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席科勒爾傳奇
楊禹凡所在的班級共有25人,席科勒爾是僅次於楊禹凡的,年齡第二小的學生。他今年16歲,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所以小小年紀就考入了波恩大學。
如果說楊禹凡的聰明是來自於前世的知識,那麼席科勒爾的聰明可是實打實的天分了。這小子別人說上句,他就能猜到下句要說什麼,智商少說也有150。
因為楊禹凡和席科勒爾年齡相仿,所以被分到同一件寢室。波恩大學的條件比波茨坦兒童團要好些,宿舍是兩人共用一間。
朝夕相處加上脾氣相投,短短几個月時間,讓這兩個小傢伙建立起兄弟般的感情——楊禹凡打心眼裡喜歡這個聰明而又善良的「睡在上鋪的兄弟」。
席科勒爾出生於柏林的金融世家,其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二百年前「士兵國王」弗里德里希一世時期。
1683年,一名年輕的紡織技師從遙遠的斯特拉斯堡來到柏林。他是胡格諾派的新教徒,因為那道著名的楓丹白露敕令他和他的教友們再也無法在法國生活了。於是,他們一道遷徙到普魯士境內以獲得勃蘭登堡選侯的保護。
移居柏林后,這位年輕的紡織技師和眾多教友一起定居在菩提樹廣場的法國教堂附近。起初他依靠手藝在朋友的紡織工廠里工作,三年後他開設了屬於自己的紡織工廠,並迎娶了柏林近郊一個破產小貴族的女兒,開始了家族的繁衍。得到的的的的
這個人便是席科勒爾家族的祖先。在他之後,通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到席科勒爾的爺爺這輩時終於擁有了可觀的財富。
席科勒爾的爺爺老席科勒爾是個絕頂聰明而又不甘平庸的人,他意識到通過開設工廠只能賺取有限的財富,而且必須承擔巨大的市場風險。於是在1799年,他賣掉了工廠和他的兄弟一起開設了一家從事棉花和農產品貿易的商號,名字叫做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商號。
農產品貿易需要大量的資本,為了解決自有資本不足的問題,五年後他們又開設了一家銀行,家族的飛黃騰達、大富大貴就從這裡開始。
老席科勒爾本人雖然不是貴族,但卻依靠家族的財富和個人的才幹娶到一位伯爵的女兒。由此他得以熟悉普魯士上層社會的生活,並有幸結識了普魯士的王室金庫大臣(這個職位在宮廷的地位高於首相而排名第一,即使俾斯麥在位時這個規則依然有效)。
1806年10月,發生了普魯士歷史上影響深遠的一次戰役——耶拿會戰。拿破崙皇帝的軍隊以勢如破竹之勢在一天之內擊敗了普魯士的兩隻主力軍團。兩周之後,法軍開進柏林,普魯士到了亡國的邊緣。
戰前,老席科勒爾出於商人的敏銳嗅覺囤積了大批糧食。耶拿會戰之後,普魯士採用堅壁清野和游擊戰相結合的辦法,令法軍後勤難以為繼。
為了準備和俄國人的最後決戰,法**需司出高價徵集糧食,普魯士人的糧食或者被法軍打秋風打去了,或者被糧商們高價收買囤積起來,更何況兵荒馬亂的地主家裡也沒有太多餘糧啊。
老席科勒爾看準形勢,通過賄賂皇帝的副官遂以法裔承包商的身份在以後的三個月里為法軍籌措了1萬擔麵粉、3萬蒲式耳燕麥和10萬蒲式耳乾草。交易的價格是平時的兩倍,老席科勒爾也因此賺取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筆財富——大約300萬法郎。
如果事情到此結束,那老席科勒爾只能算一個精明到極點的商人——但終歸是一個商人而已。接下來,他所作出的決定將遠遠超出一個普通商人的理**易判斷。他以家族的全部財富外加銀行的一半存款為賭注,進行了一場賭博,這次賭博為他帶來終生的名譽外加普魯士王室的深深感激。
1807年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和拿破崙皇帝在提爾西特附近涅曼河的一隻船上會晤,會後雙方簽署了提爾西特和約。提爾西特和約雖然使普魯士免於亡國,但卻喪失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人口,國家的公共財產幾乎損失殆盡(普魯士政府的財政收入主要靠公共財產的利潤而非稅收,所以普魯士更像是一個大型國企,國王是老闆,貴族是管理層)。
更要命的是,按照和約規定,普魯士要向法國賠款3750萬塔勒(約1.4億法郎),如不支付賠款,法軍將永遠佔領普魯士。
普魯士已經窮的叮噹響了,藏在柏林施潘道塔樓頂上的戰爭儲備金早已花光,王室金庫和財政部金庫也已經見底,而3750萬塔勒摺合約600萬英鎊,或者2000萬兩白銀——這相當於普魯士兩年半的財政收入,在那個時代無疑是一筆巨款了。
為了早日籌措到這筆款項,普魯士內閣決定發行公債。事實上,在所有募集資金的方法中,發行公債是成本最低,綜合效益最好的辦法了。但發行公債需要藉助銀行家的專業渠道,而這些猶太銀行家們越是到戰亂的時候,越能展露其奸商本色。
以柏林門德爾松和法蘭克福貝特曼家族為首的猶太銀行家們表示願意承接這次發行,但條件十分苛刻,他們所要求的折價率是40%。也就是說,如果政府公債發行了100萬塔勒,那麼實際得到的只有60萬塔勒
負責公債發行的財政部長羅瑟伯爵是個脾氣死硬的老容克。他不能忍受40%的極端折價率,在他看來20%的折讓才是公平。
於是,羅瑟在回絕了來自銀行家的高額賄賂后,毅然決定由財政部自行發行公債——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在以後的一百年裡,普魯士曾多次自行發行公債。
自行發行公債自然可以省下一筆傭金,老羅瑟的忠於職守也固然值得嘉獎,但在喪失傳統金融渠道的情況下,發行的效果可想而之。最終,公債發行兩個月後,政府僅僅募集到1500萬塔勒的現款,比3750萬的總數還差的遠。不過,公債折價率是20%,僅次一項比通過銀行發行節省了至少300萬塔勒,如果算上傭金還會更多。
雖然遠遠沒有湊夠3750萬的全部款項,但這也很出乎銀行家們預料了。在他們看來,在一窮二白、人心惶惶的普魯士能發行500萬塔勒已經是頂天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這個國家每逢最艱難的時刻總會發生奇迹。創造這次奇迹的不再是偉大的弗里德里希大王,而是全體普魯士人民。400萬雖然貧困但卻質樸而堅韌的普魯士人靠著強烈的民族自信心和對政府和王室的信任砸鍋賣鐵買下1500萬塔勒的公債,這已經是他們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發行公債的辦法用完之後,普魯士政府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依靠銀行貸款來繼續籌集款項。
這次出面的是王室金庫大臣索斯蓋特侯爵。索斯蓋特侯通過多方聯絡,在得到王室授權的情況下,以王室財產為抵押從泛德意志地區的猶太銀行團獲得2000萬塔勒的貸款。這些銀行幾乎涵蓋了整個德意志地區的大型猶太人銀行,不僅包括柏林的本納克銀行、門德爾松銀行,還包括了法蘭克福的羅斯柴爾德財團、貝特曼兄弟銀行和貢塔爾特銀行。
至此,距離賠款總數就差250萬塔勒了,但事情越到最後往往越難辦。為了獲得猶太銀行團2000萬塔勒的授信額度,王室已經把所有不動產全部抵押出去,事實上這些財產按照最保守的估計也值3000多萬塔勒。
老本都拼完了,可錢還是沒湊夠。要知道法軍每多駐紮一天,人民就多受一天的劫掠和壓迫。
在這種情況下,王室金庫大臣嘗試從教會銀行那裡得到幫助,但教會銀行的財產已經被拿破崙皇帝沒收的所剩無幾,根本幫不上忙。
最後他想到了老席科勒爾。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王室金庫大臣專程屈尊來到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銀行進行拜會,在說明來意后。老席科勒爾僅僅考慮了一下,便鄭重地說道:「我願意借款給您。」
當普魯士終於還清《提爾西特合約》規定的賠款時,老席科勒爾已經身無分文了,不過他手裡多了一張簽有金庫大臣名字並蓋有國王印章的借條。
借條表明,普魯士王室向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銀行借款250萬塔勒,以王室專款做保,分期8年還清,年息10%。
和猶太銀行團的貸款相比,老席科勒爾給予王室的借款無疑有著巨大的風險,如果單純從投資角度考慮甚至還不如買公債划算。猶太銀行團的貸款是以不動產和藝術品為抵押的,即使普魯士亡國了,他們依然可以按照合同得到這些抵押物品,甚至可以大賺一筆。而老席科勒爾的借款則大大不同,普魯士王室固然有王室專款,但這個國家如果不存在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專款呢?
在當時,普魯士是德意志諸邦中碩果僅存的保持獨立的一個邦,雖然有俄國作為後盾,雖然法俄達成了同盟,雖然合約已經簽署,但這些都是不穩定的,夾在兩個大國中的小國,有時候哪怕一次外交失誤都可能導致亡國。
對於滿目瘡痍的國家,風雨飄搖的王室,老席科勒爾心知肚明。但老席科勒爾以非凡的勇氣向普魯士王室伸出了援助之手。
很多人認為這是生活在德國的胡格諾派新教徒為了報答200年前勃蘭登堡選侯的收容之恩所做的義舉。但只有老席科勒爾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首先是一個商人,他敢於作出這樣的決定來源於他相信「普魯士不會亡國」這一最基本的判斷。
其時,普魯士的復興已然開始。1807年戰敗後由施泰因——哈登貝格發起的政治改革,洪堡和薩維尼的教育改革,以及沙恩霍斯特——格耐森諾發起的軍事改革像一股春風,吹拂著普魯士這個殘破的國家,撫慰著戰爭的創傷,慢慢地積蓄著力量。
然而老席科勒爾並不是穿越者,他也沒覺得這些改革有什麼偉大的意義。他之所以相信普魯士不會亡國完全靠一個基督新教徒的直覺。
他相信,上帝不會拋棄這個國家,偉大的弗里德里希大王和他的軍隊在羅斯巴赫和呂岑所建立的光榮已經深深刻在每一個國民的心中。由此產生的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絕非武力可以征服的。
數年後,隨著第三次反法同盟的節節勝利,老席科勒爾非凡的勇氣和敏銳的判斷力終於獲得了回報。
他幾乎得到了那個年代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因為對王國的巨大貢獻,他被國王封為終身伯爵,並獲得全普魯士貴族的尊敬。之後的許多年裡,老席科勒爾的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商號和銀行成為了普魯士宮廷的商業代理人,並負責打理一部分王室存款。
不過隨著老席科勒爾的逝世,他的外甥兼養子阿道夫繼承了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商號和銀行。
阿道夫雖然是一個真正的貴族但顯然不是一個優秀的經營者,他沒有覺察到拿破崙戰爭之後歐洲社會形態的巨大變化,忽視了關稅改革之後德意志工業企業的迅速崛起。他對土地和林場的執著使得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銀行的資金使用效率顯得十分低下。
於是,老席科勒爾創下的產業不可避免的衰落下去。1850年代開始,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銀行不僅落後於柏林幾家古老的猶太人銀行,也開始落後於新興的布雷施勞德以及奧彭海姆的家族銀行。
大概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優秀的商人,阿道夫便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孩子身上。可他的長子阿瑟卻比他更不上道,年紀輕輕便立志要成為一名軍官。幸好,阿道夫夫人在1857年又生下一個兒子。
當小席科勒爾出生時,阿道夫殷切地為這個小兒子取名席科勒爾,希望他能繼承祖父的商業天分,以使施普利特伯格和道姆商號和銀行重現昔日的輝煌。
「這就是你們家族的故事?你的祖父真是太了不起了,簡直創造一個商業奇迹。」楊禹凡在聽完小席科勒爾的述說后不無讚歎的說道。
「是啊,可惜那都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情了。我的哥哥本來被父親寄予厚望,可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條頓武士的血液,註定要成為一名軍人。現在就只剩下我了,雖然從小到大一直得到老師們的讚賞,但做生意不是教出來的,鬼知道上這個大學有沒有用。」席科勒爾有些無奈的說道。
「放心吧,多讀書總是有用的。你知道猶太人為什麼那麼會做生意嗎?」楊禹凡道。
「他們足夠的精明和狡詐,也足夠的守信用。」席科勒爾自信的說道。
「恩,這是一方面原因。我曾聽說過一個故事,就是說猶太人在很小的時候,他的媽媽會把蜂蜜撒到書本上,讓小傢伙去舔,好讓他們從小就知道知識是甜蜜的。所以我覺得,猶太人的精明和他們大多數人都受到良好的教育有很大關係。」
「聽你這麼說,我倒對上學有點信心了。」
「去年法蘭克福的各種股票瘋狂的上漲,你們家的銀行沒跟著粘點光嗎?」
「要說一點好處沒有那是不可能,但你也知道,我父親把大部分資本用來投資莊園和林場。這些資產雖然也升值,但幅度很小很小。法蘭克福股票上漲的唯一好處就是我們通過打理客戶的投資獲得了較多的傭金收入而已。相對於龐大的銀行和商號資產,這點收益實在算不得什麼。」
「投資林場和莊園雖然收益不多,但風險也較小。別看現在股票和債券長上了天,沒準哪天就會跌下來。」
「自從戰爭勝利以來,幾乎每天都在上漲,我可不覺得經濟迅猛增長的情況下,大企業的股票會下跌。」
「現在股票上漲是由於外界資金的推動造成的,你去看看那些企業吧,雖然上游的工業企業訂單充足,但下游的產品卻銷售不暢,更要命的是通貨膨脹使我們的企業成本增加,在沒有關稅保護的情況下,外國、尤其是英國的工業品會加速湧入。所以這種情況下經濟是不會持續增長的,也就是說金融市場的泡沫遲早都將破滅。」
「呵呵,但至少現在不會,我們獲得了40億馬克的戰爭賠款。聽教授說,除了14億用於帝國的集體開支外,剩下的26億馬克全分給了各聯邦成員國。26億馬克是多麼大的一筆財富啊,足以支撐帝國二十年的繁榮。」席科勒爾洋洋得意的說道。
聽了席科勒爾的話,楊禹凡沒有吱聲,他知道距離1873年的全德經濟危機已經不遠了。猶太銀行家的剪刀已經備好,這一次在普法戰爭中獲勝的德國卻要成為那些金融大鱷刀下的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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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法戰爭后,普魯士獲得了40億馬克的戰爭賠款。賠款的一部分用於帝國的集體開支,主要是建立傷殘者基金、戰爭儲備金、修築要塞、在阿爾薩斯修建軍用鐵路和建造國會大廈。剩下的26億馬克按照軍事上的貢獻分給了聯邦各成員國,各國把這筆飛來的橫財多用於償還以前的債務,於是這筆錢又迴流到資本市場,從而大大刺激了金融投機活動。40億馬克摺合50億法郎或者2億英鎊,相當於甲午戰爭賠款的4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