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絮如雪 誰把前言總輕負 恨尤憑誰訴（3）

他逼迫自己一口氣將此番話說完，唯恐稍緩便再難出口，只覺每道出一個字，心口的疼便多一分，他尚且疼痛如此，何況小姐？這許多年來，小姐和靖安王雖從未有逾禮之舉，但其中的默契卻是府里人心照不宣之事。

語畢，卻聽「噹啷」一聲脆響。

抬頭，眼前碎了一地的，是小姐最為珍愛的玉塤……

也罷，就此碎了，裂了，斷了吧……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她突然撲倒在地，瘋了般用纖白如玉的手將那一地碎片攏成一堆，碎玉，劃破了她的指，鮮血溢出，和碎片混合在一起。

感覺不到痛，只如珍如寶般把碎玉包進手帕里，一片一粒也不願錯過。

直至她看見那方鵝黃的絹帕也綻開朵朵殷紅，她才發現自己指尖的傷，原來，竟會痛至如此……

她緊緊握住那些碎片，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外走，絹帕里碎玉的稜角磕著她指尖的傷，疼痛鑽心。

耳邊依然迴響著雲卿哥哥的溫柔低吟，「逐兒，等你及笄之日，我便來拜訪定國侯，逐兒，你要快點長大……」

「逐兒，這玉塤於我，塤在人在，塤毀人亡，我贈予你，你可會珍藏？」

眼眶一熱，淚嘩然而下，如此誓言，豈會有假？

府門有下人騎馬回來，她搶過馬鞭，拉過轡頭，翻身縱馬疾馳。

雖為將門之女，騎馬卻是幼時他教的呢，七歲生辰那日，他送給她的生辰禮便是一匹漂亮的小馬駒，若非嚮往馬背上的他瀟洒俊逸的身姿，小小年紀的她又何來勇氣征服不安分的牲畜？

前塵往事在她眼前翻滾，她雙腿揮動著鞭子，雙腿夾緊，馬兒嘶鳴一聲，四蹄飛揚，跑得愈加快了。

途經一素服鋪，她翻身下馬，拔下頭上的簪子扔給掌柜，取了件素服穿上身，再返身上馬。雪白的衣袂，飄逸風中，掌柜拿著簪，目瞪口呆，驚若天人……

離靖安王府漸近，那一地的炮仗渣兒宛若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紅毯，一直蜿蜒向前。

她心口一陣悶痛，無端的，便有了怯意。也許，再往前，就只剩絕望了。不看，不想，不知，還可假裝有希望……

馬蹄漸緩，終停止。靖安王府卻就在前方。亦是滿滿一地炮仗渣兒，紅得刺目，高掛的大紅燈籠，扎眼的喜字，如針般扎著她的眼，她的心……

身後有馬蹄聲跟上，停駐於她身側，長安的聲音響起，「小姐，回吧……」

她聽懂了長安的憐憫，心中劇痛，痛得連牙根亦酸楚。

「不！」她倔強地咬牙，退怯的心此刻變得極其堅硬。

用他教的姿勢，利落下馬，她理了理風中吹亂的髮絲，忽而回頭一笑，「長安，我美嗎？」

若桃梨凝雨，若銀月含煙，如何不美？小姐原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他怔怔的，點點頭。

她便笑出聲來，逼回即將奪眶而出的淚，走向王府。

風揚起滿地炮屑，硝塵迷濛了她的眼。她微笑著，告訴自己，逐兒，不哭，不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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