,叫人不寒而慄,心都揪起來多高。
我坐下來,剛才的戰鬥太緊張了現在一鬆弛就顯得異常睏倦,八十多里的長途跋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偏還遇見元兵不分青紅皂白地猛烈攻擊。
地上有些乾地,一些雜草密密麻麻地緊貼著地面生長,象一層厚毯子,又象被子,叫人不由得想睡。。。。。。
突然胳膊上一痛,跳了一下。我哎呀一聲,吸了一口冷氣。剛才經過拔箭和包紮,胳膊上流了不少血,雖然我的傷並不厲害,可是,我的神經很厲害,很敏感。
辛若是在我身邊坐下來:「將軍,要是元軍立刻增援的話,我們是拿不下揭州城了,那時,我們就應該迅速回師,等補充了兵員以後再來尋找戰機,哦,將軍,咱們的炸藥還夠用嗎?」
我說:「沒有用多少,就是再打一仗也夠用的,放心。」
辛若是很快就沒有了聲音,眼睛閉上了,呼吸越來越均勻。在睡的時候,他一晃就側了身,還把耳朵緊緊地貼著地面,好象在傾聽什麼,也不嫌地面的草有多臟多濕。
我的眼皮也開始打架,昨天夜裡,萬惡的靼子兵做鬧得我一夜都未曾合眼,真是受不了。
耳朵里的喧鬧聲越來越小,建造營地的士兵們已經打出一些木樁,油布一張,他們就鑽了進去。
只有少數警戒部隊監視著城池的方向。
忽然,我聽到辛若是驚呼一聲,睜眼一看,他已經麻利地跳起來,一路狂奔跑到炮車附近,幾名正在把著炮說話的士兵嚇了一跳。
「快!馬上填裝炸藥!快!馬上就填裝!誰要是不裝的話,立即執行怠軍十條軍紀!」辛若是大呼小叫的。
營地里剎那間就沸騰起來,戰士們紛紛尋找刀槍,「打嗎?靼子兵來了?!」
不遠處巡邏的士兵趕緊往這邊看。
「不許出聲!違令者斬!」他惡狠狠地嚷著,用手勢比比劃划。我也清醒了,有些莫名其妙。
士兵們很快就無聲無息的,有條不紊地組合起來,刀出鞘,槍前指,好象要發生什麼大事情。
真能折騰!我心裡說:有狗屁!
耳朵里滿滿都是輕吟底唱的松濤之聲,象是一首首抒情的詩飄零在漣猗的水波上,水質清澈,波光盈盈......
炮營的士兵還蠻聽辛若是的話,把炸藥填裝滿了,炮車指向松林的深處。步兵隊分成扇面形狀慢慢拉開向兩翼包圍著前進。
炮車輕輕前推。
我趕緊站起來,這不是要打仗嗎?你和誰打仗?元軍不是逃進城裡去了嗎?
步兵稍一前進就停滯不前,然後紛紛鑽進草叢裡隱蔽。只有炮車還在慢慢地前移。
元兵偷襲?!我否定了,心裡一笑。
又一次被睏倦糾纏,我放心於辛若是的警惕性,乾脆倒下,枕著滿滿的充盈的草地,睡過去了。
轟!轟!
我馬上跳起來,驚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誰?!」
「殺!」將士們已經呼喊著向前殺去了。
我趕緊拿刀,卻被一個士兵攔住了,他說:「都統大人,您的傷要緊啊,打這幾個小毛賊還用得著你嗎?」
刀還在手裡握著,這是剛繳獲的蒙古軍的刀,一把彎彎的騎兵用刀,刀鋒很長,但是還沒有開封(磨出刀刃),我就想,沒有開封還怎麼打仗殺人?不是開玩笑嗎?
士兵善解人意地說:「將軍,騎兵們很少開封刀刃的,只要有那股衝勁,就是一把鐵條也能把敵人的腦袋打下來!」
松林里突然就有慘叫聲!還有撕殺聲!還有戰馬的聲音!
我立即帶著戰士往裡趕,這才發現,松林里正發生著一場不很激烈的戰鬥,受松樹和灌木叢的遮擋牽扯,一些元軍騎兵惶惶張張地躲避著我軍戰士的追逐,戰士們箭射槍戳,把元軍騎兵弄得狼狽不堪。
果然是元軍前來偷襲!
我的媽呀!
幸好是......
在幾處爆炸的彈著點,倒斃了許多的元兵,有的還在掙扎,有的已經血肉模糊。
滿樹林都是狂風暴雨般乘勝前進的我軍戰士。
三個元兵在一處低凹的地上掙扎的時候,我帶著人到了他們跟前。他們估計是被炮火掀起砸到小溝里的。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元兵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頭戴亮閃閃的銀盔,身披精美華麗的鎖子甲,腿被炸斷了一條,正強忍著。
「哦------呃------」
一見我們逼近,他就拔出身下壓著的刀,呲牙咧嘴地用很不舒服的漢話喊道:「我要宰光你們這些雜種羊!」
我們哈哈大笑,輕鬆地拼掉了他的武器,把他俘虜了。
他強烈地扭打著,兇悍地說:「我普拉合華變成鬼也不會繞了你們的!」
「廣東道轉運使蒙古人普拉合華?!」
我驚喜地大笑起來:「哈哈,我們今天又網到一條大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