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桂花水晶月餅(二)

73 桂花水晶月餅(二)

做了好幾盒子月餅,也不急著走,何未染讓李苦兒拿香燭出來,點亮了,將月餅供起來。李苦兒一拍腦門兒,暗道險些忘了給爹娘燒紙,急急忙忙回屋拿先前折好的紙元寶,點旺了,雙手合十叨叨咕咕念個不停。

「爹啊娘啊,中秋了,和月亮菩薩一塊兒來吃月餅吧。今年的月餅是我和何姐姐一塊兒做的,別處吃不著,雖然我還沒嘗過,但何姐姐做的東西,准沒錯兒。還有呀,在下面別捨不得花錢,苦兒逢年過節都會給你們燒的,不夠花了就託夢來說,苦兒現在有了不少積蓄,還有何姐姐照顧,買點兒銀箔紙的錢隨時都是有的¥#&#……」

何未染站在旁邊看著她笑,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急忙打斷她:「都這天了,可別再往下說了,阿葵和河神她們該等急了。有什麼話呀,留著一會兒說也不遲。」

「一會兒說?那邊也能燒紙啊?」李苦兒覺得莫名其妙。

「到時候你便知道了,走了,進屋躺好,咱們得走了。」

李苦兒懵懵懂懂地點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見何未染取出了那把扇子,忙又問:「何姐姐,我這一閉眼,一會兒起來了是在哪?還是王府的亭子里?」

「嗯。」何未染點頭,解釋道:「我在那兒擺了陣法,這整個清水鎮哪,也只那一處最是適宜了。好了,走吧。」說著,她一搖扇子,李苦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彷彿是只一剎那的功夫,李苦兒恢復感知時,已身在王府湖心的映月亭中。她探出身子去看天上的月亮,似乎比人界看到的更大更圓,銀輝灑滿湖面,湖水寧靜不見漣漪,恰如一面銀鏡,什麼都能清晰地映照出來,就好像湖邊的花樹,就好像湖心的這座小亭子,又好像這座小亭子里的李苦兒。

李苦兒坐下,等著何未染來接她。不同於前幾回的寂靜,今次,隱約的,似乎能聽到繁華的喧囂,聽不清鬧的什麼,只覺得有好多好多人,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何未染終於來了,手裡還提了個大籃子,籃子用花布蓋著,不知裝了什麼。李苦兒迎過去,抱著她的腰說:「可讓我好等。」

她掀開花布一角,裡頭是各色食材,雞豬牛羊、魚蝦蟹貝,多是拿竹籤串著,這一眼看過去,百來串兒呢。

「阿葵說想吃炙食,我一尋思,倒也熱鬧,便準備了一些在後廚里。方才就是去拿這個了。好了,咱們走吧,今夜哪,鎮子上可熱鬧了。」兩人也不御風飛行,只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不過這速度遠非平日可比擬,也不覺得腿邁得有多快,又多開,身旁的景緻一晃眼便過去了。

打開王府後門,豁然,青邱巷的熱鬧氣氛便感染了周身。巷子里正擺著長龍宴,一桌一桌酒席,雖都算不得絕世珍饈,卻是各家有各家的味道,許許多多的人和非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從屋子裡取出一盤盤菜食,你來我往,觥籌交錯。

李苦兒突然反應過來,用力地揉揉眼睛,扯著何未染的衣袖抖聲道:「何姐姐,我怎麼看見……看見……」

「看見什麼?」

「那個是王二姑的婆婆,早兩年就死了,怎麼也來了呢。還有他們旁邊桌的小孩兒,五年前就病死了,本來是跟我一樣大的,怎麼還是十歲出頭的相貌?」

何未染牽住她的手,捂在手心裡:「別怕,都是應了在世親人的牽挂回來共聚的人魂,雖說互相見不著,但通過香燭祈願,人魂精怪能夠享用到這些給滿月曬過的供食祭品,尚且也可算作一件值得慶祝的喜事。」

「啊……」曾今今驚呼出聲,喜意立即爬上了眼角眉梢:「那我爹娘……剛才我還給他們燒過紙呢,他們是不是也來了呀?」

何未染笑著點頭:「本以為能瞞你到家門口,今次反應為何又這般快了?我好失望啊。」

「何姐姐……」李苦兒怨懟地虎了她一眼,似在埋怨她將這般值得人高興的事情藏了這麼久,要不還能多興奮一陣呢。

兩人牽著手疾步穿過長龍宴,這一路上也不見幾個理財她們,只那些與李苦兒相識的,就如同往日打招呼一般,問上一句:「喲苦兒,你也死了啊?你身邊的是誰?舊友還是新朋?」

舊友指的是生前認識的,新朋則是身後認識的了。這可怎麼回答呢?

還有人邀她們倆一塊兒吃飯的,說今年家裡比前些年富了,供的吃食都講究起來了,總算也可以分予街坊們一同享用。

李苦兒一一禮貌推辭,只說想先回趟家。她也不敢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是活人,否則解釋起來定得費大勁兒。

一路穿到青邱巷的西口,李苦兒已是淚水濕了滿臉,何未染趕緊用身體將她擋住,抹乾了她的淚,勸道:「別哭,人魂是沒有眼淚的。再說了,這是高興的事兒,犯不著哭。再者說,你總也不想你爹娘再見到你,是這麼個哭哭啼啼沒出息的樣子。」

「嗯,對,我不哭。」李苦兒咬著下唇努力把眼淚收回去:「可這個好難忍啊何姐姐。」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探頭急切地想越過最後的幾桌,找到爹娘。

這第一眼過去,便先見著了梅花姐姐,真的是梅花姐姐,她變成了初次見面時候的樣子,高高的個子,纖細的身材,容貌依舊,那一身的冷清卻不見了,正……正無比溫柔地給坐在旁邊的阿葵喂水晶月餅吃。

阿葵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頭轉到左邊吃兩口月餅,又轉到右邊和右邊的女人有說有笑,那女人只一個側面,李苦兒眯著眼望啊望,幾乎認不出來。

那個是娘親么?好像,但是看起來比死了的那年更年輕呀!李苦兒沒見過自己的娘親那副好氣色,自打她有記憶起,娘親一直是滿面的病容,從未緩和過,而現在,瞧那堆笑的面容,溫婉中竟有幾分意氣風發。而她的另一邊坐了兩個男人,不必更多辨認,即使只一個背影也能知道,挨著她的那個便是李苦兒的爹,而另一個男人,瞧那一頭白髮,佝僂的身形……李苦兒知道了,那是隔壁劉爺爺,劉叔的老爹。

「如何?還想哭么?」

李苦兒回神看向面前的何未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歉意道:「我不該哭的,我不傷心,也不委屈,吃過的苦都過去了,現在我有你陪伴,每天都過得那麼美好,還哭個什麼勁兒啊。何姐姐……」李苦兒鼓足勇氣,挺直腰板,反握住何未染的手:「走,我帶你去見爹娘,他們一定喜歡你!」

何未染任由她牽著,掩嘴笑個不停:「怎麼像是見公婆的勢頭?」

兩人尚不及步至家門口,阿葵便從席上跳了起來:「姨姨!姨姨!苦兒姐姐她們來了!」

李苦兒的爹娘聞言站了起來,一同看向她們,面上,慈祥的笑容似能服帖李苦兒多年來所有所有的孤獨與傷悲。

李苦兒快走兩步,依舊無法抑制內心激動地撲進了娘親的懷裡。懷抱冰冷,不若何未染身上的溫暖馨香,但溫情尚存。雖是陰陽兩隔,無所謂血脈*,但曾經的親情和關愛形成了如今牢不可摧的羈絆,靈魂一旦貼近,相互的挂念便若有形一般觸摸得到。

「我們的苦兒大了呀,瞧瞧,出落得這般窈窕了。快坐下來。」李苦兒的娘親擠出一個位子,讓李苦兒坐在他們夫妻中間。何未染搖著頭往梅花身邊去,暗想這小丫頭怎麼只顧著自己投奔情感,竟忘了要介紹她的,真是個糊塗蟲。

梅花識得人情世故,叫阿葵坐到她的另一邊來,阿葵最挺她的話,立即將位子讓給何未染。

何未染微微一笑,大方落座,還朝李苦兒的爹娘點了點頭。

「你就是何姑娘吧,我都聽阿葵說了,這兩年,多虧了您對我家苦兒的照顧。」倒是李苦兒的娘親先開口了。

何未染搖手:「哪裡,苦兒懂事能幹,倒是她幫了我不少。」

「怎麼會?再如何,也是您操心她的分量重,我們啊,還從未想過能與她再這樣見面,更甚是同桌用飯,您的恩德,怕我們是來生都難償還了。」

「這話確實嚴重了。」何未染看了一眼滿臉幸福的李苦兒,繼續對她的娘親道:「我從苦兒身上已然得到了許多,這點小事若是能讓她歡心,我便也覺得欣然。」

李苦兒的娘親面上露出些微的吃驚神色,轉眼,又漾起了笑容,道:「看來果真是一家人了,這往後啊,還得托姑娘繼續照顧苦兒,我和苦兒爹自此……便也再無牽挂了。」(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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