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鼎真人愣了一下，沒料到楊戩會問這種問題，他少見的微微蹙了下眉，顯然從未想過這種問題，所以臨時認真思考起來。

一個合格的師父必須做到的一點——要認真努力的回答徒兒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這是玉鼎真人收小楊戩為徒后，向師尊以及師兄弟們諮詢過後聽到的最多的一個答案，玉鼎真人一絲不苟的執行了七年。

思考過後的玉鼎真人回答：「等她歷劫成仙。」

「若對方與仙無緣，又當如何？」

玉鼎真人平靜的說出兩個字：「渡劫。」

「渡劫？」楊戩一時沒想明白。

「正是。」玉鼎真人眼中不見絲毫迷茫和遲疑，冷靜而清醒，告訴徒兒，「神仙思凡，應屬天劫，渡劫成功，可以此證道，修為進階，若道心不穩，貪戀情愛，那便舍了這一身修為，做個徹頭徹尾的凡人，與所愛之人相守，縱然受盡輪迴之苦，也無怨無悔，合該如此。」

楊戩頓時有種危機感。

雖說他認為自家師父道心堅定，絕對不可能發生愛上一個凡人一時想不開陪對方一起當個凡人這樣想想就讓他牙酸的事情，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師父，你沒事不要下山，多和師叔師伯們聚一聚也好，出門記得駕雲，千萬別到凡間去。」

玉鼎真人覺得第二條有些強人所難，但這是徒兒拜他為師以來唯一主動提的要求，說什麼也要做到，於是他「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楊戩也從沒搞明白過，為什麼有段時期師叔師伯們看到他眼神總是那麼難以形容，怨氣重的連肉眼都能看到。

這場師徒之間的友好談話就此結束。

楊戩準備了一下，就帶著哮天犬和孫小沫下山了，他不會騰雲，便御風而行，一路暢通無阻，幾日之後楊戩到了桃山界外，按照玉鼎真人的囑咐，不再使用任何法術，步行跨入結界之內。

桃山之下壓著雲華夫人，為了阻止凡人接近，設下結界，結界之內有許多可怕的幻境，誤入其中的凡人被嚇到，以為桃山附近是鬼神出沒之地，自然不敢再接近這裡。

如果進來的是修道之人，那麼對方一旦動用法術，看守桃山的守衛就會察覺，發動陣法，先驅逐，若對方不識好歹，便誅殺無誤。

無論是修道者還是凡人，桃山都是禁地。

桃山大霧瀰漫，遮天蔽日，不分晝夜，環境潮濕而陰冷，四面八方全是詭譎陰森的鬼哭狼嚎，周圍的霧氣中時常閃現出影影幢幢的虛影，亦真亦幻，彷彿在暗中窺視著闖入者，仔細看過去時，那些鬼氣森森的影子卻又消失不見了，只留一陣陣斷斷續續的笑聲、哭聲，充滿了怨氣和惡意。

哮天犬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眼神兇惡，警惕、戒備緊緊跟著主人的腳步前行。

楊戩臉上的笑容從進入桃山後就全部消失了，對於周圍幻境的干擾他置若罔聞，瀰漫的霧氣好像根本影響不了他對方向的辨別，他的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堅定、平穩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過於平靜安穩，事情的進展過於順利，孫小沫難免有種還有更大的坑在前面等著他們的感覺，楊戩腳步突然停下時，孫小沫更加警惕的觀察起周圍，哮天犬也安靜下來，耳朵豎的高高的，神態極為嚴肅。

楊戩神色凝重：「我們好像迷路了。」

哮天犬吐出舌頭，傻乎乎的看著主人，贊同的點點頭，他們一直在繞圈子，剛剛它又聞到自己撒的尿了。

孫小沫狂暴了，簡直不能忍！哮天天你這隻蠢狗，知道在繞圈子為什麼不早說！表情那麼嚴肅正經騙誰玩呢啊！什麼主人什麼狗！

哮天犬被孫小沫罵的縮脖子，聽到最後一句羞澀的看了眼主人，贊同的點點頭，吐著舌頭蠢呆蠢呆的看著孫小沫，一臉開心和驕傲。

孫小沫：你這隻抖mnc粉死忠犬，何棄療！

她跳到楊戩跟前，綳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小矮個三隻眼，從身體上分出一根杈杈拍了拍胸，然後拍了怕對方的肩膀，表示：看我的。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了，楊戩不能用法術，中招也在情理之中，但明明不知道自己走的對不對還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從容，騙鬼呢！孫小沫幽幽的瞥他一眼，沒長熟的縮水版男神什麼的，盡讓大嬸操心，神煩！

不知道為什麼，從孫小沫進入他的夢境那天開始，對於這根變化多端的棍子楊戩總能感覺到它的情緒變化，比如現在，他有種特別不爽的被蔑視的感覺……楊戩摸摸她：「送你回東海。」

孫小沫立刻萎了，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她憤憤地把下半截棍子深深地□□地底下，然後把身體折成九十度角，朝著一個方向直線延伸。

數學老師教過我們，射線只有一個端點一個方向，不可度量，我們可以把它看做手電筒射出的光，不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可以無限延長的哦~

楊戩和哮天犬跟著孫小沫所指的方向走，終於走出了這遮天蔽日的濃濃大霧，正常的景色終於出現在一人一狗一棍視線中。

孫小沫正要把自己後半段身體從迷霧中收回來，霧氣中突然伸出一條布滿了鱗片的長尾，捲住了孫小沫，把她從楊戩和哮天犬身邊捉走。孫小沫大怒，想看看是哪個混蛋乾的，一聲輕笑從濃霧中傳來，卷著孫小沫的長尾變成了一隻手，孫小沫眼前出現了一個帶著面具的黑袍人。

「大人，好久不見了。」

孫小沫決定靜觀其變。

「哦，我忘了，您被女媧封印，不能發出聲音。」黑袍人輕笑，語氣很是恭敬，「大人，我帶來了解封之法，您一定想不到是誰背叛了女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您這些年我暗地裡計劃的事情，您一定會滿意的……不要急，我先為您解開封印。」

他鬆開孫小沫，令她立在原地，袍袖之下伸出一隻手來，手掌中懸浮著一顆珠子，這顆珠子發出白色的熒光，氣息聖潔靈力充沛，有種令孫小沫從靈魂中感到溫暖和親近的熟悉感覺。

珠子飛離了黑袍人的手掌，懸浮在金箍棒上方，輕微的碎裂聲響過後，黑黝黝的金箍棒突然變成了金光閃閃的「金」箍棒，黑袍人急忙遮住眼睛，險些被閃瞎狗眼。

孫小沫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上端變出一個棒球手套一把抓住珠子，清脆的「哼」然後又「哈」了一聲。

孫小沫：「能說話的感覺真是太好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謝謝你啦，二愣子！最後送你一句話——」黑袍人似乎極為愕然，大吼道，「為何是女人的聲音？！」孫小沫二話不說，砂鍋大的拳頭照著黑袍人的臉揍過去，「話嘮去死——！」手搭涼棚看著黑袍人飛遠，孫小沫攤開掌心，看了看手心裡發光的珠子，又低頭看看自個兒閃亮亮的身體，美滋滋的去找楊戩和哮天犬炫耀去了。

「三隻眼，三隻眼，姓楊名戩叫二郎~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三隻眼，三隻眼，身高只有四尺半~身嬌體弱，易推倒，啦啦啦啦~」

「咦？」孫小沫定住，前面有個小孩，背對著孫小沫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這種地方出現小孩子很詭異，孫小沫毛毛的，特別怕這小孩突然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可怕的鬼臉，她悄悄地走過去，決定這小東西要是敢用鬼臉來嚇她，就一棍子抽飛他！

她感覺自己穿過了一道屏障，眼前的景色突然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霧氣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那背對著她的孩子坐在荒野中，嗚嗚的哭起來。

孫小沫的視角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她低下頭，果然看到兩隻毛茸茸的爪子，這次脖子上多了一顆圓滾滾的珠子。

難道這又是楊戩的夢？說起來……孫小沫知道在夢境里誰也看不到摸不到自己，於是噠噠噠的跑過去，從側面仔細觀察男孩兒，咦，這是小楊戩嗎？長大了好多！

她本以為楊戩看不到自己的，結果剛跑到楊戩面前，正哭鼻子的小男孩兒突然停下來，低下頭，對上孫小沫的眼睛，連哭都忘記了，呆愣的看著她。

孫小沫讓開，小楊戩的視線跟著她走，孫小沫疑神疑鬼：「他不會看得到我吧？」

小楊戩表情(⊙o⊙)：「狗妖！」

孫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