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什麼?」秦文孝既錯愕又好笑,尷尬的對站在一旁的封承啟感到很冒犯、很窘然。「這丫頭實在是……」他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對不起,封二爺,我現在就把她叫醒。」
「我來吧。」封承啟說道,搶先上前一步,彎腰傾身探進花轎之中,然後伸手握住新娘子放在膝上的雙手。
一旁見狀的若梅、秦文孝以及喜娘全都在瞬間瞠大了雙眼,在心裡大叫喊著這於禮不合啊,但卻沒人真敢出聲喝止,因為眼前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封二爺,全京城最受上天以及皇上替顧之人,惹怒他幾乎等於惹怒皇上,可是得罪不得的大人物啊。
別的不說,就說過去半年來,京城之屮有好幾位權臣以及世族之家遭受拘捕、囚禁、流放,甚至是斬立決,聽說都與這位封二爺有關。總之,惹熊惹虎千萬別去惹這位封二爺,這是現今京城貴胄之家裡,長輩最常用來教育晚輩們的話了。
「羅敷。」封承啟出聲輕喚,聲音溫柔似水,「羅敷,醒醒。」
半夢半醒間,秦羅敷感覺自己好似聽見了封承啟的聲音,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充滿想念。那日別後都過了半年,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她心想著,旋即又再度聽見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
「羅敷,丫頭,該起床了。」
什麼起床?她天沒亮就被挖起來了,七早八早就起床了好嗎——不對!秦羅敷身子猛地一震,倏然驚醒過來,蓋在她頭頂上的喜帕因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而滑落,露出妝點后變得艷麗的容顏,只是這抹艷麗在配上她仍帶著些許睡意與茫然還有愕然瞠大的雙眼時,怎麼看都萌萌獃獃的,像只小動物般的可愛。
「醒了?」封承啟對她咧嘴微笑,滿眼笑意。
「封承啟?」秦羅敷獃獃的看著他,以為自己還在作夢,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感覺觸感溫溫軟軟的,很真實,不像作夢。「封承啟?」她又喚了他一次,心想著眼前的他不可能會是真的,卻聽見眼前的他開口出聲回應她。
「還沒睡醒嗎,丫頭?咱們到驛站了,要換馬車坐。你若還想睡,待會兒吃點東西,上馬車后再睡。」他伸手握住她仍停放在他臉頰上的手,將它拿下來握在手心中,柔聲對她說道。
「驛站?」她抬眼看向他身後的方向,卻猛然看見小叔站在轎子外對她大眼瞪小眼的,還有雙眼圓瞠的喜娘,和一臉羞窘無奈的若梅。
三個人在接觸到她目光的瞬間,立即全都避開了去,轉頭的轉頭,低頭的低頭,搖頭的搖頭。
她呆愣了一下,終於意識到她不是在作夢,眼前這一切全是真的,也就是說,她不僅在出嫁當天坐在花轎里睡著了,還睡到被人抓包,卻以為在作夢,當眾對個男人動手動腳的——雖然這男人就要成為她相公了,但畢竟還沒有,而且,不是說他沒來迎親嗎,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總之,她這回真是丟臉丟到家,糗大了啦,嗚——
【第十二章】
夜晚,萬籟倶寂。
秦羅敷仰躺在客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悲劇的發現自己失眠了。但這事卻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要不失眠都難。
想起白天在花轎上睡著,後來因為丟臉躲進馬車裡不見人,躲著躲著竟又睡了一覺的事,她就一陣抑鬱,一陣「窘窘」有神,忍不住掀被坐起,抱起棉被就是一陣猛K狂打,以泄滿腹的抑鬱之氣。
「笨蛋,笨蛋,大笨蛋,我是大笨蛋,啊啊啊——」她將整張臉埋進棉被中,自我厭惡的悶聲大叫。
一聲輕笑驀然從窗戶外頭響起,驚得房內的秦羅敷倏然噤聲,驚疑不定的側耳傾聽。
「是誰?」她瞪著窗戶的方向,忍不住輕聲的問。這裡可是二樓啊,窗戶外怎麼可能會有人發出輕笑聲呢?她一定是聽錯了吧?
「丫頭,開窗。」
可惡,她沒聽錯,真有人,而且還是現階段她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是該死的,這裡是二樓啊,他不要命了嗎?
秦羅敷趕緊跳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衝到窗邊,將窗上的栓子取下,拉開窗戶,只見封承啟竟然真的站在二樓窗戶外頭,雙腳就落在那傾斜而窄小的屋檐邊上,整個險象環生。
她被他嚇得面無血色,趕緊將手伸出窗外拉住他,就怕他下一刻會摔下樓去。
「你瘋了,不要命了嗎?還不快點進來!」她小聲的朝他低吼叫道。
封承啟輕挑了下眉頭,秦羅敷因太擔心害怕而沒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
既然佳人熱情邀約,封承啟當然是求之不得,立刻輕輕的撥開她的手,雙手往窗框一扣,便以一個利落的姿態,身輕如燕的躍進她房內。
秦羅敷見到這一幕,倏然一呆,這才想起這傢伙會武功的事。雖然她沒親眼見過他飛檐走壁,但能和影七那種專門護衛人的高手交手而不落下風,想必這個二樓的高度應該是摔不死他的。她突然有些後悔開窗戶讓他進來了。
他一進房就注意到放在床邊的鞋子,再轉頭便看見她的赤足,登時皺起了眉頭,問:「怎麼不穿鞋呢?」但話一出,他隨即想起她剛才開窗的速度,以及她看見他站在窗外時臉上驚慌的神情,他的一顆心頓時都軟了下來。
「啊?」他的話讓秦羅敷猛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腳丫子,只是令她覺得尷尬不知所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要回到床上去呢,還是走到床邊去拿鞋,然後當著他的面坐下來穿鞋?
在她還在猶豫不決時,卻見他走向她,然後立定在她面前,突然一彎腰就把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她差點沒尖叫出聲,還好在千鈞一髮之際搗住嘴巴,強忍了下來。她可沒忘記現在是三更半夜,更沒忘記這裡是客棧,客棧里還住了許多人,尤其是迎親隊伍中的人。
「你做什麼,快點放我下來。」她拍打著他,低聲叫道。
封承啟沒應聲,抱著她徑自走到床邊之後,這才彎腰將她放下來。「坐下來。」他對她說。
這回換她沒理他,而是壓著嗓音,揪著他衣服的一角,朝他半咬牙的問:「你這麼晚了不休息,跑我這來做什麼?如果被人發現就完了,於禮不合。」
他看了她一眼后沒理她,徑自撥開她的手轉身去尋了一條帕子,然後用桌上茶壺中的茶水將帕子浸濕后,走回仍站在原地的她身邊,再次對她說道:「坐下來。」
真不知道他想幹麼的秦羅敷只好無奈坐下,決定還是順著他好了,然後看他到底想幹麼,趕緊完事,趕緊將他打發走,不然被人發現就完蛋了。
她還在想這事要怎麼處理,卻見他突然蹲下身子,單膝跪落在她身前,讓她在呆愕之間呼吸又是一窒,因為他竟伸手抬起了她的腳,用手上浸濕的帕子替她拭凈剛因未穿鞋而弄髒的腳底。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感覺心臟不爭氣的在胸腔中瘋狂的跳動著,血液則像萬馬奔騰般的在血管內奔流著,讓她渾身發熱又發燙。他怎能為她這樣做?他的身分是那麼的尊貴,這裡還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他……他怎麼能……怎麼能……
他抬頭看她,目光灼灼。
「你……」她喉嚨發緊的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這麼做是想要她多感動?感動到死心塌地的愛他一輩子嗎?
「你剛問我來做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因為想你,很想你。」
犯規!他怎麼能這樣犯規呢?這種情話、這種舉動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身分尊貴又位高權重古代男人身上,這樣真的很犯規,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好喜歡。
秦羅敷滿心歡快的紅著臉,將被他擦拭乾凈的雙腳縮到床上,整個人又往床的內側移了移,然後伸手拍了拍床沿,開口柔聲對他說:「你別蹲著,坐這兒。」
「於禮不合。」他開口說。
「噗!」她瞬間沒忍住就噴笑出來。
一個半夜溜進還未過門的妻子房裡,幫她擦腳的人,跟她說於禮不合?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她不噴笑才奇怪!可是她才噴完,隨後又聽他不疾不徐的補了一句——開玩笑的,然後大大方方的坐上她的床,害她整個被逗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去槌他,連腳都伸出來踢他了。