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住

第六章 入住

隨著張貴仁出門,一路向西,穿過教學區和雪湖,來到了居住區。

居住區主體是並列著的幾排六層板樓,從學校南門一直延伸到最北端,一水兒紅色的外牆,看上去不下幾十棟,頗具規模。此時居住區里人來人往極為熱鬧,剛入學背著鋪蓋卷的新生和晃晃悠悠剛返校的老生熙熙攘攘。

看到了鋪蓋卷,張貴仁忽地一拍腦袋:「對啊兄弟,我看你沒帶鋪蓋啊!是不是得弄一套啊?」

「哎對,也是啊,張哥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怎麼買,是不是學校統一賣啊?」

「這倒不用,學校統一賣的貴,不划算,走,哥帶你去買。」

就這樣,蕭浪跟著張貴仁走入了一棟宿舍樓,鬼鬼祟祟地到一個外面看毫不起眼可屋子裡處處堆滿了無數被褥的男生宿舍里,花了二百塊錢買了一套號稱官方賣二百五的被褥,情形與毒販接頭略像。據張貴仁解釋,學校對於學生這種搶生意的行為是嚴厲打壓的,被抓住不僅要受處分,連所賣被褥都會被沒收。

背上鋪蓋卷,蕭浪猛然有一種少小離家、從軍入伍的感覺,心中突然浮現出些許淡淡的憂桑。抬頭看看走在前面的張哥的背影,忽然倍感親切。

兩人邊走邊聊,不多時就找到了入住通知單上寫的「荷園五號樓A單元12戶」。順帶一提,Z大居住區大致分為荷、柳、松、菊四園,以示風雅。

A單元其實就是一單元,每層有兩戶,那麼12戶自然就是最頂層的六樓,發現這蕭浪又暗嘆了一聲,頂樓啊頂樓,正所謂冬天冷夏天熱,地震來了沒法活……不過也罷,記得小時候看一篇文章說,每登一級台階能多活四秒呢,這四年下來能比住一樓的多活不少時間,就當鍛煉身體了吧!

背著大包小騮,晃晃悠悠地殺上了六樓,衣服早就濕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見12戶的門開著,蕭浪趕緊一馬當先地沖了進去,心想終於到了,屋子裡肯定有空調吧?肯定有的,這城市號稱火爐,沒空調讓人怎麼活?

穿過12戶那象徵性的木門后,蕭浪在撲面而來的熱浪中悲戚地發現「墨菲定律」再次準確無比地在自己身上得到了論證——大多數事情絕對會向著自己所期待的相反方向發展——這屋子裡真的沒有空調!

荷園宿舍樓是整戶型,每戶三室一廳,配有單獨的水房和衛生間,戶型是不錯,可是……這也太TM熱了!

蕭浪進門處是客廳,客廳倒是不小,可空空蕩蕩啥也沒有,自然也就沒有他所期待的一點五匹強力大空調,只有天花板上的管燈和一架被熱氣流沖得搖搖欲墜的吊扇。

倒是隨後進來的張貴仁看出了蕭浪的失望,他放下手中的行李,抬起手抹了抹汗,笑道:「兄弟,別泄氣,荷園就這樣,再說這裡也不是一年四季都這麼熱的,最熱也就那麼幾天,挺過去就好了,等冬天冷了你就不那麼想空調了。」

這話一下把蕭浪安慰愣了,蕭浪心想哥你真會安慰人,我這還沒在盛夏炎熱的泥沼中掙扎出來又提前陷入到對冬天的恐懼中了……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大家都一樣,別人能挺我有啥不能挺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行再想辦法唄!

自慰完畢,蕭浪面對三個緊閉的卧室門,拿出了入住通知單,入住通知單上介紹荷園宿舍樓每戶三個卧室,兩個四人間一個六人間,四人間有陽台有儲物櫃有書桌,六人間沒陽台沒儲物櫃只有書桌,六人間的房租每年比四人間便宜300塊錢。

看完介紹,蕭浪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還是四人間舒服點。可隨即他就後悔了——因為那該死的墨菲定律……

打開入住通知單,上面赫然寫著「123」三個大字,蕭浪抬頭看了看,伸手推開了寫著「123」的門。

六張,六張堅挺的小板床呈現在了眼前,可蕭浪還沒來得及遺憾,就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屋門正對面就是窗戶,午後兩三點鐘的陽光從窗戶中射進來,頗為刺眼,眯縫著眼睛看去,屋子裡的一切都好像被鍍上了一層閃爍的金粉,躍動著奇異的光芒,而在這光芒中,左右兩排床鋪的中間,正對著門擺著一把椅子,椅子上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個男人,他的一條腿還叉開支在下鋪床沿上,由於背光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輪廓,但僅從黑影那虯結的肌肉和敞開的衣扣上就可以感受到這個男人那強悍的氣勢……

我去,這是拍電影么?我是不是走錯門進了哪個堂口了?蕭浪心中暗道。

這時,對面的男人說話了:「哎,你也是住這個宿舍的?」聲音渾厚沙啞,似乎頗有些滄桑。

聽到這話,蕭浪疑慮盡消,從這話上來看這男人也是這個宿舍的,也就是說是同學嘛!這氣氛讓他搞得,跟拜堂口見大哥似的,不過這哥們兒這體型這身段不混黑道還真可惜了。

瞎想歸瞎想,蕭浪嘴上可沒耽誤:「啊,是啊,我也是這個宿舍的,法學院的,兄弟你好。」說完邁步進屋,向男人伸出手去。

黑影也已經站了起來,伸出了手,他的手很有力,而且打滿了厚厚的老繭。

這時蕭浪也看清了對方的長相,看身形這哥們兒像是三十歲的人,想不到看到長相……簡直就像四十來歲!

絕不是蕭浪有意黑他,對面這哥們兒身高比蕭浪略矮,估計一米六八左右,皮膚黝黑,目測比尋秦記里的古天樂還黑百分之五十,剃著極短的平頭,加上一張方臉,配上不系扣子露出兩塊健碩胸肌的大花襯衫,如果胸口再文上個青龍白虎什麼的那簡直就是一標準黑社會底層渣fit人形象。可神奇的是,他那兩隻不大卻很有神的眼鏡上戴了一副大黑框的玻璃眼鏡(不是樹脂,那厚度那質感絕對是玻璃),這副大眼鏡把他從人民的對立面一把拉回到了無產階級隊伍中,使他看上去「善良」了許多。

蕭浪再次神遊物外,對面的哥們兒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挺整齊的大白牙:「我叫潘森,來自武術之鄉河北滄州,以後多指教啊!」

呦嗬,還真是江湖中人啊!難怪難怪。

這時張貴仁走了過來,和潘森打了個招呼便要道別,蕭浪想請張貴仁吃晚飯,可張貴仁說自己現在實在太忙,有空再說,留了電話就下樓繼續接新生去了。

屋子裡就剩下了蕭浪和潘森,兩人就坐下聊開了,這一聊蕭浪發現兩人還挺對路,潘森看著很兇殘,但脾氣挺好,人也蠻幽默,還真有些江湖俠士的感覺,倆人倒是越聊越投機。

原來,12戶的其他人都還沒到,潘森是第一個到的,蕭浪是第二個,至於為什麼出現剛才那背對餘暉煞氣衝天的一幕,純粹是個誤會,潘森那會也是剛剛上來不久,又累又熱就扯了把椅子坐下歇會,順便琢磨一下到底選哪個鋪位好,所以才顯得那麼神秘深沉。

說到選鋪,蕭浪也意識到了,趁著沒人先選一個好床位才是硬道理啊!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屋子的格局,六張床,兩張下鋪四張上鋪,依蕭浪的習慣,首選當然是下鋪,因為經常出去旅遊火車坐多了,腦海中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下鋪觀念」,而且聽說住上鋪掉下來就有直接領盒飯的,所以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選下鋪絕對是必然。

可潘森不這麼想,他思考了一下,很堅定地選擇了靠近房門的上鋪,單手拎起鋪蓋卷就甩了上去,蕭浪見狀也不好說什麼,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吧!於是自己選了靠近窗戶的下鋪。

不一會兒,兩人都鋪好了床,又出了一身大汗,蕭浪咽了口唾沫,剛要提議去樓下買點飲料解解渴,忽然見潘森下來扯出一個大包,「轟」地一聲甩到了床上,然後自己又翻身上床,看他上下床時那兔起鶻落的勁兒,還真是個練家子。

蕭浪很好奇潘森還有什麼東西要布置,剛要開口詢問,沒想到潘森倒是痛快,「哧」地一下拉開大包,「倉琅琅」抽出一樣東西。

「我去!」蕭浪低呼一聲。

只見潘森手中提著一把長劍,沒有劍鞘,劍身精光四射,在陽光下極為晃眼。

「哎……我說兄弟,你上學帶著這玩意兒幹啥?」蕭浪弱弱地問。

潘森聞言回頭一笑:「呵呵,我從小喜歡武術,這刀槍棍棒的是我最喜歡的玩具啊!這回離開家捨不得,就都帶來了。」

聽這意思他還不止帶了這一把武器!果不其然,在蕭浪獃滯的目光中,潘森又從包里拎出了一根純鋼製的雙截棍、一根可伸縮的長棍、兩個沙袋綁腿,最後甚至還誇張地抽出了一條別滿了飛刀的腰帶!敢情這哥們兒不是來上學,是走江湖賣藝來了啊!

像是配合蕭浪心中所想,潘森對早已目瞪口呆的蕭浪道:「行走江湖,傢伙要帶全,必須的!」

看著潘森將他的「武器庫」整理完畢,蕭浪盯著被潘森掛在上鋪牆上的寶劍,心中暗想不知道住在潘森下鋪的倒霉鬼會不會在今後的某一天人品爆發睡覺時身體的某個柔軟處被此劍捅穿。

倒是潘森不以為意,似乎認為大學宿舍就應該這麼布置,一切停當,他跳下床來,扯起襯衫擦了擦汗,對有些茫然的蕭浪說:「走走,下去買兩瓶飲料涼快涼快,我請。」

兩人到樓下買了兩瓶可樂,趁機在樓下的超市裡吹了會空調,再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宿舍里有兩個哥們兒正在潘森床前發獃,看來也是被這架勢鎮住了。

看來這兩位也是舍友了,上去打了招呼,這兩人中一個高高瘦瘦的叫呂斌,一個中等身材斯斯文文帶著眼鏡的叫姚改革,二人都是本省人,呂斌來自三門峽,姚改革家住周口,都是省內生源。

見兩人的注意力始終沒有從潘森的「武器庫」中移開,潘森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忙上前解釋情由,如自幼練武愛好刀槍棍棒云云,好半天才讓倆人認識到這些兵器不是作案工具。

閑聊一會,互相都有了初步了解,呂姚二人也各自選了鋪位,姚改革選擇了蕭浪的上鋪,正式成為了睡在他上鋪的兄弟。

隨後,這個寢室其他房間的人陸陸續續都到了,不過蕭浪他們這六人間一直也沒再來人,直到臨近晚飯,才有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眉清目秀、皮膚白嫩、戴著眼鏡、略顯靦腆的小夥子進了123。

這對中年夫婦還挺惹眼,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兩人反差略大,男的身材壯碩,穿著花格子襯衣,板直的西褲,腰間系著一條金光閃閃的大皮帶,頗有些暴發戶氣質;女的穿著卻極為普通,一臉樸實,典型的的勞動人民形象。從外形上來說,二人實在不像兩口子,可看男的在前面走女的默默拉著孩子在後面跟著的情況,還真應該是貨真價實的老夫老妻。

幾人見來了家長,正要起身打招呼,不料男人只是瞟了他們幾個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宿舍,卻直接回頭對後面的母子二人說了一通話,說的是方言,語速極快,有些「嘰嘰喳喳」的感覺,有點像日語,蕭浪憑感覺判斷應該是南方的某種方言。

那女的也說了一通,二人好像爭論著什麼,倒是那個白白凈凈的小夥子一直沒言語。

那夫妻二人聊了一會,好像出了結果,男的這才轉頭對聽得兩眼發直的蕭浪四人說:「幾位,請問這鋪位是誰的?」說著伸手指向了潘森的「武器庫」。這次說的是帶著挺濃口音的普通話,但好歹能聽懂。

聽出對方語氣有些不善,潘森倒也沒猶豫,向前一步,拱了拱手,沉聲道:「叔叔您好,這鋪位是我的,您……」

沒等潘森說完,中年男人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這位小兄弟,你在上鋪掛了這麼多東西,萬一掉下來砸著下鋪的人怎麼辦?」聽那意思是想讓兒子住在潘森下鋪。

「呃……這個……」別看潘森長得成熟,可是這事不是你長得著急就能解決的,何況中年男人說得確實有理,人家兒子要在這睡覺,你天天弄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在人家腦袋上像個什麼玩意兒?

潘森一時語塞,別人也不好插嘴,場面迅速冷了下來,氣氛頗為尷尬。

倒是那個靦腆小伙兒先說話了,他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說了一通,可惜用的還是是方言,不過從肢體語言上看,意思應該是我住另一邊的那個上鋪也行,不要為難別人。

嘿,別看他老爹氣場挺強,這白凈小伙兒心還挺善,蕭浪暗想。

可這樣一來,連一直沒說話的中年婦女都忍不住了,她拉起兒子的手,嘰嘰咕咕又說了一通,應該是在批評兒子過於單純過於善良。(果然天下父母都一樣)

潘森見場面著實尷尬,新見面的舍友還沒說話就可能結下樑子,這讓自詡為「江湖人」的他情何以堪!他倒也果斷,立馬拍著胸脯向一家三口保證,馬上收拾家當,不再這麼霸氣外漏,給新來的兄弟創造一個安定和諧的居住環境。

潘森的表態顯然讓中年男很滿意,態度也明顯好轉了,屋裡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下來,中年男解決了兒子的居住問題,顯然心情大好,趁著靦腆小伙母子倆收拾床鋪的功夫,坐在椅子上和蕭浪幾人聊了起來。

原來中年男和他兒子都姓皮,(不一樣可就出事了)家住江西,靦腆小伙叫皮思甜,(這名字怎麼這麼甜美?蕭浪想)年齡比同屆的人都要小,差一個月就90后,(看來還是個小神童)從小沒怎麼離開過家,今後還要靠大家多多照拂。

見靦腆小伙竟是個如此粉嫩新鮮的小弟弟,幾人的父愛頓時泛濫,紛紛沒口子地答應必須把小皮照顧好,幫助他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將來做一個高尚、純粹、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這幾個人胸脯子拍得咚咚響,老皮同志顯然更開心了,於是態度進一步改變,話匣子也徹底打開了,直到小皮母子倆把床都鋪好了,幾人還談性正濃。小皮娘等了一會,瞅個機會輕聲提醒了一句,老皮這才停口。

夫婦二人見差不多該走了,便起身告辭,分別之際,小皮娘拉住皮思甜說個不停,邊說邊抹眼淚,皮思甜也眼眶通紅,一副訣別的場面。

老皮同志還真是條漢子,見狀上去拉住媳婦,叮囑了皮思甜兩句扭頭便走,臨到門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卻沒有對皮思甜說話,而是對著蕭浪幾人道:「小哥兒幾個,我見你們都是好孩子,就多說一句,這個鋪,你們誰也別住,不能住!」最後三個字加大了音量,說完伸手一指,赫然指向剩下的那個正對門口的上鋪。

幾人一愣,想要細問緣由,老皮同志已拖著小皮娘推門而去,留下後面欲言又止的蕭浪幾人和泫然欲泣的皮思甜。

大家看了看門,又扭頭看了看那個空鋪,回想起剛才老皮同志最後嚴肅甚至略有些猙獰的表情,後背都沒來由地感到了一股微微的涼意。

這段插曲暫且不提,幾人隨後結伴去食堂吃飯,吃完回來發現空鋪依然沒來人,莫非這哥們兒不來了?倒是12戶另外兩個卧室的人都到齊了,121的四個人看上去都比較低調,默默地收拾床鋪,默默地搶佔著公共行李櫃;122的四個人明顯就high了許多,不僅話多且形貌突出:大腹便便、憨態可掬的叫唐泰忠(好霸氣的名字!),戴著眼鏡、操著一口川普書生范兒十足的叫汪若谷,一雙鳳眼、面泛桃花(沒錯,蕭浪看見第一眼就這感覺)、面相俊朗的叫江大鵬,還有身形瘦小、相貌與聲音都像極了地精(玩魔獸的你們都懂的)的紀建軍,這幾個傢伙鑽進123一通狂聊,很快就和蕭浪他們混熟了,期間121的一個操著山東口音的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漢來找蕭浪想換房間,蕭浪看了看潘森的武器庫,堅定地拒絕了,這免費的保鏢哪找去啊!

就這樣,在興奮、新奇、期待和些許疑慮中,蕭浪的大學同居生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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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衰神同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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