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傳道解惑
這句話真可謂是石破天驚,以至於一向頗為冷靜了蕭浪爹出現了短暫的失神。說來也是,這對蝦的事,除了家裡人外人應該不可能知道的啊?而且怕老人們心疼,甚至連蕭浪的爺爺奶奶都沒告訴,這老道怎麼會知道的?那時候竊聽器針孔攝像機這種高科技裝備根本還沒有進入人們的觀念中,因此對於像家中隱私被外人知曉這樣的狀況給蕭浪爹造成的恐懼可想而知,這下倒好,剛才狂奔出的熱汗還沒幹,轉瞬間一身冷汗又出了個通透,酒也隨即徹底醒了。
酒一醒,蕭浪爹的腦袋倒是清醒了不少,忽然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那個賊!」
要說蕭浪爹有一封號——「火車站戰神」,這稱號絕非浪得虛名,身隨意走,瞬間使出了名聞遐邇的神龍島「英雄三招」,雙手前伸,變掌為爪,兩手同時抓住了老道胸前的衣襟。
老道只是愣了一下,但卻沒有躲閃,任由衣襟被抓,盯著蕭浪爹的臉,冷靜地問道:「小友你說什麼?什麼賊?」
見老道目光誠摯不似作偽,蕭浪爹便先鬆開了手,但身體卻有意無意地堵住了衚衕口,那老道應該也是個練家子,見狀也不慌張,而是微笑著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硬紙片,伸手遞了過來,並解釋道:「小友,我是今天早上才到貴境,這火車票上寫得明白,你看是不是其中有些誤會?」
聽老道如此說,蕭浪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車票,果然,這張字跡已有些模糊的車票上明確地寫著到站時間是上午的七點,出發站卻是看不大清了。
眼見證據確鑿,蕭浪爹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諒你這瘦骨嶙峋的老道也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那天在庫房看得明白,連只耗子都沒有,除非你能變成那隻對蝦,還已經讓我媳婦給吃了。
看出眼前這個年輕人消除了疑慮,老道明顯也鬆了一口氣,趁熱打鐵道:「蕭居士,貧道絕無惡意,只是發現咱二人有緣,想到居士家中叨擾片刻,為你家公子祈福,至於能知你家事,只是一些掐算的微末道行而已,居士無需疑慮。」
見這老道說得客氣,並且連自家生了兒子都知道,蕭浪爹雖然不信鬼神,但想這老道怕還真有些本事,而且這老道東一個「小友」,西一個「居士」,再墨跡下去自己都該成神鵰大俠了,又轉念一想在自己家裡自己的地頭上這老道要出什麼幺蛾子也應該翻不起多大的浪,大不了就讓他白喝兩杯茶水,兒子滿月討個好彩頭也不錯,於是終於點點頭,開口道:「道長您也不用那麼客氣了,叫我小蕭就行了,既然咱倆有緣,那就請道長到我家中喝口熱茶,順便給我家小孩端詳端詳。」
費盡口舌終於達到了目的,老道的高人形象又瞬間崩塌,滿臉賠笑地湊了過來,伸手牽過蕭浪爹的手,忙不迭地道:「好好,呵呵,小蕭同志,咱們走,事不宜遲,事不宜遲啊!」
對於這老道德翻臉速度大於翻書和自來熟,蕭浪爹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這人要不然是個高人,要不然就肯定是個精神病,不過即使是精神病看樣子也不是狂躁症之類的,應該沒問題,於是只能嘆了口氣,領著老道向家中走去。
為了避免遇上熟人太尷尬,蕭浪爹特意帶著老道從家後面的小衚衕「走後門」回了家。剛一進院里,老道就「咦」了一聲,蕭浪爹對老道的一驚一乍已經完全適應了,本不想搭理他,但一回頭看見老道仰著頭盯著自家院子里那歪脖子大棗樹發愣,只得沒好氣地問了一句:「我說道長,又怎麼了啊,我家這棗樹又有講究了?」
「正是,」老道又拿出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死樣,「家中種棗樹本頗為吉利,但樹榦如此模樣卻值得商榷,你瞧此樹枝椏箕張,如同鐵爪握住整個宅子,加之此樹樹齡頗長,恐怕已成妖孽啊……小蕭同志,你家中就沒有什麼生意難做或工作不順之類的事?」
蕭浪爹一聽這話火又上來了:「我說道長,你說咱倆有緣我才讓你上我家來,可你咋凈整些用不著的呢?這剛一進門就咒我家生意和工作的,按理說客人來了不讓進屋門有點不講究,但你要還這樣我可真攆了啊!這棗樹在這好幾十年了,我就是吃著這樹上的棗長大的,要說特殊,就是這樹上的棗特別甜!你說的別的事啊,沒有!」
這一番話說得頗不客氣,但老道依然保持著好脾氣,聽完家裡從沒感覺不順之後,老道又露出了一副「奇哉怪也」的神情,他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棗樹,然後扭頭看了看蕭浪爹,突然又換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在蕭浪爹懷疑這老道臉上的那麼多褶子是不是由於表情過於豐富而被「抻」出來的時候,老道又拿出了那副猥瑣的笑臉,說道:「對對對,這樹好啊,好,是我看錯了,來來來,小蕭同志,快進屋裡坐吧!」
老道的這一計「反客為主」取得了完勝,蕭浪爹思來想去,發現這話自己都沒法接,只能再次氣運丹田長嘆一聲,推開屋門把老道請了進去。
由於蕭浪娘還在西屋坐月子,雖然老蕭家亂七八糟的講究極少,但蕭浪爹還是把老道請到了蕭浪爺爺奶奶住的東屋暫坐,東屋是當時標準的東北卧室配置,從窗戶到門口半間屋子是一個大炕,剩下的半間擺著茶几、椅子、衣櫃和電視等傢具。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也請他進來了,也不在乎熱情一點,泡了一壺單位發的基本由茶葉渣子構成的「茉莉花茶」,抓了一把瓜子堆在茶几上,算是「有吃有喝」了,倆人就在茶几兩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下來之後,蕭浪爹發現又尷尬了,因為他覺得和這個剛認識了幾分鐘的老道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倒是老道依然淡定,用油乎乎的臟手抓起兩粒瓜子就塞進了嘴裡「吧唧吧唧」地大嚼,連皮也不吐,怎麼看怎麼像吃炒豆,緊接著將一搪瓷缸子還沒泡開的水面上浮滿了茶葉末子的「茶水」一飲而盡,其敞亮程度連一向自詡為「不拘小節」的蕭浪爹都為之咋舌。
就這樣,瓜子三把,茶過五缸,老道終於閉著眼睛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又伸手從嘴裡摳出一片沒嚼碎的瓜子皮,用兩隻手指捏住一頭愜意地剔起了牙。
老道這一連串自由度極高且極其嫻熟的隨機動作再一次挑戰了蕭浪爹的感官極限,老蕭同志又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道長……那對蝦的事,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老道聽了這話,繼續動手剔牙,斜著眼睛瞥了蕭浪爹一眼,道:「那個事啊,自然是算出來的嘍,至於那蝦嘛,怕是有點問題,你先把小娃娃抱出來給我瞧瞧。」
老道「文白相間」的語言習慣著實有些詭異,搞得蕭浪爹又有了一些遲疑,不過轉念一想,反正來都來了,讓他看看也無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兒子真有點問題啥的,讓這老道幫忙破破也好,反正給他看看看不好也不會看壞了。於是就到西屋把蕭浪抱了出來,正趕上這回蕭浪母子倆都在睡覺,到也沒費什麼口舌,蕭浪被裹在一個白底紅花的小褥子里,連醒都沒醒,嘟著小嘴睡的正香。
那老道本來還在悠然地嘗試用那片瓜子皮刮舌苔,可一見蕭浪爹手中抱著的蕭浪,竟「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不顧因為用力過猛扎在舌頭上的瓜子皮,大叫起來:「哎呀我的乖乖,今天我這他媽是怎麼了啊!」
他這一吼不要緊,蕭浪爹一驚,差點把蕭浪扔地下,小蕭浪顯然也不能再保持淡定了,猛地張開了眼睛,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嘴一撇,用非常之不滿的語調「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嚇得蕭浪爹狠狠地剜了老道一眼,又扭頭趕忙連拍帶哄,生怕把蕭浪娘驚醒繼而惹出更大的麻煩,要知道且不說別的,蕭浪娘有那麼一點潔癖,要是看見了這個老道……恐怕是蕭浪娘先崩潰緊接著她就會讓這個老道的精神和肉體全部崩潰,對於蕭浪娘的殺傷力,蕭浪爹還是深信不疑的。
還好這老道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反而小心翼翼地站在了一旁,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用了約莫五分鐘,終於把小蕭浪的怒火平息了,蕭浪爹卻已經出了一身大汗,喘著粗氣抱著孩子一屁股就坐在了炕上,老道也沒好意思再坐回椅子上,也跟著做到了炕上,眼睛卻依然緊緊地盯著小蕭浪的小臉,小蕭浪也睜大了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老道,畢竟老道這個外形與他出生之後這一個來月所見慣的「人」的形象大相徑庭。
喘勻了氣,蕭浪爹終於又開口道:「我說道長啊,咱不帶這麼一下一下的了好不,咱們大人還都好說,要是給孩子嚇壞了可咋整。」
這次,老道竟然出奇地沒有馬上猥瑣地笑著說「對對對」,而是又擺出了那副寶相莊嚴的神情,盯著小蕭浪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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