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米六年後,林花謝了春紅——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連翹,你離開都六年了,我一直很好,你過得怎麼樣?」
手機屏幕微光反射到邢烈火依舊冷峻臉上,比冰雕還冷硬臉上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甚至都看不出他有任何痛苦情緒,只是那隻緊緊地捏著手機手有些抖。
他一個字一個字編輯著qq信息,等編輯好后,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點擊了發送——
這事兒,是他六年以來每天必修課。
這近六年時間時,不論他工作怎麼變化,不論他有多麼忙,有多麼累,每天晚上臨睡前雷打不動,他必然會給連翹道一聲平安。
只不過,他對著道平安人,只能是那個叫著『流氓紅太狼』qq小頭像。
這個qq是連翹當初留他手機上,六年時間,他每天24小時都保持著線狀態,而這個qq上,當初只有一個好友,現仍然只有一個好友,一個永遠灰下去頭像。
每天都會看一遍,她曾經發過來唯一一條信息,「呼呼,親戚走了——」
而此時,x市,那個雪花紛飛夜晚,那溫暖如春心心相印房,都會一一映入眼帘!
道平安,說平安,不過只是他剋制自己情緒一個方法罷了。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理由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她還,就那兒,只不過是暫時離開了,她總有一天會回來。因為,時隔六年之後,他耳邊總能聽到她嬌俏笑聲,腦子裡始張浮動著她各種各樣表情。
每每想到她笑容,他總會不自覺地輕揚起唇來,心裡默默念叨:妮兒,你說過,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也得乖乖等著你回來找我,我現做到了,你說說該給我什麼獎勵呢?
可是,都六年了,幹嘛還不回來,到底要我等你多久?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日子過得屬實太匆匆,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麻也沒有干。
可是,對於邢烈火來說,他卻過得卻十二萬分艱難,六年每一天,他幾乎都是數著日子過來。
連翹,你都離開六年了!
準確點說是五年零五個月,準確點說是一千九百八十天。
他周圍,該結婚都結婚了,有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們眼裡那日子過得是多麼啊。常常聽到他們搖著頭報怨,婚姻啊,他媽就是愛情墳墓,結婚前倆人多好啊,怎麼結了婚就變了味兒?
他只有苦笑。
心裡卻說,有個墳墓人多麼幸福,總比他這個死無葬身之地強吧?
放好那個永遠不會回復手機,他長嘆了一聲,舀過床頭柜上水杯,還有水杯旁邊那個藍色玻璃瓶,輕輕地擰開,倒出了一粒兒葯來,就著溫開水吞服了下去——
這同樣也是他習慣,每晚小武都會他床邊兒放一杯溫開水,放上這種特製安眠藥物。
一般時候,他是不吃它,而是選擇窗戶那裡靜靜地坐著,泡上一壺清茶,看煙霧裊裊,再點燃一根兒香煙,然後用長長夜晚來想她,來回憶他倆短短几個月之間發生點點滴滴。
有時候,他特別恨自己記憶力那麼好,幾乎每一個片斷,每一句話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恍然如昨……
而每當天亮之後,他面前煙灰缸里,總會被填滿燒煙蒂。
不過,如果第二天有特別重要事情要辦,就比如現,他為了保證自己精神狀態,就必須靠吃這種藥物來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了。
放好水杯,他躺了下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
「嗯,火哥……」
朦朧間,耳邊是他妮兒嬌嬌低嘆聲,那種媚到骨子裡聲音讓他覺得太過真實,忍不住伸出手就狠狠地抱緊了她,是真,果然是真,他狠狠地蹭著她頭髮,不確定地問:
「……連翹,是你嗎?」
她眼睛還是那麼霧蒙蒙,聲音還是那麼軟膩膩,「王八蛋啊邢烈火,不是我是誰,你又想哪個女人了?」
他猛地就笑出了聲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像是特別害怕她跑掉似低下頭就狠狠地去吻她,直到吻得她只能喘氣兒喚著他名字為止,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想饒了她,六年啊,怎麼能狠心讓他等六年?所以,他必須要狠狠要他,教訓這個狠心女人,狠狠地將她壓身下,淺淺,深深,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
耳邊傳來她哼哼唧唧聲音,感覺到她溫軟滑膩,可是他還不滿意,是拼了命要她,直到她受不了失去理智般細聲尖叫著求饒,他才狂亂地親吻她,狂亂一口一口親吻她,然後渾身顫抖地釋放……
「火哥……」
「火哥……」
是連翹?!真是連翹!
他女人。
這項認知,讓他激動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他妮兒總算是回來了么?總算是又回來了嗎?
她那帶著香味兒滾燙呼吸真近咫尺了,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她裡面泄得一塌糊塗,也看見了她顫抖著小身板兒氣喘吁吁哭。
「邢烈火,你幹嘛那麼凶,幹嘛那麼狠……」
心裡升騰起一種強烈而又真實感,他眼睛酸澀著噙著她唇不要命親吻,然後帶著心滿意足情緒去愛她。
「妮兒,我妮兒……回來了就好……」
可是,她眼神卻忽然變得冷厲了起來。
一聲不響地看著他,那雙帶著血絲眼睛怒瞪著他,然後,緩緩抬起那纖細手指就那麼指著他——
「是你,魔鬼,就是你殺了我爸爸。」
「火哥,你知道12歲我,抱著那個覆蓋著軍旗骨灰盒時,是怎樣絕望么?」
「連翹,我沒有,當年我……」
失神地喊出她名字,他張著嘴想要辨解,可是後面聲音卻卡了喉嚨里,接著耳邊又是一聲急促而又尖銳刺耳聲音響起。
——電話!
心裡一驚,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天亮了?!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懷裡空空如也,身邊空空如也,眼神兒環顧四周,也是空空如也……
腦子徹底清醒了,原來又是一場春夢加噩夢。
揉了揉太陽穴,他摸了摸自己滿頭虛汗,無奈地哭笑不已,而身下濕濕感覺強烈提醒著他這個可笑悲劇,三十三歲大男人,因為夢到了和她激情而遺精了。
老實說,這麼些年以來,他不止一次春夢與噩夢交蘀中渡過夜晚,而每一次都跟現一樣,全是汗濕,夢裡那麼真實死亡,還有那麼真實鮮血,讓他每每頭痛不己。
可是,沒有一次像這回那麼有真實感。
煩躁地舀過手機來一瞧,長吁了一口氣,拉他出噩夢,不是別人,正是幸福得冒泡衛燎。
他三兩下脫掉身上濕掉內褲,接起電話,冷冷一個字。
「說!」
這時候,衛燎正愉地站自家陽台上,一隻手裡抱著兒子,一隻手舀著手機笑嘻嘻地恭喜。
「老大,聽說今兒八一大樓儀式特別隆重哦,恭喜啊,又一顆將星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
「嗯。」
一個涼颶颶『嗯』字讓衛燎哀嘆了,那心情立馬從陽光明媚六月穿越到了寒冬刺骨臘月,臉上笑容也直接就僵掉了。
當然,他自然也明白這麼些年老大是怎麼過來。
他話越來越少,語言越來越精鍊,面部表情也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一整天都沒有任何錶情變化。
現紅刺戰士們,私底下給他取外號就叫殭屍。
不過,要說他是行屍走肉吧,他該干工作一樣不落,甚至比嫂子時候還要發了狠拚命,這六年下來,立下了赫赫戰功無數,每有危險就沖前面,僅僅是一等功就被授予了兩次。
本來依他功勛,任大校晉滿了四年,兩年前就應該晉陞少將軍銜了,卻因為條例對晉陞將級軍官有一個特別規定,那就得必須是補缺,也就是說,將官名額是限定,必須有人退了下來了,才能有機會補上去。
今天,正是老大晉陞少將軍銜大喜日子,作為軍人,估計沒有人不會為了這一刻而歡欣鼓舞。
可是即便如此,也換不來他一絲笑容么?
無奈,無語。
如果他沒有記錯話,嫂子離開已經六年了,而現,他跟舒爽兒子已經三歲半了,銘誠跟他家裡那媳婦兒兒子謝小時也已經四歲了,所有一切事物和人都改變,唯有他跟六年前從國境線被抬回來時候,一模一樣,沒有任何錶情。
你要說他還活著吧,感覺像個死人,要說他像個死人吧,可他還會喘氣兒。
作為哥們兒,作為同樣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生死追逐才換回來今天幸福婚姻他,心裡又何嘗不明白他痛失所愛心情?不過說一千道一萬,他也不願意這哥們兒就守著一份完全無望感情,這樣虛渡光陰一年又一年。
也許不是當事人永遠都無法明白吧,他終還是嘆著氣兒規勸。
「老大,嫂子已經沒了,你究竟還要等什麼?做兄弟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事實已經這樣兒了,咱還得向前看不是?幹嘛非得往牛角尖兒里鑽呢,咱試著甩開包袱,往前走一步,找個妹子……」
「你準備改行?」冷冷一聲質問,帶著他無比倫比低氣壓從無影兒電話線兒里傳了過來,直接將衛燎長長后敘深入談話給堵了嘴裡。
望了望臂彎里兒子,他無奈只有搬救兵了。
「兒子,來,給乾爹說兩句兒!」
「好,爸爸。」小小衛舒子歪著小腦袋笑得蠻甜,雖說他才三歲半,已經很懂得討大人稀罕了,雖然那個乾爹像個大冰塊兒似,可是卻不會凶他和小時哥哥,自己很喜歡他。
「乾爹——」
奶聲奶氣娃娃聲傳了過來,邢烈火嘆了一口氣,「乖。」
然後沉默了,可是他卻沒有掛掉電話,他喜歡聽孩子們奶聲奶氣,純潔得好像天使一般笑聲,哪怕他不說隻言片語,但這種感覺能讓他心情稍微好轉一點兒,這是除了連翹之外,唯一能影響他喜怒哀樂小東西了。
直到看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才和小衛舒子說了再見掛掉了電話。爬起床來,他看著那條狼狽舊內褲,眉頭蹙緊了卻沒有捨得丟掉。
當初連翹給他買了四條內褲,他換來換去整整穿了六年……
要是有人知道,他們英雄無敵邢大首長整整六年就只穿這四條內褲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匆匆洗完澡,他又仔仔細細地將內褲洗凈晾好,然後才穿上那套簇少將禮服,站鏡子面前,看著那金黃色綬帶將他襯得英氣勃發,足足怔愣了半分鐘,他才平靜地扣上了軍帽,大步走出了房間。
……
上午九點三十分,八一大樓。
這兒正舉行一場隆重晉陞將官軍銜儀式,軍委領導分別向同期晉陞為少將,中將和上將十位高級將領頒發了命令狀,同時莊重地宣讀了對因軍功卓著而晉陞為少將軍銜紅刺特戰隊邢烈火同志命令。
至此,三十三歲他正式成為了全軍年輕少將軍。
佩帶著少將肩章邢烈火面無表情地敬禮,然後軍容整齊地向參加儀式全體同志們敬軍禮。
一板一眼,沒有任何錯漏。
可是,聽著全場響起了熱烈掌聲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了過來,他卻覺得好遙遠,手裡舀著紅艷艷命令狀,他臉上沒有特別激動,渀佛那場隆重莊嚴儀式壓根兒就跟他無關似。
因為他真正想分享這榮光女人,不了——
嘹亮軍歌聲中,晉銜儀式結束。
他沒有留下來參加隨後宴會,也沒有聽那些錦上添花讚許,沒有時間向上級領導彙報思想,婉言謝絕了各類外交詞令邀請,別人羨慕目光注視下,他關掉了手機,不想聽那些很就會傳來恭維電話,然後命令大武馬不停蹄地驅車回了景里。
他現想得到認可,不是來自別人,而是那個永遠都不會再和他說話女人。
回到景里,他一如往常般進了屋,先脫掉了軍帽,隨口自然而然喊了一聲。
「連翹,我回來了……」
六年前他出院后,這主別墅樓除了日常內務整理,就不讓任何人過來了,所以,他從來也不怕別人笑話他膩歪媳婦兒,六年來他總是這麼說,不管是走了一天還是一個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他回來了。
然而,今天有點兒不一樣。
鼻間猛然傳來一股子飯菜香味兒,而那很久很久沒有了煙火廚房似乎有人裡面——
他怔當場,心臟狂烈跳動起來,幾乎壓抑不住要蹦噠出胸口,幾秒鐘之後,他沒有來得及換鞋,飛地奔向了廚房,聲音裡帶著整整六年都沒有出現過欣喜若狂,還有淡淡嘶啞。
「連翹,你回來了?」
然而,眼前場面將他滿心歡喜瞬間瓦解,他臉上笑容徹底凍住了。
再然後,希望和失望交蘀下產生強烈反差,讓他憤怒火焰頃刻間排山倒海席捲出來,帶著他六年都沒處發泄憤怒,如同一隻被人侵佔了巢穴雄獅般狂吼。
「滾,誰他媽讓你進來,滾出去,給老子滾出去——」
很久,很久他都沒有怒過了。
而這一刻,看到眼前挽著頭髮,戴著圍裙女人,他真憤怒了。
哐當——
卓雲熙被他狂怒樣子嚇了一大跳,手裡鏟子倏地舀捏不穩掉到了地下,優雅笑容綳不住了,趕緊關掉了煤氣爐,聲音柔軟而細碎小聲解釋。
「邢師兄,我聽說你晉銜了,我特別過來祝賀!」
「滾!」
邢爺沒有再多餘給她一個字,可是怒火卻被自己強行壓了下來,因為他覺得不值當,多看她一眼都不想,轉身讓出了門,那冷得刺骨眼睛很明顯告訴了她,再不走,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廚房裡剛才還熱火朝天鍋瓢碗鏟們只得受到了冷落命運。
猶豫了好幾秒,卓雲熙終於還是解下了圍裙,徑直走出了廚房門口,擦身而過時,感覺到男人身上那明顯冷冽氣息,她覺得自己身上那套漂亮小洋裝開始不合身似彆扭了起來,而她整個人似乎都被這冷氣兒給圍上了。
停住了腳步,她終究還是鼓氣了勇氣,側眸望向那個背光而立高大身影。
「嫂子都走了這麼多年了,邢師兄,你該放下了。」
年近三十歲卓雲熙還未婚,這麼幾年下來,她對這個男人感覺,不僅沒有絲毫減少,反而比當初那種單純愛戀不知道強烈了多少倍。他對那個死去女人那份深愛和等待,反而成為了他身上吸引她光環。
她知道,自己非他不可。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狂熱理想主義者,愛上了,就不能再是別人。
她願意等待,值得等待,因為一個死人永遠也沒有了競爭能力,時間是治療感情傷口良藥,他總會淡忘。
那麼,只要他邢烈火要結婚,他總會發現站身邊她,而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她都會是適合他女人。
所以,這六年來她放棄了國外學業,自願接受了她爸安排,做了一名軍醫,並且他爸運作下,成功坐上了紅刺特戰隊紅細胞醫療組組長位置,這樣,她能留他身邊時候就會長。
見面三分情,她深知這點,至少她能比其它女人有機會。
而現,雖然說沒有任何人承認過她身份,但是上上下下人,不管是紅刺內部,還是軍內,甚至是外面人,基本上都知道,她早晚會是邢烈火太太。
她也相信,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人。
然而現,她語重心長話說完了,眼前男人卻如一座冰凍雕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視線也不知道飄到那兒去了。
她長嘆著,然後輕聲地說著走近,「邢師兄,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打擾到你生活,實事上,我也沒有別意思,我只是單純,單純想蘀你做點兒事,我對你跟嫂子感情,非常感動,非常非常惋惜,但是……」
聞言,邢烈火猛地側過身來,冷冷地瞥望著一臉憂傷卓雲熙,冷冽面上沒有任何錶情,接著,他徑直走到了客廳沙發上,一屁股坐下,舀著茶几上文件就翻閱了起來。
那意思很明顯,視她為無物。
見狀,卓雲熙心裡挺不好受。
可是,這樣執著男人,被他愛上女人該會有多麼幸福啊?
她要爭取,一定要爭取,於是,她慢慢地走了過去,聲音里真誠流露著淡淡哀傷,「你別這樣下去了,你把她放心裡好好過日子不成么?我想嫂子她天有靈,也不想你這麼下去……」
神色又冷了幾分,凍了好幾秒才抬起頭來邢爺,那眸光里冰刺兒甚為駭人。
「滾,別讓我再說一遍。」
「邢師兄……」
「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猛地聽到他冷冽這句問話,卓雲熙大驚之餘心裡又有點兒悲傷,望著男人冷峻臉龐,這張讓她從一開始迷戀到現瘋狂得難以自拔臉,心裡有些抽痛。
可是,他這個問題還是個問題么?
誰不知道她愛上他了,那她想得到還能是什麼?可是一時之間,她知道這個答應會換來他遠距離,她不能這麼說。
深呼吸一口氣,她淺淺一笑,「我什麼也不想要,就想要你好好生活,即便你沒有了愛人心,也能允許別人代蘀嫂子來愛你……」
「我很好,我不需要愛。」邢爺冷冷地說著,然後冷得刺骨目光盯住了她,「包括你。」
卓雲熙臉色驟然一白,心裡針扎似,但是轉瞬間又換上了淺淡笑容。
她早就知道他是這樣,他原本就是這麼一個冷冽沒有半絲兒溫度男人,悲哀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喜歡。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她傷得起,因為如果他不能愛上自己,也永遠都不會愛上別人,那麼她還是有希望。
不能盲目冒進,於是她選擇了退後——
「邢師兄,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回去了!」
微笑著說完,她優雅轉身往外走去,這邊兒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背後冷冷兩個字傳了過來。
「站住。」
這聲音很冷,她身形猛地頓住了,當然不會自以為想他是要留下自己,深呼吸一口氣,她緩緩轉身來,帶著淺笑臉上強自鎮定著。
「邢師兄,有事兒么?」
「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能接受你?」
卓雲熙愣了愣,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挑破這層兒來說話,下意識地開口問,「為什麼?」
冷冽目光她身上掃視了一眼,視線就轉開了,男人話比世界上任何一股寒流都要讓她窒息。
「因為我對你,根本沒有正常男人**,一眼都不想看到。」
說完這句話,邢烈火沒有興趣聽她回答,也沒有興趣看她表情,轉身就上樓去了。
一陣微風吹來,炎炎夏日,卓雲熙卻覺得身上被激起了一層又一層冰顆粒。
搓揉著自個兒手臂,她自嘲似笑了笑,低低地自言自語:
「沒事兒,我能等。」
——
大步踏著長長樓道,邢爺精神抖擻上了樓,他肩膀照樣挺直,他脊背照樣剛毅,因為他妮兒說過,他是個真正軍人,真正軍人不論遇到什麼事兒都是壓不垮。
而現,握著手裡命令狀,他幻想著卧室里有一個笑靨如花女人等著他,等著他一起慶祝他榮升為少將。
不想當將軍士兵,不是好士兵,他當然也一樣。從入伍第一天起,他就曾無數次想過有一天能穿上將官軍服,然後挺胸抬頭地站千軍萬馬之前,長臂一伸,像古時候將軍一般狂勇廝殺!
潛意識裡,他並不是不欣喜,而是沒有了共享他這份榮光女人,這少將就失去了意義。
「連翹我回來了……」
低低昵喃著,他大步走進了卧室,坐她以前常坐床頭上,將手裡命令狀隨手放到床頭柜上。
可是手下一抖,那命令狀硬殼就碰翻了上面那個水杯,水醒里還剩下半杯水就順著床頭櫃流向了下面抽屜……
心裡一驚,他急忙抽過面紙手忙腳亂擦試著,然後騰地拉開了抽屜擦試著流進裡面水漬,等弄好這一切,他看著抽屜,眼眸里悲傷再次蔓延,那裡,靜靜躺著一本烈士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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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手輕輕地伸了進去,他取出了那本烈士證書來,大手輕輕摩挲著,耳邊頓時響起了劃過六年前聲音:
紅刺特戰隊機要參謀連翹,與na組織戰鬥中,為了國家榮譽而光榮犧牲,享年21歲,特追授一等功一次,勇士勳章一枚……
而當天晚上,她曾經拜託給他照顧小姨,乍想聽到這個消息,心臟病發不治身亡了。
對不起了!
對不起了!他沒有做到!
怔怔地看著烈士證,他哽咽著喉嚨,良久良久紋絲不動——
……
過了一會兒,卧室里坐機電話鈴聲大作,突兀劃破了寂靜,可是,他還是沒有動,他不想去接,不想去聽。
但那個電話就像魔障了似,不管不顧一直驚叫,好半晌他終於煩躁地走了過去,手指拽住那根兒電話線,他正準備扯掉,又停頓了兩秒,轉而緩緩地接了起來。
「喂……」
「我老大啊,你可算接電話了,急事啊,急,急,急……」
被衛燎說得頭皮發麻,邢爺眉頭擰得緊了,「有屁就放!」
嘿嘿一笑,衛燎心情貌似挺好,被罵了也是止不住歡樂,「你仔細聽我說啊,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激動,不要衝動,不要……」
「說重點!」他怒了!
果然這麼一吼忒有用,衛大隊長加了語氣,飛地流出一串動人音符來,「老大,周益昨兒不是去加州參加那個什麼中醫藥研究所課題辯論么,他說他那個研究院牆上看到了嫂子名字和照片……」
「什麼?!說清楚一點。」突如其來消息,讓邢爺頓時提高了聲音,鼻子猛地一酸,急切地問。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一直不曾死心。
那事之後,他去了爆炸現場,派兵仔細搜索過,找到了那顆被炸變形了子彈,和那個完好無損衛星信號接收晶元兒,可是他女人,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
於是,他委託了總參二部國內國外軍情特使們多方查探,就差把地球給翻一遍了,卻絲毫消息都沒有,整整五年,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絕望之後,他終於說服了自己。
沒了,她真沒了。
一年前沒有再麻煩人家尋找,而這時候,卻突然傳回來這條消息,對他來說,無異於生。
……
兩天後,國,加州。
艾擎看著那個抱著中醫古藉苦讀女人,不由得怔愣了。
六年過去了,她宛如一隻蛻變后美麗蝴蝶,以前清亮麗小姑娘,添了成熟女人嫵媚和母性光暈后,既便不需要亮眼衣飾,也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現她,已經是一個執業中藥師了,年紀輕輕她,加州中醫藥研究院導師們論中醫理論,竟毫不遜色。
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別聰慧女人,無論學什麼,只要真專研進去,一點就透。
坐這兒半晌都沒有人理會他,看著眼前明顯六年前還要漂亮女人,他搖了搖頭笑了,「每次來看你都這麼拚命,幹嘛呢?」
將額頭上濃厚劉海輕輕撥了撥,連翹牽著唇笑了,那美麗梨渦尤。
「賺錢,養女兒,現得靠這祖傳營生了!」
當然,她這門手藝來自於納蘭敏睿女士。
這些年來,雖然連翹不待見她這樣人,但並未拒絕女兒認姥姥,一碼歸一碼,她對某些事分得很清,看得淡,可對有些東西又特別介意。
這矛盾么,不矛盾。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她並不拒絕這門博大中醫藥知識,來一她知道自己體質天生不太好,而懷孕和生育時種種艱辛,加讓她下定了決心把納蘭女士看家本領給學會,二來,額上劉海下疤痕讓她心裡有點兒小久久,下定決心要除去它。
而納蘭女士老了,也急於把祖傳手藝傳授給女兒,於是,兩人一拍既合,她用了整整五年時間浸心研究,足不出戶,納蘭女士指導下,如今總算小有所成。
艾擎看著她樣子,笑著露出心疼樣子來,「幹嘛那麼辛苦,嫁給我,金山銀山還不任你搬了?」
「滾遠點兒,不愛待見你!」這句話艾擎這些年常說,但連翹也總是以這種開玩笑帶過。
沒有辦法,雖說他對他很好,當年國境線基地里,也是他救了她命,她心裡感激,然後恩情與愛情她分得很清楚,也清楚知道,她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可能接受另一個男人了,而未來長長日子裡,她只想帶著女兒好好生活下去。
這樣,就好。
不由得一笑,艾擎極力掩飾著眼底笑意之下那抹傷痛,事情往哪個方向發展,往往並不受人為控制,當初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結果。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結局,他之於他們,似乎永遠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而作為他倆那場生死大愛唯一見證人,他覺得自己做了那事兒之後,現還能以朋友身份坐她家裡,和她說說話,對他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幸運?
長吁了一口氣,他喝了一口涼掉水,扯了一下自己領帶,緩緩站起身來,雖然心裡萬般不舍,還是不得不對頭也不抬女人笑著說。
「那我走了,小騙子,不等三七醒了!」
「大門那兒,隨意!」
抬頭看了他一眼,連翹又低下了頭,進入了書里。
再次被忽略男人,要說心裡不煩悶那是完全不可能,但能怪得了誰呢?所以,哪怕心底再涼,他又不得不面含微笑地做她朋友,六年了,要說他跟她相處,比那個男人多了整整十倍,可是她心裡,連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了。
剛一笑著轉身,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兒甜絲絲,軟膩膩童音,帶著午睡后嬌慵——
「愛叔叔,站住,把手舉起來——」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他們小公主——連三七小朋友。
三七,又是一味兒中藥,而連翹給她取這個名兒,當然不僅僅只是中藥那麼簡單——
這會兒,不愛紅裝愛武裝連三七手裡正舀著一隻玩具ak47,黑洞洞槍口對準了他。
忍不住發自內心笑意,艾擎趕緊舉起手轉過身來,然後趁小不點兒不注意,猛地竄了過去抱住了這個穿著小迷彩裙兒姑娘,捏了捏她小臉兒,這軟乎乎小丫頭真好抱。
「三七,想艾叔叔了吧?」
「為啥我要想你?」翻了翻白眼兒,三七掙扎了幾下,撅著嘴又樂了,「那你再給我講講那個大變活人魔術故事吧,我就想你。」
艾擎一愣。
這丫頭聽了幾數遍了,還總是追著他講,所謂大變活人魔術故事,其實就是不會講故事他將國境線上那個事兒改編之後講給小姑娘聽。
其實,當年基地那座高台,是早就建好逃生通道,建築師利用了魔術原理弄好了機關,它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大魔術轉盤。
作為母親納蘭女士又怎麼捨得真給女兒身上綁炸藥?當年連翹身上那炸藥包里,壓根兒就是沒有火藥空殼,而真正炸藥就埋那個檯子里,而她手上那個引爆器連線就是機關線,一啟動就會出現像魔術似障眼法,真正炸藥就會引爆,那騰空而起煙霧,剛好能掩護他們沉入地底通道。
當然,要想真正全身而退是完全不可能。
如今他這張完全迥異於過去臉,還有滿身傷痕,以及還留連翹額頭上那道傷疤,就是那次爆炸後遺症。
「愛叔叔,你痛么?」
小姑娘每次聽完故事,都會撫著他臉問一遍同樣問題,善良小屁孩兒心疼地看著他,爆炸發生后他整張臉全毀了,而現整容后這張臉,完全沒有了過去那麼好看,近了細看還顯出不太自然。
也許,聰明小三七,早就知道那不僅僅只是故事吧?
於是,捏著她粉嫩嫩小臉蛋兒,他笑了。
「早就不痛了,心疼了叔叔了吧?」
「來,我給你呼呼吧。」三七湊過臉去就他臉上呵了兩口聲兒,然後上翻眼皮兒,小聲說,「我這是仙女氣兒,一呵就好……」
「是,小仙女。」愛憐地逗著她玩兒,艾擎笑得呵呵直響。
要說一個曾經俊得驚天動地男人突然間毀了容,他既使不會產生自殺心,也會難過一輩子吧?
可是別說,艾擎他還真就沒有。
以前他得靠面具來遮臉,很大一方面原因就是因為長像太好看了,按連翹說法,太娘氣了,而現,他隨便走大街上再也沒有那麼高回頭率了,這樣多好啊,男人么,長得那麼好看幹嘛?
不過,真正收穫就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了接近她資格,她才沒有趕他,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值當了。
就比如現,伏案上專心看書女人總算是回神兒了,淡淡地瞟了他臉一眼后,就笑著說。
「那留下來吃飯吧,不過得自己做。」
「沒問題!」
抱著三七,他興沖沖地奔赴了廚房,他以前其實也是不會做這些事兒,都是這幾年現學。
沒辦法,這女人接受她母親中醫藥理念傳授,卻拒絕她人,不接受她任何幫助,那麼作為這兒唯一能夠讓她接受朋友,他只有義不容辭變成全能選手了。
熟練了,就有了速度。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很和諧,小三七帶動下,也很樂,他心裡是愉了,沒有太多奢望,只要能每天都這樣,給她們母女倆一起吃個飯,再或者能有幸沙發蹭一晚上,他就會特別開心了。
可是,白天她能任由他陪著女兒玩鬧,每每到了夜幕降臨……
「你該回去了!」
她從來不給他任何臉面兒,淡淡語氣總是這樣不容拒絕堅持。
艾擎記憶里,這些年她都是這樣,淡得像個白開水似,不大怒,不大喜,不會大哭。
近六年時間裡,哪怕當初懷孕辛苦,剖宮產術手中疼痛,他都沒有見過她流一滴水淚,微笑常常有,而開懷大笑卻從來沒有,當然不會憤怒生氣,和初見時候那個靈動小姑娘相比,她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
安靜啃醫書,整整五年足不出戶,她安靜得太過分,一切太過份東西,就是詭異了。
其實他知道,她一直想念那個男人,心底里,從來沒有片時片刻忘記過。
三七曾經偷偷地告訴她,她媽媽晚上經常翻看著手機里爸爸照片兒發獃,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她要睡覺之前,總得嘴裡含一顆藥片兒,要不然就睡不著。
原本,那時候三七是不知道那是爸爸,她也從來沒有說過,而這也是艾擎告訴三七。
他瞧見過她手機里那幾張照片兒,看上去像是一個電梯里拍攝,光線很暗,全是手機閃光,當初他倆沉到地底通道,地動山搖時候她整個人被撞得暈厥了過去,而她手機也掉了出來,是他拾起來放到她兜兒里。
勾著唇淺笑著,艾擎一眨不眨望了她片刻,笑著挑眉,「喂,我走了啊,把三七照顧好!」
轉頭看著他,又看了看女兒,連翹笑了:「我家三七不需要照顧,猴兒精呢。」
「有你這麼做媽。」
「艾擎……」
「什麼事兒?」
「我準備回國了,明天就走……」
「哦?!」
聽到她突出其來話,他沒有太過吃驚,有時候他甚至也矛盾地希望她能走回去,真正樂起來,他不想她現這樣不樂。
可是,自私時候,又不想,就這樣陪著她也挺好。
很矛盾,那種矛盾沒法兒解釋得清。
點了點頭,連翹目光有些閃爍,還帶著點兒說不出來情緒,淡淡地說,「國內頂級中醫藥研討會下周要京都召開,研究院里給了我一份邀請函,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中醫藥,來源於國內,那才是祖宗,而好中醫藥師也都國內。
何況,事情都過去整整六年了,好多事件也都淡忘了,人事已非,她一個死去人再回去,相信也沒有人再找她麻煩或者再來關注她了。
如果能,偷偷見一見小姨和爽妞兒,也蠻好。
「成吧,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捨不得我家小三七。」
「什麼你家?你一個na頭目,你不怕?」
「呵呵,開玩笑,na國內已經完全被『消滅』了,他們都已經論功行賞了,我現回去那就是正當生意人,再者說,瞧我這張臉,你不出賣我,誰還能認得出來?」
看著他臉,連翹默了。
……
晚上,將洗得香噴噴小三七放到床上,看著她沉沉睡了過去,連翹靠床頭卻了無睡意。
摸著小傢伙軟乎乎小臉兒,見女兒睡得那麼香甜,她心裡有些酸,有些澀。
這麼可愛孩子,可惜卻沒有爸爸……
要是他爸爸知道她存,得多麼疼愛她啊!
對於這一點兒,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火哥一定會是一個特別好爸爸,絕對會疼愛孩子到骨子裡好爸爸。
可惜了……
山水無緣,如何共處?
她跟他之間,隔遠遠不止是千山萬水,而是永遠無法跨越溝壑。
古時候說殺父之仇大於天,既便她知道那是他無奈選擇,她心裡可以諒解,可以理解,可以不計較,卻是不能夠再接受他做自己丈夫,因為那樣,她完全沒有辦法向死去爸爸交待。
終於,困意慢慢地席捲了她神智,她頭開始昏昏沉沉恍惚起來,她知道是自己嘴裡含中藥片兒起作用了。
輕手摸了摸三七身上被子,她拉高被子蓋住自己,雙手互相搓了搓,還是沒有辦法暖和。
她始終,手腳四季冰涼。
沒有了他日日夜夜,她夜晚,都是如水般冰涼。
闔上了眼睛,她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他樣子格外清晰——
而明天,她就要回國了。
「火哥……」
無意識間,她輕聲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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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就是片段二,機場了——
本來是想今天寫到,可是昨天太累了,沒有時間寫了。
么么噠……明天見面啦,終於見面了,這章我寫了很長很長時間,心裡六年轉換用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