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狀元糕(五)
雪啊,斷斷續續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停下。李苦兒搓著手,哈出一口白氣,真希望這雪一直下,不要停,宋媒婆不會再來,相親的事,也沒人再提起。
老王爺兩天前就回來了,何未染沒有一起,李苦兒去問了管家爺,管家爺說:「不大知道她的事,好像跟王爺告了幾天假,也沒說是什麼緣故。王爺挺捨不得,這兩天吃飯都沒滋味兒,反覆念叨說可別不回來啊。你啊,怎麼說也是何姑娘的學徒,這兩天做飯可上點兒心。若哪天何姑娘走了,你定是要派大用場的。」
李苦兒很害怕,也在心裡反覆念叨「可別不回來啊」。她相信何未染,卻又覺得何未染就像一片迷霧,看得見卻抓不住,忽然地出現,不知不覺填滿了自己的生活,可或許又有一天,會忽然地離開,無聲無息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霧散了,再也找不到何未染,辛苦,孤獨,生活成了本來的樣子。
「梅花姐姐,你知道何姐姐在哪么?」
梅花無奈地搖頭,拍著李苦兒的肩膀說:「別多想了,她會回來的。我猜啊,或許明天就來這兒做飯給咱們吃了。」
「是啊,是啊……」李苦兒這這樣說給自己的聽,希望自己能深信不疑。
又是兩天過去,照常地踏著雪早出晚歸。這一夜,吃完了晚飯,她便早早睡下了。只是左右睡不著,翻來覆去在床上「烙大餅」,不停想著這麼些天了,何未染也沒報個信兒回來,到底是幹什麼去了呢?會不會遇到了麻煩脫不開身,更甚者,是有了危險……
正牽挂著,遠門隱約傳來嘭嘭嘭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麼人在敲門似的,但那聲響的節奏,又與往常訪者敲門不同,慢上許多,聽著也沒什麼實實在在的感覺。
她從床上坐起來,哆哆嗦嗦地踩上布鞋,正打算披上棉襖去開門,聽到阿葵已經在院子里了。
「誰呀?」阿葵喊著,小跑著去開門。一雙小腳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看來雪又大了,積得厚實。
「咔嗒,吱呀……」門被打開。
「咦?什麼東西?小兔子?不準進來!嘿!哼!」
李苦兒聽外面這動靜,更疑惑了,便高聲問道:「阿葵,誰啊?」
「啊,沒什麼!苦兒姐姐你睡吧!一隻……串錯門的兔子而已。」
「串錯門的兔子?」李苦兒覺得這話很有幾分蹊蹺,還是決定出去看看。外頭雪確實是大,風也烈,冰冷的雪片刮在臉上刺痛非常。
李苦兒猛打了個哆嗦,裹緊棉襖,問:「到底是什麼?別編瞎話。」想了想,還是抬頭看向立在房頂上的梅花,道:「梅花姐姐,你看見了么?」
梅花迎著風雪不為所動,她低頭,眉心蹙著,答:「的確是兔子,雪兔子。」
「……」李苦兒一時竟無言以對,半晌,又問:「那兔子呢?」
梅花指著阿葵:「被這孩子踩散了。去睡吧,不過是些不成氣候的東西,有我們便足夠了,無需放在心上。」
李苦兒張了張嘴,想說又不知說些什麼,只得轉身回房,將這雪兔子拋在腦後,唯有希望不要再發生些怪事了。
又是三天,雪停了,久違的日頭再度露面,那些厚厚的積雪也化了,到處都是濕濘。
何未染終於回來了,那個時候,李苦兒正在後廚鬱郁地攪著今日為王爺王妃午膳準備的高湯。她笑著進來,鼻子深深一嗅,享受地眯起眼,湊到李苦兒身邊說:「看來,我的苦兒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呀。」
李苦兒肩頭一顫,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何姐姐!」勺子落入湯鍋,她激動地轉身抓著何未染的衣裳,眼睛里幾乎笑出了淚花:「你回來了!你怎麼才回來呀?也不報個信兒,知道我多擔心你么?」
「對不起對不起,臨時起意的事。」何未染捧著李苦兒的臉,有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晶瑩:「真是個傻姑娘,我能出什麼事?凈是胡思亂想的。」
李苦兒努著嘴,濕潤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還以為你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要走呀,也得把你帶上。」何未染抿著嘴笑:「莫不是將我當作那些個負心郎了?若是這般,我才要傷心呢?」
李苦兒十分自責,連忙解釋:「我……我是害怕過頭了,才……並不是不相信你啊何姐姐。」
何未染仍是笑,低頭,從袖袋裡取出一串漆黑的佛珠,牽起李苦兒的手,一圈一圈地繞在她的手腕上。
「這佛珠是……」
「方丈的謝禮,能保平安。」
李苦兒不解,想自己何須這些。
「有何姐姐你在,我哪會不平安?」
何未染一愣,只片刻,眼角眉梢又透出幾分戲謔來:「自然不止是保平安的,還能防爛桃花呢。」
「啊……怎麼這樣啊……」李苦兒立即苦下臉:「這不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么?」
傍晚時分,真正撒鹽的來了,是宋媒婆,順便還從隔壁家拽來了劉嬸兒。
李苦兒見她倆來,臉都僵了,心裡畏縮,抓著何未染的手不放。
何未染心裡也是不高興的,難免嫌棄這人世間關係複雜,愛情、親情、友情便罷了,為何連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能摻和進來,還絲毫沒有給別人添麻煩的自覺,好似是做了大善事,任誰都是歡迎的。
雖不甘願,表面功夫卻是做得十足。
「喲,稀客啊,外頭冷,趕緊屋裡來坐。」
何未染把兩人迎進堂屋,讓李苦兒添了兩支蠟燭,又端來一壺好茶給她們斟上。
宋媒婆和劉嬸兒面面相覷,還是劉嬸兒開的口,向她介紹何未染道:「這位呀,就是咱鎮上王爺家的后廚管事,何姑娘,廚藝頂頂好,苦兒就是跟著她當學徒呢。」
「哦!」宋媒婆滿眼的喜意,道:「我說呢,一看就是不得了的人。姑娘可有婚配?我宋媒婆呀,可是遠近聞……」
「何姐姐的事兒就不勞您費心了。」李苦兒打斷她的話,雖有些無禮,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所謂。點上蠟燭,將堂屋照得通亮,宋媒婆沒再追問何未染的事,倒是低聲對劉嬸兒說:「點仨蠟燭……這日子過得倒是想得開。」
何未染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喚李苦兒來坐,又對宋媒婆道:「您先喝口熱茶,怪冷的。」
「好在這屋子燒的碳旺,倒不覺著冷了。」宋媒婆說著,低頭呷一口茶,咂咂嘴,眼中泛出亮色道:「喲,這茶還真香,不比我去大戶人家做媒喝到的差呀。」
「您還真是內行,這茶葉啊,是王爺給的。」
「啊?王爺給的?不得了不得了,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何未染作出不大在意的模樣:「也算不得什麼,王爺慷慨。對了,先前我倒是聽苦兒說,您給她尋了門親事?」
「對,沒錯兒!」宋媒婆又起勁了:「是戶讀書人家。」
「讀書人家?這我可得把把關。畢竟我只這一個徒弟,她父母過世得早,我總得為她考慮周全,日後還要給她備一大份嫁妝的。嫁人是大事,家世背景雖是要看的,但我們苦兒也不是缺衣短食過不了日子了,要我說啊,人品才最是要緊,人品好,再論處感情的事。」
「是是是,人品絕對一流,畢竟是讀書人啊。」
李苦兒心裡不屑,讀書人的人品就一定好了么?若是這樣,斯文敗類又是哪裡來的?
「可別嫌我礙事,不止是那小郎君的人品,他家中人的人品我也是要看過的。」何未染抹了抹茶杯杯沿上的花紋,又道:「聽聞他家三個兄弟,兄弟多的人家,總是多些紛爭的。雖說成親之後是住這兒來,可日後走動也少不了,要是家中有不好相處的,這日子也不會好過,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沒錯沒錯!」宋媒婆顯然有些著急:「不過你放心,那家人定是合你們要求的。這不,今日就讓我來說了,明晚去他家裡吃個便飯,何姑娘想看哪個的人品都成了。」
李苦兒卻堵心了:天哪,還要去那戶人家家裡,沒法做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卡死了……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